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陈烈酒翘了翘唇,瞧着许怀谦满面春风的脸,想到昨晚他那不停抖啊抖的状元帽,恶霸性子上来,又没忍住调戏了他,“状元也好吃。”
陈金虎送许怀谦的状元礼,是一匹长得很漂亮的银白色的马。
许怀谦看着在马厩里吃草都掩饰不住它身上那股高贵范的马匹,问陈金虎:“哪儿弄来的?”
“在一个西域商人哪儿买的!”陈金虎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了。
他们这两年在三春府和盛北来回倒腾茶叶和茶杯卖,从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现在手头上已经攒了不少买卖方的资源了。
可是盛北就那么大块地,能给他们捡漏的市场也就那么多,想要多挣钱就得去新的地方开辟才行。
“所以你就去了西域与缙朝互通的边市?”聪明如陈烈酒,他在看到马厩塞着几头骆驼,再联想到陈金虎这么久没有回来,立马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缙朝,并没有开与周边国家的互商,只在边界开了个互市,想要认识西域的商人,只有去边界的互市才能瞧到。
陈金虎点头,“那里人烟稀少,又黄沙漫天,种不出茶叶等物,在那边茶叶卖得可贵了。”
“不过,路途遥远,一路上的经历不少事儿,才能抵达,”陈金虎想到他们这一路上所遭受的苦,摇摇头,“就算知道去边市能赚钱,也没多少商人去。”
古代不比现代,山高路远,一路上风餐露宿,还危险重重,出了事,连个人生保障都没有,同样都是做生意,一个脚踏实地,一个要冒着生命危险,大家当然都选脚踏实地那个了。
可陈金虎他们的镖局不一样,镖局走镖,天南地北,同样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走,他们为何不去博一把大的?
见陈金虎为了挣钱连边境都敢去,许怀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真是跟他哥一脉相承的胆大妄为。
在来京城前,许怀谦其实已经从陈氏族人和村里人嘴里听到过一点,陈烈酒为了给他挣钱治病,去收其他宗族的账,惹了众怒,不得不和陈氏族人合伙烧炭,还有给他找花椒树苗,敢去冒生命危险等等一系列的事。
他不是没想过跟他老婆好好说说,可是他老婆做这些都是为了他,他去说他,倒显得自己不知好歹了。
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好好科举,努力回馈老婆,不要让他为自己的付出都成为笑话。
“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好。”陈烈酒才不说陈金虎,他二十岁了,不是两岁,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违法犯纪的事,光明正大地挣钱,有危险怎么了?
有危险那也是他自己选的!
再说了,人生在世,做什么没有危险?连喝口水吃饭都有被呛死噎死的危险,更何况其他。
“二哥,”交代清楚后,陈金虎看向许怀谦,“喜欢吗?”
他其实有点忐忑。
不知道许怀谦会不会喜欢。一开始他也有想过送别的,可那些都不如这匹一眼相中的马。
最后他还是买了这匹马。
“喜欢。”许怀谦颔首,他家小虎天南地远给他买来的,别说是马了,就算是一颗普通的石头他也喜欢,更何况还是一匹这样漂亮的马,他问陈金虎,“很贵吧?”
“还好,”陈金虎没有说价格,“钱没花多少,就是费了不少劲。”
这匹马是他从一个经常在乌思和缙朝边市晃悠的西域商人手中买的。
他不要钱,他要以物换物。他要的那些东西,都是些丝绸、茶叶、陶瓷、纸张一类的东西,贵是不贵,可他要的量大又杂,路上风餐露宿的很容易损坏,每次到的总是会少很多。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才把他所需要的东西准备齐,最后人家才让他们拿着信物,来京城取的马。
也得亏这匹马是养在京城的,要是让他们从边市把这匹马给拉回来,他们可没有信心,一路上把它养得这么油光水滑。
“那你们现在这算是搭上西域商人的路子了吗?”许怀谦听陈金虎这么一说,问了一声。
陈金虎点头:“差不多。”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要说没交情也不能,可要说交情有多深,那也不见得。
“下次你再去的时候,”许怀谦想到自己想弄杂交肉牛的事,不知道上哪儿去弄那么多品种的牛,这契机不就来了,“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交易他们西域的牛。”
“西域牛?”陈金虎属实没想到,许怀谦看到马想到的居然是牛,“我们缙朝不是有牛吗?”
“我想要天南地北的牛,”许怀谦摇头,“最好是各式各样品种不一的牛。”
就算杂交不出肉牛来,看看能不能引进一些能够代替黄牛的牛也好。
缙朝现在牛的品种还很单一,就黄牛一种,像奶牛、水牛、牦牛这些也有,但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养殖,也很稀有。
“许状元要这么多品种的牛来干嘛?!”一群镖局的人很不能理解,老黄牛不好吗?
“开个养牛场来玩玩。”许怀谦也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想要杂交牛吧,这可是大工程,能不能成功都不好说,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永兴镖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有些富贵人家都有特殊癖好,难不成这许状元有收集牛的癖好?
“我们天南地北地走或许可以帮许状元到处找找?”邴兴达豪爽道,“也算是回报许状元肯收留我们,还请我们吃面的恩情了!”
“好!”许怀谦确实存着这个心思,当下也没有拒绝。
只有陈烈酒奇怪地看了眼许怀谦,他什么时候想起开养牛场来了?
不等他想起来问许怀谦,许怀谦就得去参加他的琼林宴了。
琼林宴,顾名思义就是摆在皇家园林里的琼林苑里为新科进士们庆祝的宴席。
昨儿游街,今日摆宴琼林苑,都是皇家为了彰显科举的重要性,走个流程罢了,许怀谦一开始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去了琼林苑。
他刚一踏进琼林苑里,先他一步进入琼林苑的进士们,齐刷刷地向他投来了好些目光,随即不少人开始恭维地跟他打招呼:“许状元!”
“幸会!幸会!”别人跟他打招呼,许怀谦也不能装没有看见向他们一一回了回去。
“许状元,我们是同乡。”有几个陌生的面孔还上来给他见礼。
“你们好。”他们这么一说,许怀谦就懂了,这是昌南那几个跟他一起考上进士的读书人,高兴地跟他们打招呼。
“我们是来感谢许状元的,”几人见许怀谦为人如此随和,拘谨的态度也逐渐放开了一点,“感谢许状元先前为昌南所做的一切,才让我们能够参悟时政。”
“……这些都是你们平常的积累,所见所闻,把时政放心中,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并不值得你们特意感谢。”
许怀谦还以为他们是看到老乡想巴结,很乐意他们的巴结,毕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同一个地方出来,总归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的。
结果没想到,人家一上来就是感谢他?这可把他给整蒙了。
他考上举人进士,都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要的,要的,”这几位昌南进士不认同,“没有许状元的仿银炭,我家不卖树,我可能连书都读不成了。”
“你就是那位乡试卷子提倡百姓不能只砍树也要多种树的举子吧?”许怀谦听他这么一说明白了,瞬间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卷子,问道。
“嗯!”这人一听许怀谦竟然知道他,脸色激动道,“许状元看过我的卷子?”
许怀谦颔首:“你很细心,注意到了生态发展的可持续性,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以后不会太差的。”
“生态发展的可持续性!”许怀谦这么一说,这位举子的眼睛一亮,顾名思义,任何生态都有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他顺着这个方向想了想,瞬间联想到了许多,朝许怀谦感激道,“多谢许状元提点。”
许怀谦尴尬地扣了扣手心,他就这么一说,他提醒啥了都?
“还有我!”那人激动过后,又一位举子站出来说话了,“若不是许状元来永安府养猪场拉猪粪回村肥地,我不会想到利用猪粪沤肥!”
“你也很厉害,在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种药材和种树时,唯独你注意到了,良田建设,”许怀谦也夸了夸他,“率先想到了靠肥力增产增收,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
“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这人注意到许怀谦话里的重点,也跟先前的人一样,眼睛一亮,综合生产能力这几个字眼就很灵性,他也朝许怀谦深鞠躬,“谢许状元指点!”
许怀谦:“……”他能说这是他生为一个老公务习惯的语术么?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站在许怀谦身后的沈温年彻底心服口服了,他一直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写出来的殿试文章,抵不过许怀谦没尽全力写出来的文章。
这会儿听到许怀谦随意与别人交谈两句,就能替人指点迷津的轻松姿态。
他觉得他输得不冤。
许怀谦对时政的理解,显然已经达到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别说是人家随手写得,恐怕乱涂鸦一笔,他比他的理解好。
得亏许怀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羞得面红耳赤,这也太扯了。
许怀谦在跟昌南的几位进士说话的时候,远处也有一群进士跃跃欲试地想要过来跟许怀谦感谢。
他们去年的举子,而是前几届的举子,考了多次不中,只因文采委实比不过江南,苏州等地。
这次皇帝改革科举,不考诗词歌赋,改考时政了后,他们确实蒙了一下,不过在许怀谦的乡试卷子一出来后。
他们又全都茅塞顿开了,跟着许怀谦的乡试卷学习,才让他们这些落榜多年的举子,也同样有机会考上贡士,成为进士。
先前他们就想跟许怀谦感谢一二,奈何没有找到机会,现在这个琼林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却又被昌南的几个进士给抢了先!
“臣等参见陛下。”
他们正懊恼的时候,眼角余光注意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走近,忙不迭地跪了下去。
他们这一出声,紧接着琼林苑的其他进士们,也都噤了声,跟着跪了下去。
还在说话的许怀谦听到这声音,回过神来,也要跟其他人一样,行下跪礼。
“状元不跪!”皇帝朝他挥了挥手,向下面的人淡声道,“免礼。”
半跪不跪的许怀谦有点尴尬地想到,这已经是皇帝第二次免了他的跪礼,不会是因为他第一次给皇帝行跪礼的时候,打了个摆子,皇帝就再也不想让他下跪行礼了吧?
皇帝怎么想的,其他人并不清楚,在场的人,除了许怀谦几位朋友和一些对许怀谦这个新晋状元心服口服的人没什么感觉后。
其他人都有点羡慕许怀谦这个状元!
这都被免了两次跪了?
尤其是,一些见多识广的世家子们,想到他们家的一些当官的亲戚,好像都没有这个殊荣,羡慕之余,隐隐有些妒忌了。
旁人怎么想,皇帝不管,他看到在场三百多个进士都是靠时政进来,一想到未来不久,这些人进了朝廷各个部门,总能发挥一些作用,朝堂终于不用像以前一样,除了吟诗作赋,什么也不会,心中感慨万分,举起酒杯,与众进士说道:
“今日过后,众位爱卿,都是我大缙之栋梁,都将为我大缙鞠躬尽瘁,奉献自己,朕,感激不尽,除却高官俸禄,再以此酒向诸位以示感谢。”
历朝历代,哪有皇帝这般礼贤下士的?
他这态度激得在场不少进士都表示:“臣等愿为陛下,死而后已!”
皇帝当即就笑了:“死而后已就不必了,还望诸位今后在各自的职位上,洁己奉公,忠于职责,就当是报效于我大缙了。”
“陛下贤明。”
皇帝常有而贤主却不多,昌盛帝这般谦恭下士,让一众新科进士们恨不得立马为他肝脑涂地。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看得许怀谦暗暗叫好,士为知己者死,别说下面这些其他本土进士了。
就连他这个穿越而来,没经过皇权洗脑的现代人,看到如此一个深明大义,德隆望尊的皇帝,都很有想要为他卖命的冲动。
“圣不圣明,留有后世评说,”皇帝淡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又重新举起酒杯,“诸位请!”
许怀谦和其他人一样举起酒杯,要与皇帝共饮。
皇帝瞥了眼许怀谦举起来的酒杯,向身后的内侍说了一声:“给许状元取一壶果酒来。”
内侍立马去取了一盏果酒来,将许怀谦桌上的酒,连许怀谦倒好的一杯酒都给取走了。
重新端着果酒的许怀谦:“……”他好像个被迫来参加宴席,偷喝酒被家常发现的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