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唤住他:“玉生道长。”
“霍公子还有何见教?”玉生问。
“如今盛京城中流言四起,不知玉生道长听到多少?”霍皖衣道。
玉生道:“贫道听到了许多真真假假之事。”
霍皖衣道:“太极观身处盛京,更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道观,不知玉生道长以为,如此流言继续下去,是否会让百姓以为太极观的诸位道长无能?”
抚着拂尘的手指微顿,玉生笑道:“霍公子问得好。流言蜚语虽不作刀作剑,却能杀人不见血。持身清正,自然百邪不侵,只可惜人言可畏。可说世间怨鬼,不如人心鬼魅。”
“霍公子想说的话,贫道知晓,”玉生道,“但流言既出,能被动摇心神者,皆是心不诚、意不正之人。由此自有天意成全,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听天由命便是。”
霍皖衣却笑道:“玉生道长相信听天由命这四个字?”
“听霍公子的意思,难道是觉得贫道不相信么?”玉生偏头看他。
他们于猎猎狂风中对视,皆是青丝翻飞,宽袖长衣,好似随时都会振翅而去。
霍皖衣道:“霍某不知玉生道长信与不信,霍某只知,我信命,却不信听天由命……正因为霍某信命,所以霍某开始想要逆天改命。”
玉生淡漠冰冷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亮光。
那也许是狂风迷眼,忽然而然的错觉。
但玉生确然在这番话后浅浅笑起:“若不是卦象指引,言说霍公子不是贫道的有缘人……只以贫道所见,霍公子才应是贫道真正的有缘人……亦或是最有缘的那一个。”
“既如此€€€€”玉生双眼微眯,低语道,“贫道亦不曾信€€€€我求真悟道,求得悟得的,远非天地大道……而是我之正道。”
作者有话说:
玉生:我什么都知道,我拿着剧本。
梁神:哦是吗。
玉生:翻开剧本,梁公子,我发现我喜欢你。
梁神:????
莫少:那你看看阮宣清喜不喜欢我!
玉生:我看了,他说你做梦。
莫少:QAQ
第86章 危机
是夜,一处偏院中高瑜歪坐椅中,双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眼前的人影。
“近些时日的流言蜚语不少,朝廷内外很是烦恼吧。”高瑜试探着开口询问。
霍皖衣就坐在他对面,闻言抬起眼帘,冷静幽深的眼睛与之对视,好似裹挟着无穷无尽的漆黑,令人心惊。
“王爷很在乎此事?”他微笑着反问,眉目一片淡然。
高瑜道:“本王心系朝廷社稷,当然会在乎此事。再者说,这种古怪事情闻所未闻,城中人人皆知,流言甚多,本王又岂能装作不知道?”
然而霍皖衣却漫不经心道:“如果王爷是忠君之人,那这番话,霍某是会相信的。”
“霍大人是在怀疑本王?”
“霍某没有怀疑王爷。”谁知他给出的答案与高瑜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他气定神闲,引得高瑜惊疑不定地追问:“你为何没有怀疑本王?”
“此间流言蜚语传得众人皆知,真正的获益者不正是本王?”高瑜低声说话,“以霍大人的聪明才智,想要推断出谁是这些风言风语的推手,可不算难事。”
霍皖衣静静凝视着高瑜,须臾,他道:“王爷不是杀死这个人的真凶,只是流言蜚语的推手。”
高瑜道:“为何本王不会是真凶?”
霍皖衣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如果王爷策划了这起案子,那发现尸体的人不会是我。”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却已经把事情说得清楚。
高瑜面带满意地看着他:“本王越来越喜欢霍大人了。”
霍皖衣抚摸着袖摆,轻笑道:“霍某担不起王爷的喜欢。”
高瑜道:“那霍大人觉得谁才会是真凶?”
“原本霍某以为凶手的目的是推动这些流言,影响朝局,搅乱民心。可今日见到王爷,霍某方醒悟过来,自己想差了一步。”
他犹如死寂的深海汪洋,在烛光的映耀中闪动粼粼色彩。
霍皖衣又道:“王爷用这个案子做了借口,用流言影响朝局、搅乱民心的,不是凶手,也不是凶手的目的€€€€这只是王爷的目的。而一开始霍某的那份感觉并不是错觉……凶手是刻意让霍某发现这具尸体,原因不在于别的。”
“在于什么?”高瑜饶有兴致地追问。
“在于霍某。”
霍皖衣轻飘飘应答了四个字后站起身来:“凶手的目标是我,凶手故意让我发现,其真实目的还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高瑜兴致更高:“那这个凶手究竟想在霍大人这里得到什么?”
霍皖衣低声笑了:“如果霍某连这个也知道,那霍某岂不是成了神仙?”
然而高瑜却道:“焉知霍大人不是神仙呢?”
“王爷谬赞了。”
惊动盛京的奇案原来初衷只是为了自己。只看这件事情,霍皖衣无从猜测起因是什么。
他趁夜回府,原本想着明日清晨就去顺天府告知罗志序。
谁知就在他快要回到府中时,在一条窄窄的长巷之中,他竟被潜伏已久的黑影绊住脚步,从身后勒住他的脖颈,匕首抵在脸侧。
那几个人显然对这周遭极为熟悉,挟制他的人力道极大,在将他拽上马车的时候,竟还低声笑了起来:“……霍皖衣,我们总算逮到你了!可别乱动……若是被我划烂了你的脸,谢紫殷可不会来救你。”
然后在响彻黑夜的车轮声中,他就此被带出盛京。
坐在马车上,霍皖衣被安置在角落,绑着双手,蹲在他面前的人影在跳跃的烛光里神情阴鸷,像是随时都会将他拆吞入腹,剥皮碎骨。
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如何束缚霍皖衣。
因为这群人很有自信……霍皖衣的视线在马车中一扫而过。
他确认这些人彼此相识,感情极好,绑架他,将他带出盛京,绝对是这群人计划已久的。
而他们深知霍皖衣对于武学一窍不通,能提剑杀人,靠的也是一群属下。
所以他们干脆只绑住他的双手,连双腿都懒得捆缚,随随便便将他丢在一边也不担心他逃走。
此时此刻,先前用匕首挟制他的人就在他眼前。
“……霍大人,”这人的嘴唇扯开,露出个狰狞的笑颜,“我们好久不见了。”
霍皖衣微微蹙起眉心:“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哈……不认识我也是对的。”
阴鸷男子没有因为霍皖衣的回答而发怒,反倒语调轻松地继续开口说话。
“因为霍大人不会记得自己害过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霍大人的心都是黑的,怎么可能记得我们这些无权无势,被人任意搓圆揉扁的小人物。”
霍皖衣神情平静地与他对视:“看来我们有深仇大恨。”
阴鸷男子点了点头,干脆地承认:“不错,我们有很深很深的仇……我非常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从一开始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和兄弟们商量着去天牢劫狱,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让你死得更痛苦。”
“哪知道新帝也是个糊涂蛋,居然没有处死你这个禽兽,反倒还让你做了个丞相夫人……呵呵……这件事要是被我大哥知道,九泉之下,怕是都能笑出声来。”
霍皖衣了然道:“看来你是为了这位大哥。”
“……霍大人说得很是。”阴鸷男子深深看着他,似乎能透过这双眼睛看到霍皖衣内里究竟是什么模样。可这只会是一无所获。
因为就连霍皖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誉为“漂亮”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骨头。
“我和大哥相依为命,他聪明,有志气,村子里人人都说他将来会很有出息。”
阴鸷男子忽而回忆到:“可是我们家里很穷,大哥想要读书,考取功名,那是一桩很难的事情……但为了大哥的前途,我耗尽所有,倾其一切让大哥读书,进京赶考。”
“你猜大哥怎么样了?”他忽然问霍皖衣。
然而霍皖衣只是看着他,睫羽都不曾颤动分毫。
阴鸷男子道:“他考中了进士,做了官,我们终于可以过不一样的日子……大哥是个好官,他也对我很好,别的人做了官会变坏,但大哥不会,大哥始终很好,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会说他是个好人。”
“然后你猜大哥又怎么样了?”
霍皖衣没有应答。
“他死了。”阴鸷男子道,“被你罗织了十二桩罪名,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被砍首、流放、抄家。”
说及此处,他却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相反,他平静得让马车中的其他两人胆寒。
风雨欲来之前,总有晴日。
如今的阴鸷男子就如同风雨之前短暂的宁静。他不大呼小叫,诉说自己的痛苦,也不恶言辱骂霍皖衣的无情,他将所有的情绪藏在身体里,无人知晓他究竟在何时会爆发,将一切倾塌。
“我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犯那么多的错,”阴鸷男子又道,“我不信大哥是这样的……于是我四处追查,我查来查去,最终还是查到了霍大人的头上。”
谁知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霍皖衣却出声说话了。
霍皖衣淡淡道:“你说的人是太常寺少卿汤屿?”
阴鸷男子脸上的神情变化一瞬,他死死盯着霍皖衣,咬牙低语:“你怎么记得?”
“这还重要么?”霍皖衣靠在车厢上,微微仰起头,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好似是个恩赐众生的神€€。
他说话如此不动听,阴鸷男子不怒反笑:“好、好!霍大人说得很好,当然不重要了!因为我今日将你带出来,就是要让你跪在大哥的墓前赔罪!我要你把你做过的恶事桩桩件件说出来,让阎罗王听一听,谁真正该死,谁又是命不该绝!”
“只可惜啊……”霍皖衣轻轻眨了下眼睛,“汤屿已经死了。就算阎罗王想让他借尸还魂,他也只是一具白骨了。”
“你€€€€”
这一次却是另一个人出声,那人比阴鸷男子年轻不少,双眼明亮,是个少年人。
他听到霍皖衣如此不知悔改,心里早就如火烧一般痛苦,恨不能直接一刀将这个人了结,免得让汤二哥更难过,反正他没爹没娘,天不怕地不怕。
他也很清楚,汤二哥嘴上不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难过。如果这里有一个人最痛苦,那这个人非汤二哥莫属。
他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对霍皖衣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这个禽兽、畜生,狗官!你不要脸!都被人抓住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不要以为汤二哥好说话你就能胡说八道€€€€”
“霍某可没有胡说八道。”霍皖衣眉目€€艳,如夤夜盛绽的繁花,引人沉沦堕落。
刹那间,少年被他的美貌惊晃了神,呆愣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