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放松了警惕,忽然有一只手顺着脊柱滑了下去。
“干嘛?”我身子陡然一僵。
“我看看你刚刚摔疼了没,”阿恒那只手下滑到尾椎,轻轻打了个旋儿,又打算往更深处去,“还有,昨晚弄疼你了没?”
我身子一苏一麻,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经他这一说,昨晚那种既混乱、又在混乱之中把一切感官都发挥到极致的感觉全都涌上来了。
我赶紧往下缩了缩,皱眉道:“别在这儿……”
阿恒一愣,随后又慢慢笑了,“别在这儿干嘛?”
那张脸凑近过来,嘴角上挑:“在这儿把你压在水里亲你?还是把你捞出来,按在灶台上,干点别的事?”
我心里警铃大作,隔着一层水雾看那张脸,只觉得眉目风流,邪气顿生。
两相对峙了几个弹指,阿恒却又突然退了出去,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白麻布扔给我,“洗完了就快点出来,别着凉了。”
第53章 和好复如初
等我洗完了澡,擦着头发从柴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阿恒提着水桶往后院去了。
我摇头笑了笑,撩人的是他,上火的也是他,这才真真诠释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临近房门,我那点笑意慢慢收了回去,提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二狗子已经回来了,与大狗子背靠背躺着,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再迎着烛灯一看,才发现脸侧还有一道浅浅的泪痕。
我心里动了动,想着要不要把人接回床上睡一晚。再一想如此一来又要被大狗子和小莺儿记恨了,还不如就由着他们自己处理吧。
躺下没一会儿,阿恒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一头扎进被窝里,趁着没人看见突然抱着我狠狠吸了一口。
我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小声道:“你干嘛呢?”
“闻闻是不是跟我一个味的,”阿恒轻轻一笑,又往我身上蹭了蹭,“都说狗把东西标记上自己的味道是证明这东西是它的了,我也给你蹭点我的味道。”
我不禁笑道:“你是狗吗?”
阿恒伸了只手过来把我拉进怀里,“反正你有我味道了就是我的。”
我笑骂了一句“狗崽子”,倒也伴着阿恒身上的味道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去后院的鸭棚里把蛋收了。看着已经攒了大半篮子的鸭蛋,又可以拿到柳铺集上换点东西了。
早上煮的面片汤,一人给窝了一个荷包蛋。
几个小家伙还是互相不搭理,倒也没有昨天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了,一家人各想各的把一顿饭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
饭后大狗子陪着小莺儿粘知了去了,二狗子去洗碗,我看着阿恒,笑的意味深长。
阿恒不自在地摸了摸脸,“干嘛?我脸没洗干净?”
我眯眼一笑:“不是,阿恒哥哥英俊倜傥的很。”
阿恒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搓搓胳膊往后靠了靠:“你想干嘛?”
我笑的一脸真诚:“你帮我去趟柳铺集呗。”
阿恒愣了愣,不确定地问:“买东西?”
我冲人摇摇头:“不,卖东西。”
不一会儿我把半篮鸭蛋、一小筐李子、几株石斛一一摆到院子里,对着阿恒一一交代:“鸭蛋十文三个,李子七文一斤,不过估计你也不会用称,你让他们自己挑就是了,差不多十个就是一斤。至于这几株石斛,那都是悬崖峭壁上采回来的,可不能卖的太便宜了。那些下人装扮、肥头大耳的多是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他们不识货,分不出来好坏,咱们这些跟着那些俗物一起卖给他们太亏了。还有那些粗布衫的,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的,那些多是药商,这些人都精着呢。你价喊的高一点,他们一开始肯定会压价,但这东西什么价值他们心里都有数,压到你不肯降了他们最后也会买。”
阿恒还没从自己一个少爷如今要抛头露面去柳铺集上摆摊子卖货的事实中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我:“啊?”
我轻叹了口气,把框给他背上,又把篮子递到人手里,“你就看着卖吧,卖成什么样都是命。”
阿恒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退路了了,神色逐渐慌乱起来:“可是我不会啊,你真放心我自己去啊?你不去教教我吗?”
“阿恒哥哥才思敏捷,这等小事情不需要人教。”我把他推出院门,笑着冲人摆摆手,“我要看着二狗子读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实在走不开。你就想想当初在柳铺集上遇见我的样子,照葫芦画瓢就是了。”
“行吧,也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是什么难事。”阿恒咬咬牙,总算认命了,这才一脸视死如归地扭头去了。
看看人走的壮烈,我心头不由浮现了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就那么点东西,阿恒壮士半晌午估计就能复还了。
看人走远了,我顺手清扫了门前几片落叶,拿着扫帚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事。哼着小曲儿直到走到院子里才猛地想起来,一拍大腿,我忘记告诉他怎么占位子了。
不过转头一想,阿恒这孩子打小就机灵,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他,随即放宽了心,进屋去了。
今天教二狗子《中庸》,相比于之前的《三字经》,中庸所谓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难的就不止一点半点了。好在二狗子还算聪颖,虽然不能尽数理解书里的意思,但磕磕绊绊,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也能通读大半。
但今日二狗子的心思显然不是都在读书上,听我讲解的时候还算专心,一到让他自己读的时候就开始出神。被我发现几次之后人索性也不装了,把书合上一脸怏怏地看着我,“玉哥儿,你说大狗子和小莺儿还会不会原谅我了?”
我反问道:“他们不原谅你你就不读书了?”
二狗子想了想,冲我摇了摇头。
我轻轻一笑,“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读书?”
二狗子这次想了更长时间,最后小声道:“我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那我想成为像你和柳爷爷一样的人,
我不禁无奈一笑,“柳老是国士,是大家,你以他为目标很好,但别学我。”
二狗子皱眉,“玉哥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柳爷爷还要厉害!”
我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那是因为你没出过牛角山,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还有很多很厉害的人都值得你学习。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其实我挺欣慰的。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功名利禄,有的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这些带着既定目的去读书的,往往到最后却是一事无成。也有一些人读书是为了安黎民、济苍生,不过你还小,还不懂这些,大可以在日后慢慢摸索。”
二狗子笑道:“可能这就是你说的‘爱恶欲’吧,我想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读很多书,去看看你说的外面的世界。”
适逢大狗子和小莺儿回来,隔着张桌子看了我俩一眼,我赶紧收了手,二狗子也敛下眉目,继续读书。
过了会儿小莺儿在大狗子的推推搡搡之下来到桌前,搅着手指忸怩了半天,最后才小声道:“二哥,对不起,我昨晚上不是故意说你的。”
我抬头看了大狗子和小莺儿一眼,大狗子低着头不敢看我,小莺儿倒是目光灼灼看着二狗子,大有“你不原谅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二狗子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半晌后才吞吞吐吐道:“没,没关系,其实我也有错,我答应了要跟你去粘知了的,是我爽约了。”
大狗子抬起头来拍了拍胸脯,“你以后就好好读书,捉知了这种事我跟小莺儿去就成,我们还给你打兔子,等柳老答应收你了,你也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嗯!”二狗子重重点头。
大狗子接着道:“以后你要是当了大官,我就给你当侍卫,你这么柔弱,被别人欺负了怎么成。”
小莺儿想了想,“那我……我给你当媳妇儿,我要当县太爷夫人!”
“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好兄妹,咱们仨还有玉哥儿,”二狗子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道:“还有阿恒哥哥,永远都不分开!”
小莺儿拉着二狗子去看他们一上午的成果,“你快来看,我们捉了好些知了,有会叫的,也有不会叫的。”
看着三个小家伙和好如初,我心里也算松了口气。如今都在兴头上,我再把二狗子拎过来读书未免显得我也太不近人情了,索性就让他们去玩了。
看看天色,阿恒在柳铺集上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我拿了顶遮阳的草帽戴上,决定去观摩观摩阿恒大侠的货摊子。
从集头找到集尾,只见阿恒在最后头守着那点东西蔫蔫坐着,面前的东西一点都没少。
第54章 但惜夏日长
我远远看着阿恒坐在摊子前,一张脸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垂着,风采不复。
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总算是被现实毒打得体无完肤。
隔壁是个卖炊饼的,这会儿摊子上已经空了,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了。
我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慢腾腾走到阿恒的摊子前,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李子怎么卖?”
阿恒稍稍抬了抬头,漫不经心道:“七文十个,自己挑。”
我忍着笑接着问:“你这李子甜不甜呐,我能尝一个不?”
“尝吧。”阿恒摆摆手,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了。
我没去拿李子,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又过了会儿,阿恒才察觉出几分异样来,抬了抬他那颗高贵的头,总算正儿八经打量了我一眼。
半晌后下巴险些掉到了地上:“你,你怎么来了?”
我赶紧拿手给他接住,笑道:“我来看看你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阿恒面色一赧,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东西抿了抿唇,“没卖出多少……我可能干不了这个。”
“没事,”我笑了笑,从李子和鸭蛋中间跨过去,“我来。”
这会儿晌午已经过半了,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人都已经散了一半,再不下点力气这些东西就又得背回去了。
我往摊位后头一坐,使足了力气扯开嗓子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又大又甜的李子啦!皮薄核小汁水足,酸酸甜甜又解渴啦!”
过了会儿果然有几个驻足跃跃欲试的,我赶紧挑了一个熟透了送上去,“来婶子,吃个李子解解渴。”
那人一身麻布衣衫,像个地道的庄户人,手边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妇人接过李子擦了擦递给了那小孩,“那就尝一个吧。”
那小孩捧着个大李子啃的满嘴汁水,啃了一多半总算点了点头,“甜。”
那妇人动了心,蹲下来挑了个几个,问道:“什么价儿啊?”
“今儿没带称,您自己挑,十个七文钱。”我又直起腰来对着后边几个犹豫的喊:“先到先挑啊,都是今天早上树上现摘的,还挂着露水呢,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那几个人斟酌一番,生怕又大又好的被人挑走了,赶紧上前挑起来。
有了人气,我借机继续张罗,“婶子您再看看我这鸭蛋不?这个头您瞅瞅,都快抵上鹅蛋了。”
后头一个老大爷问:“你这鸭蛋新鲜不?”
“都是刚下的,”我笑的一脸真诚,“你摸摸,还热乎呢。别人家的鸭子吃糠,我这鸭子可都是吃米长大的,这鸭蛋就一点不好,蛋黄特别大,你要是腌了吃,蛋油能淌一手。”
“嘴皮子挺利索。”那大爷回我一句,但还是上前又挑了几个鸭蛋走了。
一波热潮下去,李子少了半筐,鸭蛋也快见底了。我借着空闲把刚刚收的铜板清点了一遍,满心欢喜收入囊中。
一回头,正对上阿恒脸上的不解。
我拿了个李子给他,自己也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边吃边道,“怎么了?觉得跌份儿?”
“没,没有,”阿恒接过李子啃了一口摇摇头,“就是……没见过你这一面。”
我笑道:“怎么没见过?咱们第一次在柳铺集上见的时候我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一样,”阿恒摇摇头,“我当初看见你觉得你特别真诚。”
我挑了挑眉,“我现在就不真诚了吗?”
“你哪儿真诚了?还鸭子吃米长大的,你自己吃的上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