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起来笃定至极,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谢紫殷道:“你已经料定了与我有关。”
“林作雪的为人究竟如何,满朝官员都看在眼里。他可是暗示说是你吩咐他做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否认?”
“……就算是我吩咐的,”谢紫殷倚着椅背,十指交叉,他反问到,“那又如何。”
叶征道:“这还不如何?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做这种事,你可以隐瞒天下人,但不该隐瞒我。”
“左右也不是坏事。”
“你现在的种种行径,在我看来,已经不是单单的好坏之分。谢紫殷,你不会是疯了吧?”
谢紫殷挑了下眉:“我看起来是疯子吗?”
叶征道:“以前或许不是,但现在我开始不确定了。”
“你实在不用担心。”谢紫殷的声音有些低,他移转视线,目光落在远方,也不知在看何处,“无论我要做什么,总归于朝局无害。”
“那对你自己呢?”叶征问。
“我自己?”
“谢紫殷,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事,但决计不能害到自己。”
谢紫殷怔了怔,他轻笑道:“你高看了我,我怎么舍得害自己。”
“……”
叶征沉默片刻,叹息一声,起身道:“最好是这样。你既然不想和我说实话,那我就不逼你说出口。只是谢紫殷,人生本就短暂,莫要一叶障目。”
正如同他和叶忱。年幼扶持,年少逃亡,许诺过将来,可天意无情,命运捉弄,以为会有漫长时日的,却死在从前。
寒风吹得叶子簌簌,抖颤着又落下几片。
梁尺涧深觉倒霉。
因则他又撞见了青珠儿€€€€这次倒是没有被堵路,只是巧遇。
他们撞见的地方人来人往,青珠儿更是拽住他的衣袖哭诉道歉:“梁、梁公子……尺涧,你原谅我,以前都是我的错。”
梁尺涧有些恍惚。
他对青珠儿今日拿的剧本十分不解,但在这长街之上,人人隐晦看来的目光中,梁尺涧倒吸一口凉气,匆忙带着青珠儿绕出人潮,赶去僻静之处。
他们一路急行,在某处偏僻的郊野停了脚步。
梁尺涧道:“青珠儿,我要和你认真说,不……我一直都很认真,我现在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你,少发疯,我和你没关系,你以前要做什么,现在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然而青珠儿充耳不闻,捂着脸泣声不止:“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有心想要改好。梁公子,你就给我这个机会……”
“没有机会。”梁尺涧直言拒绝。
青珠儿哽了下,勉强继续:“但当初我们那么要好€€€€”
“那也只是当初。”
“还有,”梁尺涧神情微妙,眉头紧皱,“我们当初没有要好过。只是我救了你的命,稍微照看了一段时日。仅此而已。”
青珠儿放下手来,一双眼睛瞧着他,委屈道:“难道当时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
郊野寒风吹吹,扫在身上,冷得青珠儿打了个颤。
梁尺涧看在眼里,颇有些不忍直视。
“那不是喜欢,”梁尺涧道,“我现在已经清楚知道,我当时对你,那算不上喜欢。”
青珠儿睁大眼睛。
他不敢置信:“你居然不喜欢我了?”
梁尺涧道:“……上次的时候,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那、那你……”青珠儿又红了眼眶,“那你就收下我的这份礼物……从此,我再也不来打扰你……”
他好似又要哭出声来,却也没有,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块圆圆的玉佩,递到梁尺涧身前。
青珠儿道:“这是我想着你的时候亲手磨的。”
梁尺涧觉得自己应该感动的,可他实在感动不起来,他只想离开。
他也不愿收下青珠儿的礼物。就算这不是礼物,但只要是和青珠儿沾上关系的,他都不愿再沾惹触碰。
梁尺涧摇头道:“你以后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他就急匆匆转身离去,步履快捷,唯恐青珠儿扑上来不让他走。
好在青珠儿确实没有想到他会说走就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追也追不上去,只能跑到路口时悻悻停下脚步,扶着膝盖直喘气。
“……可恶!”青珠儿恼怒不已,将那块玉佩掷在石头上,砸了个四分五裂。露出其中藏着的药包来。
就差这一味药就可以让梁尺涧毒发身亡!
可别说拿走这块玉佩,梁尺涧竟然连碰也未碰一下。
想到高瑜的嘱托,青珠儿更是焦急。他若没有完成任务,想来王爷又会对他十分失望。可现在梁尺涧对他再也没有好颜色看,他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能够了。
青珠儿抿着唇将药包拾起,揣着满腹心事往王府行去。
然而就在他走进那条偏僻小巷时,他猛然顿住。
脑袋一痛,他眼前昏黑阵阵,就此被敲晕在地,药包从手中飞出,落在墙边。
天色渐晚。
汤垠还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回了盛京。
正是霍皖衣回府的时辰,汤垠也算走运,恰巧在进入盛京时撞到这好时候,在霍皖衣回府的路上遇见了他。
其实在霍皖衣周围有许多护卫这桩事,于想要绑架刺杀他的人而言,都不是个大秘密。
汤垠有心想直接现身,却也怕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发现。
可他已铆足了心来盛京寻求一个答案。
在霍皖衣将要进府的时候,汤垠还是咬了咬牙,直接从墙后闪身而出,轰然跪倒在霍皖衣身后:“霍大人!”
霍皖衣怔然,转身看他一眼,惊讶道:“汤垠?”
汤垠紧张不已,他时刻防备着周遭的护卫,却没听到任何声响,只能先答道:“霍大人,当初的事情……我想要知道真相!”
霍皖衣道:“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汤屿的冤情迟早也会被洗刷,你还是走吧。”
汤垠见他要走,慌忙问:“那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下?”
“我认不认下又怎样?”霍皖衣不愿多谈。
他始终不愿停下脚步,急得汤垠站起身追了上去。
可他到底不敢靠得太近:“霍大人……我和大哥相依为命这许多年,如果他为何而死我都不能知道……我又怎能好好活下去?”
霍皖衣一顿。
他回过头,正要说话,目光却又落在了汤垠身后。
汤垠似有所觉,也转过头去。
四目相对间,汤垠瞪大了双眼,那路过这里的杨如深也是满脸错愕。
“汤垠?你怎么在这儿?”杨如深大惊。
汤垠迟疑道:“……杨、杨大人?”
杨如深道:“是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盛京……你……”
那双眼睛又落到霍皖衣的脸上,杨如深险些尖叫出声,他快步行来,拽着汤垠道,“你不会是来找霍大人麻烦的吧?”
“我不是!”汤垠连忙否认,“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大哥是为什么死的,我想要知道真相。”
杨如深神情微动,叹息道:“你们兄弟二人也是可怜。罢了,这桩事我也知道前因后果……你想知道真相,我来告诉你便是。”
他说罢,又抬眼看了看站在石阶上的霍皖衣,询问道:“霍大人以为呢?”
霍皖衣微微一笑。
没有问杨如深何时知晓了此霍皖衣即是彼霍皖衣,他转身回府,只留下一句:“那就劳烦杨大人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过渡个两章就开始加快进度了!我好急啊我好急啊,我还想给新文存稿OAO
第123章 忽逢
提及当年汤屿的那桩冤情,杨如深记忆犹新,颇觉遗憾。
€€€€彼时他也在明堂殿中任职,当时的丞相对此事很有些微词,可到底不想插手这桩事情,只能放任汤屿蒙冤而死。
“……这件事却也不是霍大人做的。”杨如深道。
当初大理寺卿姚心池,也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好刀。
只不过他到底身居高位、手握实权,身后关系千丝万缕,远不如霍皖衣这个无依无靠,只能仰仗君王信任的纯臣来得趁手好用。
正因如此,姚心池始终都被霍皖衣压过一头,不得寸进。
恰巧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桩大案犯到姚心池的手里。
事情便这般巧合。
姚心池借着这桩大案想扳倒霍皖衣,而汤屿也就成了这场博弈的牺牲品。
“汤大人自入朝为官以来,确实清廉刚正,虽没有多响亮的名声,但与其共事的同僚皆知他是个正人君子。”说起汤屿,杨如深又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
汤垠追问:“发生了什么?”
杨如深道:“汤大人从前受过霍大人的提拔,却也并非坏了规矩。而是他合该再进一步,又先被霍大人提了出来,旁人愿意卖他个好,这桩事也就记在了霍大人的头上。”
而这种小事自不会被多少人放在心上。
可姚心池偏就需要。
彼时的霍皖衣没有软肋,看不出任何弱点,姚心池想要扳倒他,亦或让帝王心中的霍皖衣存有污点,那任何事情、任何人,都可以被姚心池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