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种新思路?”
“嗯。”这人颔首,“这位学子没有提税收,而是着重强调农具与农业的发展,最后才提了一点税收。”
思路是有点歪了,但在一众答非所问的考卷中,又不知道比他们好了多少倍。
大家相互传阅过后,想了想:“不过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把农具提升上去,不管是解放农民的劳动力还是多开垦土地都是提升税收的一个方向。”
就是这个方向比起前面几分来稍显朴实了些,可是这也很不错了。
好多人连他这份朴实都没有。
“今日不错啊。”有人想到他们今日已经找到三份不错的答卷了,加上皇帝先前找到的那一份,这证明世间也不尽是些只会死读书的蠢材,也有关心时政、民生之人。
就算后面再没有如这三份答卷这般让人满意的卷子,他们也好跟皇帝交差了。
“哎呀!”
就在所有人都一改颓废之势,精神奕奕地重新去阅卷之时,有一个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栗了起来。
“好字!好字!”他目露精光,“老夫为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让人一看就心情舒畅的字。”
众人被那突然的一声给惊了一跳,随即听到他只是赞叹字迹,摇摇头,又要把头给低下去继续阅卷时,这人又开口了。
“这思路才是真正的好思路!”他朝满殿的阅卷官道,“方才你们所看的卷子都回答得太片面了,唯独我手上这份,才是真真正正地对这增添税收的好回答。”
先前已经阅览过四份不错的考卷的学士们,对他说出的话都不置可否,怎么可能?
先前的四份考卷中除了最后提升农具的考卷回答得稍微差一些,其他三份都不相伯仲,他手里的那份考卷还能超出那三份去不成。
“别不相信啊,”见满殿的阅卷官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这人也不着急,只是把手中的卷子一递,“你们自己看看,我认为这份答卷是今年当之无愧的魁首!”
“考题回答得不错就不错,魁首就有些过分了吧!”众位阅卷官看过这么多考卷后,还是对皇帝最先找到的那份考卷最为满意。
不管是字迹、纪实、农业、税收方向都回答得十分完美,重要是他的回答给人一种很强烈的画面感,不然他们也不会看过之后,就立马向皇帝提议点为解元。
确实特别好。
后面有想要超越他的,很难。
这位学士接过先前那人递给他的答卷,不怎么在意地摊开一看,旋即惊讶道:“€€€€这!这字!”
“别光字,”那人神情淡定道,“你再看看他的答题内容。”
“以农为本,以商为辅,以医为根,以力为基,拓展……打开……”这人顺着那赏心悦目的字迹读了下去,满殿听到他读出来的话,皆是一惊,“竟然全想到了!”
“而且还给出了具体思路与方针,”有人竖着耳朵听完,感慨道,“户部吏部要是早些看到这份答卷,都不用在朝堂上吵这么多天了,直接根据他的考卷去做就行了。”
前面的四分答卷再不错都是一个方面,这份考卷则是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给考虑了进去。
还用生姜、煤炭、修路等事迹一一举例,言语精炼得让人一看就明白该怎么开阔拓展下去。
这都不像是提升税收的方法了,而是一份提升税收后的述职报告。
“有理有据,还有实际。”这位阅卷官读完考卷,感慨道,“不怪你要说这份考卷当为今年魁首!”
这要是不能为魁首,那一定是他们这些人眼瞎。
“什么当为今年魁首?”皇帝刚从勤政殿里处理完公务过来,听到这人的感慨,问了一声。
“启禀陛下。”皇帝这一进门,殿内的一众翰林院官员都跪了,那位读了文章的学士将考卷呈递了上去,“臣等皆认为这份答卷当为今年魁首。”
“哦?”皇帝来了兴趣,接过考卷一扫,眼睛也如他们先前一般亮了亮,“这字写得可真好啊,若不是隽在这考卷之上,朕还以为是那位大家的字。”
夸完字,他又顺着字一目十行地往下扫过去,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心头一震,又忙不迭地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
“好好好好好!”皇帝越看越对这份考院满意,“真是好啊,不仅字好,答得也好!”
“哈哈哈哈哈!”看完后,他龙颜大悦道,“要是朕的朝堂全是这种有能之士,国家何愁不能繁荣昌盛!”
“陛下,”见皇帝这般喜悦,有眼力见儿的学士也忙把其他三份不错的考卷递了过去,“除了陛下手中的那份,臣等还找出了三份不错的答卷。”
“是吗?”本以为他手上这份和先前他看过的那份已是意外之喜,没想到竟然还有。
这种感觉都不是意外之喜可以形容的了。
皇帝拿起他手上的三份答卷一一扫过,虽说没有他先前看的那份那般惊艳,但好歹不再是一些华而不实不知所云的东西了。
“不错,不错。”扫完这几份答卷,皇帝心下宽慰,“谁说没学过就不会,瞅瞅,这不就会有的了!”
如果说只有一个两个,还可能说是他们两个天赋异禀,可这一连都五个了,那就证明是那些闹事的学子自己的问题。
同样都是三年时间,为何人家学到了?他们自己没学到?
不问自己,反而怪题,简直本末倒置。
一说到这个,皇帝就不由得埋怨起先帝来,本该是杀伐果决的开国皇帝,结果登基后却听信文臣说他胸无点墨不可治国的鬼话,一味地重文轻武,把他好好的大哥养得跟个书呆子一样,连调兵遣将都不会。
这样的帝王,怎配他折腰!
他若不反,来日也会有别人反,如此看来,还是他反了的好!
皇帝从不为他做的事后悔,这会儿看到这五份完全不同于满是文采的朝臣的文章,更加坚信他做的事是对的。
若不是他上位,改了这科举,世间如这五位一样的出类拔萃的能臣不知道要埋没多少。
他走上御案,朱笔一批,亲自在那份他看过后极为满意的试卷上一勾:“这样的答卷当为天下楷模,一个解元都算是委屈了他。”
要不是这是乡试,皇帝都想把这位考生点为状元了。
可惜了€€€€
皇帝沉吟了一声,随即想到,这都乡试了,殿试还会远吗?
也就不再惋惜了。
“当然别的也不错,”皇帝没有忘记其他几位,“放榜后将这些时政答得不错的卷子拓印发往各州府,让那些闹事的学子好好看看,他们所说的没学过,不会做,不公平,叫嚷着时政无用的人好好看看,别人是如何作答的!”
如果说,这样还堵不住悠悠众口的嘴,那这天下可真就是烂到透顶,不下重剂,救不了他们!
“是。”一众学士异口同声地应下。
朝堂的事,远在杏花村的许怀谦并不清楚。
考完乡试,他们在昌南府一连待了半个月,本想着一家人好好地在昌南府玩玩,可昌南府里到处是闹事的学子。
许怀谦被他们烦得不行,因为当他们知道许怀谦也是考生时,每天都缠着许怀谦跟他们一块闹事。
许怀谦觉得他们很蠢,皇帝敢改革科举那就证明人家绝对不是吃素的,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闹,不但不会让皇帝改革科举,反而弄得适得其反。
不过,没什么是绝对的事,没准也有真让他们闹成功的时候。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想€€这趟浑水,只好带着家人先行回杏花村采花椒去了。
千重万重,都没有他家老婆想要买房子的决心重。
花椒地里,陈烈酒一行人在摘花椒,他们不让许怀谦行动,怕花椒树上的刺扎着他。
“阿酒!”跟在老婆身旁无聊透顶的许怀谦无奈只得摘了一串红艳艳的花椒,别在陈烈酒的耳朵上,还学浪漫的古人口述了一句诗,“视尔如莜,贻我握椒。”
陈烈酒停下摘花椒的举动,将别在耳朵上的红色花椒取了下来,看着许怀谦好奇问道:“视尔如莜,贻我握椒,这是什么意思?”
许怀谦给他解释:“就是我心悦你的意思。”
听到这个,陈烈酒翘了翘唇:“我也心悦于你!”
说着他边摘花椒边与许怀谦说话:“不过,我以前走镖的时候,听人家说,花椒,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还有一句诗文,怎么说来着?”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许怀谦脱口而出。
“对!”陈烈酒朝他笑,“阿谦,椒聊之实,蕃衍盈升!”
起初许怀谦没明白,陈烈酒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直到五亩地的花椒全部采摘完,许怀谦才猛然醒悟过来,他被他老婆反撩了。
他说他喜欢他。
他就说他也喜欢他,还想跟他生很多猴子。
生猴子这个就免了,但面对老婆的表白,许怀谦还是很受用的。
一连几天,晒花椒的时候,他都黏在陈烈酒身旁,他老婆简直不要太会了。
连反撩这种事,他都能想到。他怀疑,他老婆要是能读书,成就肯定不会比他低。
“阿酒,你想不想读书啊?”陈烈酒在家里晒花椒的时候,许怀谦在他身旁问道。
陈烈酒不解:“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在老婆面前,许怀谦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你可以读书的话,成绩指不定比我还好?”
“那我也不喜欢读书,”陈烈酒摇摇头,“要我天天在外面跑可以,让我天天在学堂里坐着,我可待不住。”
许怀谦读书的样子,陈烈酒又不是没看过。
那是在学堂里坐着,在家也坐着,书不离手,每天除了背就是写,要他这么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他可做不到。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天下的女子、哥儿都能光明正大地读书就好了。”陈烈酒扒开簸箕里的花椒,“这样村里那些女子、哥儿就不会羡慕家里的哥哥弟弟了。”
随着,杏花村的村民和陈氏宗族的族人富裕了起来,杏花村和陈氏族人家家户户的人,都把自家小孩给送到章秉文祖父章既明的学堂里去读书了。
好是好,这可就苦了村里的女子、哥儿,她们的哥哥弟弟去学堂里读书了,他们的活就落在了她们身上。
陈烈酒每次在村里路过,看到在田地帮着捉虫喂鸡除草干农活的这些女子、哥儿,就会想,同样都是孩子,为什么他们的哥哥弟弟们可以读书,而她们就只能在地里劳作,眼巴巴地看着家里每天穿着新衣服上学堂去读书的哥哥弟弟们。
就因为他们是女子、哥儿吗?
这是封建制度问题,许怀谦暂时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点。
不过,他老婆竟然还有这个觉悟,很令许怀谦赞赏,他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要不阿酒,你去找族老和村长说说,让他们在村里起个学堂吧。”许怀谦是没有能力改变天下人的想法,可是他现在好像有能力改变杏花村村民的想法。
陈烈酒回身:“嗯?”
“想去上学的太多了,章夫子的学堂哪里装得下这么多学生。”光杏花村的村民都有一百多户人,更别说陈氏宗族三百多户的人家。
这么多人家家里的孩子全挤在章夫子的学堂,他一个人哪里教授的过来。
许怀谦给陈烈酒出主意道:“索性,我们杏花村要去读书的孩童也不少,不如我们在村里盖一所大一点的学堂,请三五个夫子过来教授。”
“请三五个夫子?”那得多大的学堂?
“盖大一点,最好一个学舍可以容纳百来个人的,”许怀谦给陈烈酒说悄悄话,“到时候多出来的学舍就让村里的女子、哥儿去读。”
陈烈酒疑惑:“这样能行吗?”
“能,”许怀谦不打算给村里人讲道理,“先请夫子,把束€€教了,等学堂坐不满,一个夫子教那么多人也是教,两个夫子教那么多人也是那么教,他们自然就会把自家姑娘、哥儿送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