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夕成灰 第160章

他满目崩塌溃败,任由谢紫殷捏住自己的下颌,烙下个青紫的淤痕。

谢紫殷道:“你要永生永世都来还我。”

他静静看,轻声发问:“那你还要不要我?”

他未得答案。

霍皖衣沉默片刻,忽而聚起力气,从地上拾起那把匕首,用力向前扎去。

然而那刀擦过谢紫殷的脸,他骤然脱力,倾倒而下的身躯将谢紫殷扑倒在地上。

他的唇贴在谢紫殷耳侧,却还有几分温热。

他哑声说:“……我杀了你。”

谢紫殷躺在地上,屋外夜雪纷飞,寒风吹散了满室的血气。

有那么片刻,霍皖衣带着癫狂的念头要和这个令他束手无策的人一起死。

但他舍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起身,看向俊美容颜上满沾尘灰的心上人。

他们同样狼狈不堪,像雪夜里挣扎厮杀过的野兽。

他睫羽微颤,喉中哽咽得忽而又无话可说了。

然而他抚在谢紫殷胸膛的掌心却逐渐发烫,那隔着衣物传来的心跳,伴着谢紫殷喉间溢出的笑声颤动着,像火焰烧灼般,在他掌中反复跳动。

谢紫殷真正在笑。

笑得好似从没有这般畅快的笑过。

他便静默着听,听谢紫殷笑了半晌,又眼看谢紫殷支起身坐了起来,与他近在咫尺般两额相抵。

“你还敢用刀来刺我?”

霍皖衣抿了抿唇,须臾,他哑着声说:“……你不要我,我就杀了你。”

然而谢紫殷抚着他的脸颊,低声笑道:“很好。”

他微微睁大眼睛。

谢紫殷道:“我该因为你刺来的这一刀生气的。”

“可我觉得很快活。”

“霍皖衣。”他感觉到谢紫殷的嘴唇贴在颈侧。

如同身处荆棘丛生的裂隙悬崖,让他为之颤栗。

“因为这一次,是我逼你的。”

他亦曾惧怕。

怕霍皖衣不觉痛苦,又怕霍皖衣觉得太痛。

算到最后怎般落子、何以和局,都快失了主意。

但霍皖衣总令他意外。

以为高不可攀绝不折骨的,竟也低头。

以为折尽骄傲就此认输的,竟又执刀。

€€€€这一刀因他而起。

于是他十足快意。

剜心刺骨的九剑。

他只尝那一回。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有说谢相疯批,所以他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对老婆是矛盾的,想报复又舍不得,所以诛心的同时又乱放水,怕老婆真的跑了。局只在赐死的那步,之后谢相纯即兴发挥,当年的痛点不在于刺了九剑,在于老婆不顾他的意愿“想杀他”,这次是他自己主导的,把老婆逼成这样的,他反而就舒服了,想通了。

霍美人是真的崩溃了所以动手了,不过他俩对彼此都是言语巨人行动矮子,懂的都懂。

自己可以死但只舍得削老婆头发/大家一起死但只舍得拿匕首锄地。

谢相作为一个疯批,他原谅老婆真的不需要特别多的理由,他觉得时机到了他想通了,他就爽了。就愿意和老婆和好了。

折腾这么久,其实他也累了。(要算上刚娶人回家的时候啊真的很久)

第146章 结局

陶明逐是骂骂咧咧走出相府的。

梁尺涧站在相府门前,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霍兄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

陶明逐恨不得翻个白眼,加一声冷笑:“他好得很。他活蹦乱跳。”

梁尺涧不明所以:“……霍兄不是刺了自己一刀?”

“啊对对对。”

陶明逐抱臂微笑:“那一刀也不能要命,更何况现在心疾解开,霍皖衣别说肩上的刀伤,就算真让他去刀山火海闯一趟,再重的伤势也不会算什么。”

“……为何?”

谁知陶明逐只轻飘飘看他一眼,留下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二日晴,梁尺涧忽而得了急诏入宫。

这道旨意匆忙,梁尺涧连官服也未及换上,便急匆匆跟着内侍进宫,迈步走入殿中。

彼时天色新,冬意依旧。

叶征高坐在龙椅上,垂着眼帘,看来的眼神莫测难明。

梁尺涧将将躬身俯首。

一道奏折就从御案上飞驰而出,重重砸在他的脚边。

梁尺涧顿时悚然。

帝王不会无缘无故发怒。

而此刻,叶征显然动了真怒€€€€是以帝王之怒,雷霆强势,摧人心胆。

叶征沉声道:“看。”

他立时从地上拾起奏折展开。

这一看,梁尺涧下意识后退半步,方迟钝地跪倒在地。

自新帝即位,无论百姓官员,皆不用行跪拜大礼。

此时也是梁尺涧难得的一次跪叩于人前。

他心中发冷,低声道:“……此事,臣全然不知,还望陛下明鉴。”

“你不知?”

叶征看他片晌,气势威沉,不退半分:“你与玉生过从甚密,岂能不知?”

梁尺涧颤了颤唇。

“臣的确不知。”

叶征道:“好,你说不知,朕也就当你不知。只是梁卿€€€€”

“你之友人,太极观道士玉生,携十万私兵反叛,自立为帝。这桩事,你是否该给朕一个说法?”

天光大亮,梁尺涧跪在殿中,却觉心中无底冰凉。

梁尺涧被软禁在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得知此事时,霍皖衣才从床榻上走下,披着衣衫靠在桌旁饮茶。

解愁隔着门急切不已:“相爷、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方才刘相大人也已递话过来,如今想来人也已经到了皇宫。

然则当时解愁实在不好打扰,只能候在不远处的廊下,略等了半个时辰,才急忙传话进来。

霍皖衣轻轻咳了一声。

他回头去看,笑道:“夫君以为该如何?”

谢紫殷还倒卧在床榻中,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他:“如今你才是丞相,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何须问我。”

霍皖衣道:“那我即刻动身进宫。”

谢紫殷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临行前,霍皖衣又折返回来,走到床前。

他不发一言,谢紫殷挑了下眉,问:“你想说什么?”

霍皖衣道:“……方才一直没有时间问,现在我想问一问谢公子,四年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了吗?”

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微笑道:“那桩事绝不会一笔勾销,但至少,不要重蹈覆辙。”

他神色间隐有动容。

良久,霍皖衣道:“好。”

笔墨洇于纸上。

梁尺涧双唇颤抖,迟迟不能落下笔来。

他之一生,读诗书、知礼仪,懂何谓忠仁孝义,但从未有如此一刻,万册书卷讲过的人间至理,也无从教他写出一个字来。

他自知起因是玉生挟十万私兵自立为帝。

这般疯狂。

这般大逆不道!

倘若那人当真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绝不会心软半分,必要知晓个通透。

届时究竟怎样处置,他也不会皱半个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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