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正中靶心!”
辛钤却是松弦离箭后便没在望向红靶,像是胜券在握,转头挑了一支金乌弓的专属配箭递给他,“试试看?”
燕泽玉看不透他,若是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怎敢将利器放心给自己,当真是掌握全局?未免有些太过自负。
探究且隐晦地打量一番,燕泽玉又扫了眼箭头,锋利、尖锐、与晏制那种单纯打磨的箭头有些不一样,箭头与箭身连接处有一圈细小尖刺。
他忍着寒意接过来,看得更清晰了,这、大概便是辛萨的改良武器……
“两腿分开,肩甲展开,挺直脊背,目视靶心。”
燕泽玉的思绪被打断,深吸一口凉气再缓缓吐出,面前飘散一团白雾,片刻才散开。他顺着辛钤的指令照做。
“左手持攻,右手搭箭。以前有学过吗?”
“学……没学过……”话到一半,燕泽玉想起自己豢宠身份,将将改了口。
他学过箭术,虽然只有一点。
大晏祖制,皇子六岁进学,文武兼修,他也曾去过练武场,只是疏于练习又仗着父皇宠爱,凭借吊儿郎当的性子气走了三任师父,父皇便开了金口,让他不必再练武。
现在想来,自己当年真是荒唐,若是肯吃苦,学个一星半点的武艺,到了危机时刻也能帮上些忙……
“射箭要专心,三心二意可学不好。”
燕泽玉神色恍然回来,辛钤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心覆上他的手背,以一个半环抱的姿势指导。
两人此刻贴得极近,辛钤的胸口贴着燕泽玉的后背,下巴虚虚搁在少年头顶,炽热到烧灼的呼吸尽数落到那截白皙的细颈上,硬是灼出一层薄红。
男人形状好看的薄唇轻启,唇瓣相碰,却是一句€€€€
“八皇子殿下,呵,别这么紧张。”
作者有话说:
就知道吓唬老婆!
第12章 利箭封喉
燕泽玉冷汗唰唰地掉,偏偏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如坠冰窟,辛钤是条顺着他小腿蜿蜒而上,长着密密麻麻尖锐冰冷鳞片的蟒蛇,吐着红信子将包围越收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泽玉才颤巍巍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尽力忍住恐慌,“太子殿下说笑些什么呢……”
辛钤皱眉,状若疑惑:“嗯?难道本王叫错了?”
可突然话锋一转,“偏头。”
燕泽玉脑子里乱糟糟,下意识跟着照做,男人掌着他的手搭箭拉弓,燕泽玉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利箭脱手而出时甚至没有太多真实感。
唯有耳边铮鸣的弦线和破空而去的风声。
利箭破开上一支箭翎,牢牢钉在红心,箭尾羽毛还微微颤抖着。
“恭喜太子殿下和玉公子!正中靶心€€€€”
周围的侍者都踮着脚望远处的靶心,也不管自己看不看的清,纷纷笑着说些恭迎的场面话,燕泽玉余光环视一周,抿着唇瓣,敛眉在辛钤怀里挣了挣,男人轻笑也不强求,顺势松了手。
燕泽玉状若无意往捧着一桶利箭的侍从身边跨了一步,并未引起注意。
就是此时!
他飞快抄起一支长箭,朝辛钤心口刺去,又狠又利势头很急。
周围一群侍从对燕泽玉这个花瓶儿美人没报防备心,偏生燕泽玉与太子殿下站得极近,侍从根本来不及介入。
唯有白棋对燕泽玉存了怀疑,第一个拔了佩刀要上,却被金戈按下。
“你干嘛?!这乱臣贼子我早就看他不对劲!多半是晏朝皇……唔唔!”
再看那边,花瓶儿确实是花瓶儿,直指要害的箭在半空中停住,箭柄被太子只手握住往前一拉,燕泽玉身形不稳竟踉跄一步才站好,再后来的招式都显得破绽百出,太子殿下逗猫儿似的,游刃有余地应付着玩。
一旁本还担心的侍从们也不紧张了,抱着手臂看热闹,时不时爆发出一震哄笑。
全程,辛钤只用右手,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反观燕泽玉,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燕泽玉自然听得到那些嘲笑声,红着眼睛动作恶狠狠的,刚一近身却被玩够了的太子殿下卸力往怀里一抱。
男人用仅能两人听见的音量,道:“八皇子殿下这点儿身手在辛萨内部,可是有些危险。”
燕泽玉还在气头上,喘着粗气,破罐子破摔:“论危险怕是没人比您更危险罢!”
横竖不过一死,他生时担不起母后的厚望,但黄泉碧落总归是能相见。
“此言差矣€€€€八皇子殿下只要乖乖听话……本王倒是可以护你周全。”
“你在开什么玩笑?”燕泽玉气急,连敬语也不带了,“逗弄我玩儿很有趣吗?!放开!”
也不知道辛钤是大意了还是太自满,他手上的箭翎还未被没收,燕泽玉手臂一横,这次偷袭竟然异常顺利,男人不躲不避,那尖锐的箭头直指太子咽喉。
辛钤还是噙着一抹淡笑,伸手挥退身后刚要上前的侍从,竟不管不顾横在自己颈间的箭头,继续揽着燕泽玉说悄悄话,甚至动作间还自己往箭头凑了些,有股子不要命的疯狂,疯狂中杂糅着冷静,这两种相互矛盾的特质竟在辛钤身上融合得很好,仿佛他本性便是如此。
“八殿下为何会来辛萨皇族内部?是早有预谋……还是阴差阳错?”
不得不说,辛钤是敏锐的。
父皇母后本意并非将他羊入虎口似的送到辛萨来卧底,只是本该来接应他前往西南的人死于半途,燕泽玉久等不见人却等来了北狄狗的铁蹄,就这样,他被抓上囚车,七八人挤在一起,毫无尊严地被押解到离乡千万里的敌国境内。
见燕泽玉仍沉默着,辛钤也不恼怒,“无论是预谋还是巧合,你已经到这儿了,以晏俘的身份,依附于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说话间,男人脖颈已经抵上箭头,皮肤被尖锐的金属压迫,燕泽玉被辛钤一番话搞得心神不宁,手猛地一抖,箭翎骤然掉落。
这一刻,燕泽玉知道,自己玩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对上他,自己完全没有胜算,只能被拿捏得死死。
辛钤亲自送燕泽玉回了太子帐,太子殿下并未久留,留下一句“晚上再来找你。”便掀帘出去,门帘将落未落时又道:“你们谋划的事情…或许我能帮上忙。”
我们谋划的事情……?他是指何事?逃出北狄,前往西南、还是…还是复大晏国璋?
金戈端了碗粥进来,香气弥漫,有些熟悉。
等金戈拿得近了,燕泽玉才发现这是碗腊八粥,红枣色泽艳丽,莲子白得透亮,糯米煮得浓稠香气馥郁。
想来,大晏战事吃紧时也不过初冬细雪,如今竟已到了腊八……
燕泽玉瞧着那颗红彤彤的枣,喃喃自语道:“竟已腊八节了吗?”
金戈支支吾吾挠头,说不出话来,他粗人一个,只是奉命将这碗粥温好呈给玉公子,这……腊八节是什么?
“太子殿下专程找来的晏厨子,吩咐了奴今日定要给玉公子上一碗这个粥。”
闻言,燕泽玉杏眼微顿,垂目盯着还冒着热气的粥显得呆愣。
辛钤居然知道大晏的腊八节,还特地吩咐……从始至终,他就没看懂过这个貌似恣睢的太子殿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辛钤确实有意帮他?可为什么?
燕泽玉看着被金戈呈上来的一桌子大晏皇室的御膳,色香味俱全,香气扑鼻而来,他的眼皮跳了跳。
燕泽玉手中是银制暗纹雕花的筷著,当他第一次拿到手里时的的确确被惊到了。
辛萨祖先是荒蛮之地茹毛饮血的莽人,开荒拓土得来的辛萨部落。野性未灭,部落族人虽后学仿中原,但还是习惯以手抓食,或是使用简单的勺子,用筷著的辛萨人少之又少。
所以每次瞧着这制作精细媲美皇室的银著,燕泽玉总是浑身不自在,怪异里夹杂着未知的恐惧。
辛钤在某些时候对他太好了些,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燕泽玉自认没有什么家底能让辛钤觊觎……
他又想起那吻上辛钤青筋隐没的脖颈的尖锐箭翎,想起男人嘴角不避不躲勾起的锋利微笑,想起那句…‘你们谋划的事’……
“玉公子,饭菜快凉了。”
燕泽玉被金戈轻声提醒唤回神,虚空的眼神落到实处,眼前佳肴美味仿佛瞬间失了颜色,他心底压着事,丝毫胃口也无,燕泽玉没有动筷,只是端起还剩小半碗的腊八粥喝了口。
“撤了吧,我现在不饿。”
金戈欲言又止地抬眼看他,到底没说话,叫来白棋一起把满桌的菜原封不动地撤了。
等到最后一道菜被端下去时,燕泽玉叫住两人,白棋似乎对他先前差点伤了太子殿下的事耿耿于怀,望着他眼神不善,依旧带着暗沉沉的戒备。
燕泽玉不由得撇眉,暗骂自己莽撞。方才他骤然起势暗刺确非上上策,一击不成反倒让自己进退维谷,若是一击成了……自己也讨不到好处。落在辛钤手上至少比六皇子手上好。
只是那时的他被一句‘八皇子’惊得自乱阵脚,惊悸之下抽箭乱刺……
金戈手肘撞了撞身边的白棋,转头向他,“玉公子有何吩咐?”
“我、我表哥现在何处?”燕泽玉想跟叶涟商量下,他自知愚钝,看不出辛钤此番举动背后是否另有目的。
结果不出所料,金戈顾左右而言他,说到后面燕泽玉也累了,“算了。”挥手让人退下。
待帐帘落下,燕泽玉倏地叹气,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银壶倾斜,壶嘴里汩汩流出的却是奶白色的液体。
燕泽玉总觉得马奶有股子腥臊,厌厌地瞥了眼便放下,描红陶瓷杯磕在桌上‘砰’地一声。相撞之声后,门帘外也迅速传来金戈的问询,听上去就在门口,“玉公子?”
燕泽玉神色一顿,视线转到帐帘与地面的缝隙,帐帘微动,隐约能见外头的毛靴子。
以前金戈没有站得如此近。
他还当辛钤一点也不担心呢?嗤,看来也不完全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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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调戏小玉
燕泽玉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踱步到那张挂于墙上的金乌满弓前,微微仰头打量。
这是辛钤的御用弓箭,自然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而成,取韧性且坚硬的巨大牛角裁出形状,后鎏金镀面,五蝠雕刻,弓弦则采凤凰羽翼炼成,暗自流光。
燕泽玉的太子哥哥也有一把如此做工的十旦满弓,那时的大晏富庶且地广物博,太子大哥的弓箭想当年练武场上纵马飞射,十有九中的落拓少年郎……如今却……
燕泽玉敛下眸子,指腹摩挲箭袖里轻飘飘的白玉瓶,体温将玉暖得好似有温度,像是大哥曾经轻轻握住他的手。
大哥……小玉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辛萨太子的话可以相信吗?可事到如今,他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都怪他太过蠢笨,不会隐藏,才被辛钤寻得了破绽。
思索间,门帘处传来响动,燕泽玉从怔楞中回神€€€€是辛钤。
外头的雪似乎下大了,门帘起落时似有芦花翻飞,寒气流动侵扰,辛钤乘着冬雪回来,黑袍难免有些湿润,特别是肩头的地方,颜色比他处稍深。
燕泽玉只看一眼便敛下了眸,指尖捏着衣角揉了揉,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毕竟、毕竟几个时辰前,自己还拿着利箭刺向男人的侧颈。本应该是敌对关系的他们……却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
他沉默着,辛钤也未说话,只拿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睨他,似乎想看他的小玉会作何选择。
帐内燃着金丝炭,但似乎要染尽了,散出的热气不是很足,燕泽玉想到男人微湿的肩,慢吞吞挪到炭盆前打开盖子往里加了几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