于是谢紫殷的身躯压得更低。
风华无限,惊才绝艳的谢家嫡子,他不可高攀,却又时刻惦念。
被吻住的时候,霍皖衣想,这应当是种恩赐。
而谢紫殷的垂青让人沉沦深陷,就算是无底深渊,亦敢去尝这一分的甜。
他意乱情迷,唇上温热泛甜,被这个吻激荡得无力挣扎,无处可逃。
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牵着手走出围场,漫步在月华笼罩的山间。
霍皖衣忽然道:“你只要一生一世,那如果下辈子,我们又遇见了呢?”
谢紫殷偏过头看来,眼底好似凝着月光,让他一眼即弥足而陷。
“……那要看霍大人是否如今生一般貌美。”
霍皖衣道:“你还是只喜欢我的脸。”
谢紫殷含笑道:“哪里,若没有这张脸,我不会喜欢霍大人。但有了这张脸,我才会因为喜欢而逐渐了解,才会越来越喜欢,直至爱上霍皖衣这个人。”
“再者说,霍大人喜欢我什么?”相似的问题被抛到霍皖衣面前。
霍皖衣和谢紫殷并肩前行。
他借着月,去看谢紫殷完美无瑕的侧脸。
霍皖衣道:“我也喜欢你的脸,但我爱的是谢紫殷这个人。”
他何止想给谢紫殷一生一世。
那时的霍皖衣想。
他只要想到这个人,就期望时间有永远。
作者有话说:
一个回忆章。
安小侯爷:后来我才发现他俩有一腿,我还是太年轻了QAQ
以前的谢相:直球之王。
现在的谢相:不会说话。
以前的霍皖衣:羞羞答答(大雾)
现在的霍皖衣:非常开放。
展某: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43章 雨时
这般又下了一场雨。
雨势不大,细细密密的,洒在屋檐瓦片上的声响亦很轻柔绵密,又让人听出一点点急切。
霍皖衣就坐在廊前看雨。
他有时会喜欢听雨声,丝丝缕缕灌入耳中,像清泉过石,悠悠流淌。
而他并不是真的很喜欢雨。
因为这一生于霍皖衣而言,雨都是绝望的。
总是会在绝望时听到雨声,于是有些时候甚至分不清楚,这绝望究竟来自于人,来自于天意,来自于命运€€€€还是来自于一场落下的雨。
他抬着眼帘看得很认真。
雨丝牵连如珠落,砸在地上,飞溅起几滴水花,又没入虚无。
唯有池水的涟漪反反复复,荡漾开时,意味着这正下着一场急切的,细密的雨。
等解愁领着几位婢女捧着药碗行来,霍皖衣方站起身,道:“我带着她们去。”
解愁低声应是,为霍皖衣让开了位置。
谢紫殷近些时日难得没有去上早朝。
这不是件正常的事。
但偏偏谢紫殷给出的答案出乎霍皖衣的意料€€€€“我向陛下告了几日假。”
倒也只字未提叶征根本没有点头答应。
谢紫殷少有如此任性。
从他们相识至今,谢紫殷与其说是不曾任性,不如说是从不会确切展现自己的内心。
若是在四年前€€€€
霍皖衣还有自信,能在层层面具下窥探到谢紫殷的真心。
然而这只是“如果”。
他和谢紫殷之间的如果,早在四年前被他一次又一次,刺得七零八碎,刺得甚至粉碎。
霍皖衣迈入书房时,谢紫殷正在提笔作画。
他颔首示意,婢女们便将药碗一个个搁置在桌,低头退下。
霍皖衣捧着药碗走到谢紫殷身旁,也没有开口打扰。他只是借着这安宁至极的时光,又仔细端详起谢紫殷的脸庞。
从眉峰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唇,霍皖衣一点点打量,直到谢紫殷偏过头来:“又该喝药了?”
霍皖衣道:“相爷现在就喝么?”
谢紫殷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你捧着这个药碗,难道不会嫌手酸?”
他不由得笑:“只要是为相爷捧着,那捧上多久,我都是心甘情愿,绝不会觉得手酸。”
谢紫殷道:“你又有事要求我?”
“没有,”霍皖衣将药碗递过去,轻声道,“反正我说什么相爷都不相信,那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相爷不必想太多。”
他当然明白自己和谢紫殷之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
就像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演变成那样的地步,可知道归知道,要不要原谅,能不能放下……或者说,霍皖衣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
他无从解释,不敢解释。
如同他这一生,总是在帝王的命令下做坏事,又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他受得住任何人说他有罪,说他狠毒,反正他对他们毫无愧疚,他只认为自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真要说来,他霍皖衣理应是个忠臣、纯臣。
史书工笔之下,他至多也是个“愚忠”的忠臣。
然而他不能是个名留青史、流芳百世的忠臣,他成了奸佞,成了野心勃勃的权臣。先帝的错误要由他来背,因为他还活着,先帝的仇人要向他来索命,因为他还活着。
可他喜欢活着。
眼见着谢紫殷将四碗药汤一口口饮尽,霍皖衣脸上笑意盈盈:“相爷在作什么画?”
他一边问,一边用绢布去为谢紫殷擦拭唇角。
手腕被人擒住,他怔了怔,对上谢紫殷意味深长的双眼。
谢紫殷道:“夫人这般殷勤可人,难道真的别无所求?”
霍皖衣眼神闪动,笑道:“我求相爷不行么?”
“你想求我什么?”
檐下的雨如珠而落,敲碎几分静寂。
霍皖衣道:“……我最近仰仗相爷做了许多事。没有相爷默许,我见不到陛下,没有相爷相助,昶陵之行我亦走不通畅,就连莫公子的事情……我都是凭着相爷才走到今天。”
然而正最该是谢紫殷得寸进尺,讲出条件的时候。
他凝视那双无法看透的眼睛,却只得到谢紫殷一句:“蠢人也走不到今天。”
霍皖衣睫羽颤动一瞬:“相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说,我都是凭借自己?”
谢紫殷松开他手腕,随意道:“你如果事事都靠我,那从一开始就不会想法子离开。”
霍皖衣道:“相爷觉得我可以离开么?”
那只手重新执笔作画,铺展的宣纸上墨色深厚,将巍峨耸立的群山勾勒。
谢紫殷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以为呢。”
霍皖衣道:“我以为相爷不会想要我离开。”
“我关不住你一辈子。”
“……没有关不关得住这种说法,”霍皖衣却好似要争个输赢,“比如废掉我的手脚,剜去我的眼睛,让我除了相府无处可去,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与能力。”
墨迹在群山的头顶划出一道横。
不知这是不慎添出的一笔,还是本该落于此处的点睛之笔。
谢紫殷偏头看他:“霍皖衣,在你眼里,我有这个必要以这种方式困住你?”
霍皖衣怔了怔。
他放轻声音:“……我……是为什么呢。”
他问得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问个什么。
好像这个问题只是他突然想出来的,连自己的心里究竟在问什么也不清楚。
但偏偏谢紫殷听懂了。
如同四年前,他一眼就能看见谢紫殷的真心那样。
他也被轻易读懂。
就连他自己都还在浑噩不定,于迷雾中跌跌撞撞,追寻前路。
谢紫殷却道:“我关不住你一辈子,也没有想过关你多久。”
霍皖衣道:“谢紫殷应该很恨我。”
谢紫殷也不否认:“我的确恨你。”
“……那是为什么呢,”他的眼睛里好似凝出泪意,“你总是让我想不通,感觉我变得很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