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自知犯错的小猫,怯生生地讨好。
少年明明刚哭过,眼角的红晕压都压不住,却没再跟他拌嘴。
而是安安静静靠在他肩膀卖乖,驯良、温顺。
演技拙劣透了,辛钤有些失笑。
如果告诉少年,他的眼睛与自己一位故人很像的话。
他会哭吗?
辛钤真真切切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还是算了。
小东西哭起来没完没了,不好哄回来。
男人粗粝的指腹擦过少年眼尾,施了几分力道,硬生生带出了几颗眼泪,风一吹,指腹冰凉一片。
“没有谁。我在看我自己 。”辛钤淡淡道。
他似乎撒了谎,又似乎没有。
燕泽玉的十七岁是醒不来的噩梦、是看不见尽头的荆棘,他当年又何尝不是呢?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历史重演。
透过燕泽玉那双清透的眼睛,对方曾经遍布伤口的瘦弱身形似乎与七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就连那一声声‘野杂种’的辱骂也犹言在耳。
“离开的亲人不应该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他们将是你灵魂深处的最坚硬的武器。”
薄唇开阖,男人的语调寡淡,无甚起伏,可字字句句都藏着力量。
燕泽玉愣了几秒,还未回神时又听见辛钤开口道:
“想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不是寻常碧绿色吗?”
燕泽玉的视线跟随男人的话语移动,撞进那双古井寒潭似的纯黑眼瞳。
辛萨族人大都是碧色眼眸,可男人却……
这的确怪异,初遇第一眼,燕泽玉便想过这个问题。
还有,刚才那句‘在看我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燕泽玉被挑起兴趣,杏眼微微睁大了看过去。
可像是故意吊他胃口,辛钤又不说话了,只用指腹在他侧脸的伤口边缘划了一道。
€€€€痒丝丝的。少年的心瞬间提回到嗓子眼儿。
过了一会儿,燕泽玉反应过来这是在逗他玩,暗暗腹诽:不愧是玩弄人心于鼓掌间的人,总能牵动他心弦。
男人瞥他一眼,轻佻地撩了撩少年清瘦的下巴,嘴角勾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随心所欲岔开了话题:
“很享受辛萨太子给你上药,嗯?”
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燕泽玉却轻易被带偏了。闻言脸颊一红,眼神闪躲地反驳道:
“哪有?谁享受了?”
语气有点冲,倒显得外强中干。
男人冷哼,手指重新€€了些草药膏,“刚上好,又哭花。”
虽说语气不好,但手上的动作不粗鲁。冰凉凉的,燕泽玉几乎没有感觉的多余的疼痛。
金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玉公子双手环抱在太子殿下腰间,整个人都扑在男人怀里,微微仰着头,下巴磕在太子殿下胸口,杏眼忽闪忽闪荡漾着水光,像是正在撒娇或者索吻。
反正是娇气又矜贵的小模样。
金戈神色不甚自然地扭过了头,恍然间视线扫过桌上散发着阵阵草药淡香的小瓶子,一怔,接着又看到辛钤微曲手指上的透明膏体,才恍然大悟。
原来只是擦药啊……
“你还要抱多久?”辛钤似是不耐,但语气中戏谑的成分更多些。
“啊?我、我……”
一语惊醒梦中人。
燕泽玉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抱在对方腰际的手抖动一下,猛地后退了小半步。
收手回来时还不小心在男人侧腰蹭了下。
少年抿唇讪讪一笑,指腹还留划过对方腰际时,那突然收紧的硬。挺肌肉的触感。
男人眯了眯眼,漆黑的眼底似乎带着某种警告。燕泽玉紧张地滚动喉结。
好在辛钤没计较,在铜盆中净了手,骨节分明的大掌从清水中抬起时,燕泽玉还下意识躲了一下。
毕竟他还记得方才是谁弹水进他眼睛里。
辛钤睨了他一眼,没理会,转而望向金戈。
“何事?”
“太子殿下,可汗派人来请您回去,说是祖制的规矩,太子殿下必须在场。晌午的酒宴要开了。”
“祖制的规矩?呵。”辛钤擦干了手上水渍,也没说去不去,只是赏了金戈一瓶金疮药。
金疮药?
燕泽玉眸色一顿,朝金戈看去,才发觉大块头谢礼起身时动作不太协调,似乎是有伤要顾忌。
“金戈,你受伤了?!”
燕泽玉还以为金戈是因为他,后来被阏氏为难甚至杖责了,望去的眼神里有盖不住的担心与内疚。
金戈欲言又止地看着玉公子,又转头去看太子殿下。
“他是被我罚的。怎的,你心疼?”辛钤淡淡道,不辨喜怒。
“你罚金戈干嘛?”燕泽玉疑惑询问。
男人将春山酒的酒瓶还给了他,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辛钤看向金戈,“门外可有人等着?”
“葛官候着呢。”葛官便是可汗身边的葛望,得势,有脸面,下面的奴仆们都尊称一声葛官。
燕泽玉能感觉到辛钤落到自己身上又很快移开的视线,紧接着他听见男人朝金戈吩咐:
“那便走罢。”
这就走了?
“哎……等、等等!”燕泽玉结结巴巴。
辛钤停下来,微微侧头看他。
这一眼倒是让燕泽玉理智回笼,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尴尬地扣了扣指甲。
“呃……你们参加酒宴,我的午膳……?”
辛钤似笑非笑,定定望着少年躲闪的眼睛,像是把人完全看透。
他偏不让少年如愿,跟着兜圈子,正色道:“膳房有厨子。本王总不至于短了你的吃食。”
燕泽玉吃瘪,一时间没想到更好的说辞,男人倒是满意,不甚明显地笑笑。
又过了半晌,辛钤见小家伙还是不开口,作势要走,刚要转身之际,袖口传来细微的拉扯感。
侧眼一看,小东西正勾着他衣袖不让走。
“我也想去,你带我去嘛€€€€”
作者有话说:
文名更换了一下,顺道还换了封面(对手指)
下周应该上必读了,所以最近太焦虑。总觉得自己哪哪儿写得都不好 呜呜就像换新文名和封面试图更好(抱歉
感谢入V后继续支持的宝贝们,啵啵~
第37章 天赐契合
辛钤利落地翻身上马,继而回头朝他伸手。
“上来。”
漫天浮白间,燕泽玉仰头望着高头大马的男人。
日曦在辛钤周身度了层神圣的光晕,就连那纯黑杀戮的衣袍都多了股圣洁的味道。
失神片刻,他才将手搭了上去。
男人的手冰凉,骨节分明,比他的手大了一圈,且因为常年习武而生了一层薄茧子,粗粝有力,握他很紧。
说起来,他这仅有的短短十几载人生里,没被多少人牵过手。除了一些至亲,辛钤算是头一份。
上次雪原靶场,辛钤也是如此自然地将他的手牵了过去,众目睽睽也丝毫不加掩饰。
愣神间,手腕一重,辛钤一把将他拉上了马背。
天旋地转,在燕泽玉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整个人被男人揽入了怀里。
跨坐于马背,燕泽玉才真真切切体会到曦曦是一匹如何高大雄壮的马匹,即便他那不着调的主人给它取了这小妹妹似的名儿。
辛钤手臂从后绕过他的腰际,牵着缰绳,曦曦慢悠悠踏雪而行,一如先前回来时的速度。
燕泽玉不露痕迹地瞥了眼步行在下首的葛望,暗自咋舌,这人可是可汗手下最体面的奴仆,位同大晏皇宫中的太监总管,又是可汗亲自吩咐来请辛钤的。辛钤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转念一想,他见过辛钤着急的样子吗?
似乎没有。
就连可汗也不能让他重视。
辛钤的地位好似比他想象中更高、更尊贵,手段也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