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70章

小丫头立马吓白了脸,大狗子立即反驳:“不能吃将军!”

二狗子接着道:“呦呦也不行。”

我笑道:“那一直到十五可就都没有肉吃了。”

三个小家伙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二狗子小心翼翼道:“要不就再杀只鸭子?”

我怒目一瞪,“谁敢再打我鸭子的主意我就跟他拼命。”

几个孩子讪讪地住了嘴,阿恒在一旁直乐。

一直到出了十五这个年才算彻底过完,柳骞家里总算忙完了各种接来送去,十五傍晚派了个小厮过来通知二狗子明天可以继续去听学了。

二狗子读书虽然一直以来也没放下,到底是过了个年节,心里虚了不少,当天夜里挑灯夜读,我半夜出来上茅厕看见那房里的灯还没熄呢。

今夜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金灿灿的一轮挂在天上,显得漫天繁星都失了颜色。朗月清辉洒了满院子,像是落了一层白霜。

我撒完尿踩着霜回到屋里,轻手轻脚爬上床,还没等躺下一只手就俏没声儿地摸了过来。我不由笑了,原来这个时辰没睡的竟然还有一个人。

阿恒的手在腰上腿上流连了一阵子便拉着我往他被窝里去,我顺着力道过来,带着一身冰凉的夜露,“凉吧?”

“不凉,阿恒在我耳朵边蹭了蹭,“过来我给你暖暖。”

捂在手里片刻,阿恒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撒完尿洗手了吧?”

我埋着头偷笑,再一本正经抬起头来,“水太凉了,就没洗。”

我看着阿恒纠结的样子实在好笑,“那要不我现在去洗?”

阿恒突然挺身在我身上蹭了蹭,一腔灼热蓄势待发,“没洗就没洗吧,来不及了。”

这一场不知道折腾到几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总之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双双起晚了,我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二狗子拎着书袋上马车,指了指柴房,“锅里有粥,你跟阿恒哥哥别忘了喝。”

我老脸一红,含糊应了一声,赶紧打发他走了。

又过了几天,县衙的官差又来了一趟,大军开拔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他们这次是来核实户籍身份的。

阿恒这方面自然做的天衣无缝,几个官差例行公事询问了一通,又交待了日子和一些临行前的准备,这才走了。

我虽然对这些官差避之不及,但还是跟着听了一会儿。日子定在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兆头,但得在白水城的县衙集合,所以阿恒在正月底就得走了。

正月底,我心里猛地抽了一下,满打满算也就是十来天了。之前一直觉得好像还有挺多日子的,眨眼之间也都过完了。

阿恒送走了官差回来我都还没回过神来,直到阿恒在我眼前摆了摆手,“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收了神抬头冲他笑笑,“没怎么,晌午了嘛,想今天吃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阿恒张了张嘴,最后只道:“我都行。”

“嗯,那我就看着做了,”我站起来往屋外走,走了两步听见阿恒在后头小声叫了一声“玉哥儿”。我回头,却见阿恒抿着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道:“吃冬笋炝肉吧。”

“好。”我笑笑,出了房门。

火刚烧起来阿恒就跟了过来,站在柴房门口不说话也不动,就是盯着我看。我烧柴他看着我,我切菜他看着我,我舀水他还是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回头冲他道:“你要不过来帮我烧火吧。”

阿恒竟然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烧火我就得蹲下,就不能把你看全了。”

我有点无语,“这都是什么歪理?”

不过阿恒最后还是过来了,埋下头去往灶膛里一个劲儿添柴,火烧的太旺,一时间搞得我有点手忙脚乱,无奈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阿恒这才放缓了速度,火光不疾不徐映在人脸上,阿恒轻声道:“我要走的事,你先别跟孩子们说。”

“嗯?”我愣了愣,“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我不想看到他们几个整天惨兮兮的耷拉着脸的样子,”阿恒叹了口气,“我其实特别见不了离别,当初从家里走的时候也是偷偷走的,我知道我走后我娘一定会哭,可我看不到了心里就能好受点,如果她当着我的面哭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好。”我应下。

“你得送我到县衙。”阿恒又道。

我差点就笑了,“你不是见不了离别吗?”

“可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能多一个时辰也好,多一刻也好,哪怕一个弹指都好,反正你得送我到县衙门口,还得看着我走了,早走一步都不行!”

阿恒极少这么强横地冲我说话,这会儿语气虽然强硬了,但话音里却全是脆弱。

我突然有点心疼,在他头上揉了揉,“好,我看着你走。”

阿恒皱着眉头甩开我的手,又跟着我来到案板前,“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我走不走。”

“嗯?”我愣了愣,忽然就笑了,“我在意了,你就不走了吗?”

阿恒不吭声了,我默默切着冬笋,又过了会儿才道:“我以前在意的东西很多,也很拼命地挽留过,可该走的还是走了。后来我就知道了,以一己之力跟上天对抗,是件很蠢很傻的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回过头来上前几步,轻轻抱了抱阿恒,“我还是不想你走。”

作者有话说:

这……不算虐吧?

第97章 丈夫非无泪

阿恒虽然说不让告诉孩子们,但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发现了端倪,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气氛突然就凝重了起来。

小莺儿先开的口:“阿恒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阿恒愣了一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点头应道:“是。”

“我不要你走!”小莺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大狗子和二狗子低着头,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往碗里流。

我被这沉闷的气氛搞的也有点伤感,可这时候也只好板起脸来当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哭什么啊,你们阿恒哥哥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也不怕阿恒哥哥笑话。”

阿恒抬手给小莺儿抹了抹眼泪,“就是,咱们小莺儿这么好看,哭花了脸可怎么办?”

小莺儿哭着哭着把鼻涕也哭出来了,“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再有人欺负我们怎么办?我想你了怎么办?玉哥儿想你了怎么办?”

阿恒静默了片刻,我看他抬起袖子在眼睛上按了按,袖子上留下两块暗色的痕迹。

“那咱们约定一个日子吧,你想我了我就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嘟着嘴鼓了个鼻涕泡,“可我每天都想你怎么办?”

我把小丫头接过来,先把鼻涕擦了再小心安抚:“你们阿恒哥哥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等他做了将军就会回来看你了,到时候骑着威风凛凛的大马带上你在镇子上走一圈,保准谁都不敢欺负你了。”

小莺儿还是撅着嘴,“那阿恒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大将军啊?”

“三年,”阿恒道,“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当上大将军回来。”

大狗子抬起头来,眼圈红的厉害,“要是三年后你没回来,我就学好一身功夫去找你。”

阿恒点头,“好。”

二狗子也道:“那我三年里要读一千本书,争取考上秀才。”

阿恒笑着在二狗子头上摸了摸,“行,我等着你成为镇子上最年轻的秀才,到时候咱们骑着大马,一起去范秀才门口骂他!”

几个孩子哭着哭着又都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把几个孩子安抚睡了,我把他们一一送回床上,给小莺儿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突然生出一点羡慕。小孩子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抱着阿恒让他不要走,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想他,大人却只能畏手畏脚,连句“我也想你”都说不出口。

我站在门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打起精神来推门回房。阿恒这会儿已经脱了外衣在床边坐着了,见我进来冲我招了招手,“玉哥儿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回身关了门,这才上前,贴着阿恒坐下来,“什么?”

“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我笑笑,“约吧。”

阿恒拉起我的手轻轻攥着,“这第一条,三年里我要你每天都想我,一天想三遍。”

“好,”我点头道,“以后每天吃饭前我就把阿恒大侠在心里默念三遍,再点上一支香,时时拜祭,行了吧?”

“你敢!你这是想我呢还是拜鬼呢?”阿恒在我屈起的食指指节处咬了下,片刻就又被柔软的唇舌抚平了痕迹。

“我说笑呢,我以后在每天睡前都想你,想着你入梦,行了吧?”

阿恒总算满意了,“第二条,你得给我守身如玉,那什么凌崖子,还有之前那个官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们远点。”

“那实在忍不住了怎么办?”我含笑看着他,“自己动手行不行?”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这么……”阿恒耳朵边红了一圈,“你要……自己动手也行,但你得念着我的名字,就像我给你的一样。”

“阿恒……阿恒,阿恒……”我压着嗓子在人耳边喊了两声,笑道,“是这样吗?”

“……”阿恒忍了半天才咬着牙开口,“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一次折腾的好像格外狠,激烈的时候我都能听见骨骼深处被拉扯地咯噔作响。这么些天以来压抑得太深了,那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就随着动作一起发泄出来,我有多想你,多舍不得你,我要让你感同身受,让你刻骨铭心。

阿恒气息凌乱地从我身上下去的时候夜都深了,阿恒满头的汗,我更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顺着鬓角晕染了睫眸,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光斑。

我们俩过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阿恒仰躺着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顶轻声道:“还有第三条,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我……”

我心里一紧,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他:“没有万一。”

阿恒伸手过来与我轻轻交握在一起:“你听我说完,万一我死在战场上了,我会托人把我的尸骨捎回来,你到时候给我立个坟头,每年都要拜祭我。我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正人君子,我就是要赖着你,你活到八十岁我就在奈何桥头等你到八十岁,活到一百岁我就等你到一百岁,反正到时候你下来了,咱们还要一块走。”

我喉咙里哽了几哽,最后只能咬着牙“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一直挺沉重的,几个孩子也不上蹿下跳了,一天天就守在门口眼巴巴盯着阿恒瞧,阿恒去哪他们跟到哪,大狗子甚至还想跟着阿恒去茅厕,被我在半路拦下来了。

阿恒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数来数去也就是那几件衣裳,我把他包袱里没填满的空隙都用药材填起来了,对此阿恒还嘲笑我像个事无巨细的老妈子,恨不能把整座牛角山给他装起来背着上路。

“有备无患嘛,万一用得上呢。”我又检查了一遍阿恒要带的东西,确定再无遗漏之后才放下心来。

阿恒坐在床沿上看着我,“这知道的是有备无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药罐子呢,谁还敢用我。”

“不用你是他们不识货,”我给阿恒把包袱包起来,“对了,明天你穿哪件衣裳走。”

“明天”两个字说出来时我打结的指尖都跟着颤了颤,明明觉得还有好些天的,怎么突然就变成明天了?

“就我身上这件就成。”

阿恒今天穿的是件黑底暗花的圆领袍,唯独护腕和腰封处是白的,犹显干练。这样的人放到哪里都会扎眼,我早就知道他有一天要走,柳铺困不住他,牛角山也困不住他。我以为我已经为分别做足了准备,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还是这么手足无措,这么……难受。

“这件也没给你洗洗,”我把阿恒拉起来,“要不你脱下来吧,我现在去给你洗。”

阿恒有些无奈道:“我这件是今天刚穿的。”

我手上一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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