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匹马牵出来。”辛钤朝马厩最里面的那间扬了扬下巴。
来到宽阔马场,黑马明显更活跃,亮如东海黑珍珠的眼睛转动不停。
燕泽玉微微侧目,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匹被马仆牵着缰绳的躁动的黑马不断踢动前蹄,似乎是想往自己这边来。
他预感不错,那马仆方才松开缰绳,这黑马便朝他的方向跑来,鬃毛顺风飞扬,劲瘦的马蹄抬起又落下,制动速度快极,完全没留给马仆们反应的机会。
场面瞬时混乱起来€€€€
辛钤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牵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很快将他护在了身后。
明明是如此紧张的时刻,燕泽玉心底却并无多少惊慌,他望着那匹奔袭而来的黑马,隐约觉得熟悉。
眼看奔腾间,距离急速缩近,那骏马居然在快接近他们时缓缓放慢了速度,最后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前蹄轻踏着刨了刨脚下的黄土,鼻尖在燕泽玉肩头蹭了蹭,亲昵地喷洒着炽热的吐息。
这一幕把先前负责驯马的马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马在野外被捡回来时瘦得只有皮包骨,后腿还受了箭伤,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更是无数。
但识马的人都能瞧出这是匹万中无一的千里良驹,即使他如此狼狈。
马仆将它带回了马厩,细心照料治好了伤病,重新喂养出一身腱子肉,本以为救命之恩足以让这马匹顺服,但事实并不如此。
这马对他们始终保持着警惕,无论被鞭打得多疼都不愿意屈服,驯马人不知多少次被颠下马背,差点命丧铁蹄。马仆们都骂这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久而久之,它被遗弃在了马厩最里面隔间。
看着眼前在他面前低下头蹭着自己肩膀的黑马,燕泽玉好奇地抚了抚马颈后柔润的鬃毛,忽然打消了先前想选另外一只小白驹的念头。
“辛钤……要不就这匹吧。”他转头询问身边的男人。
“好。”辛钤抬眼将这匹黑马从头到尾扫一遍,顿了半刻才同意少年的请求。
马仆震惊之余,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取了马鞍脚蹬给燕泽玉挑好的黑马套上。他小心翼翼得靠近马匹,尽量迅速地弄好装备,生怕像之前一眼被马蹄踢倒。
但往常对于这些束缚显得暴躁难安的黑马,此时竟然无比顺从,全程乖驯。
但这匹成年的骏马就算配备了马蹬,对于燕泽玉来说还是有些高,或许换辛钤这样身高九尺的男子应该正恰好合适。
就在燕泽玉刚想提腿尝试并且好做好了不成功被辛钤看笑话的准备时,黑马居然缓缓弯曲前蹄,在他面前跪俯下去,高昂的头也低垂着蹭了蹭燕泽玉。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燕泽玉略显无措地望了望身边的男人。
辛钤目如点漆的黑眸中似乎一闪而过什么情绪,他没看清,紧接着便见男人薄唇微勾,戏谑道:“这匹马很喜欢你呢。去试试吧,我就在旁边。”
跨坐上马,黑马撑起前蹄起身,视野骤然抬高,虽然是有预料的颠簸,但燕泽玉还是心尖一跳,攥紧了马背上的鬃毛。
“别怕。”辛钤牵着缰绳走在前面,这马儿很通人性,似乎是知道辛钤与主人的关系,顺从地任由男人牵引他绕着马场行走。
男人安抚的眼神落过来,沉稳深邃,且富有力量。
燕泽玉那颗高悬的心脏因为这一眼略微安定下来,他浅浅呼出口浊气,开始适应马背上的感觉……
大约一个时辰,燕泽玉已经敢独自牵着缰绳跑马了,虽然速度并不敢太快,但好在算得上有所成效。
他垂眸马背下站着的男人,一双杏眼弯弯,兴奋道:“怎么样?怎么样?刚才还不错吧?!”
“不错。奖励一块儿枣糕。”
话音未落,辛钤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只有寻常糕点一半大小的,用油纸包裹着的枣糕,指尖剥去外层的油纸,露出色泽漂亮的枣糕来。
丝丝缕缕糕点的香气萦绕鼻尖,燕泽玉后知后觉已经快晌午,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声。
他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地微微弯腰将男人递上的枣糕含进嘴里吃了,倒是没留意辛钤微凉的指尖故意蹭了蹭他的唇瓣。
这枣糕儿做得精巧,恰好是一口就能吃进去的大小,入口落酥,甜丝丝的。
“好吃哎。”燕泽玉抿了抿唇,舌尖微微探出,将唇瓣沾染的糖霜尽数舔干净。
这一幕自然被辛钤看在眼里,少年窄红的舌尖划过丰满的唇瓣,留下一片莹亮的水渍,漂亮得勾人。
男人眸色微暗,蹭过那唇瓣的指尖在燕泽玉看不见的地方重重碾了几下,仿佛是要狠狠碾在那唇上似的。
“再跑一圈回来,奖励你吃个够。”声音有些沙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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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若娶男妻
燕泽玉牵着缰绳回来时,一眼发现不对劲€€€€
辛钤身边多了两个略显熟悉的身影,燕泽玉眯眼远眺,正是为难了自己好几天的事件记录簿上综述笔录的二皇子,云忌仍旧向上次见面那样,安安静静跟在二皇子身后。
正要晌午,他们怎么会挑这个时间来马场?
脑海中那些刻印进去的文字在看见辛铭的一瞬间展开如画卷般,性格、背景势力、交好官员……
燕泽玉神色微顿,多捱了半刻才引着缰绳往那边走。
翻身下马,这马背对他来说还是略高了些,练了一上午,燕泽玉也有点腿软,下来的时候差点踉跄,幸好辛钤在他后腰处暗扶了下。
辛铭玩味的眼神划过并肩而立的两人,缓缓道:“太子大哥与准太子妃之间真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听闻,礼部已在筹备册封礼,想必拟定良辰吉日后便会去东宫请奏太子大哥了。”
二皇子言语里带笑藏针,看似柔润的蓝碧色眼珠里不知沉着什么算计,幽深杂乱,无端端让他想起不流动的死水池塘里缠绕脏污的水藻。
娶男妻,这件事情就算是放在布衣平民家中,也是愧对列祖列宗,会被全村人背后议论、戳脊梁骨的不光彩的丑事。更别提,辛钤身在看中子嗣的皇宫中,更是贵为太子,是未来社稷的脊梁。
娶了燕泽玉,相当于在辛钤苦心经营基础上敲出唯一一条裂痕,完美无缺城池壁垒,此时此刻却多了一分被攻克的弱点€€€€敌人自然会抓着这点不放。
辛钤却仿佛没听出二皇子话语中的异常,清清冷冷地立在一旁,纡尊降贵似的瞥了对方一眼,嘴角极淡地勾了勾:“赐婚一事,还是多亏了二弟你,当日接风宴,若非二弟你这双畜生似敏锐的眼睛,一切还不一定呢。”
此话一出,燕泽玉都暗自心惊。
堂而皇之将二皇子比作畜生,恐怕也只有辛钤能云淡风轻地脱口而出了。
他偷瞄过去,辛铭居然也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个侮辱性极强的词语,笑面融融地回答:“大哥说笑了,不过……日后的一切,的确都还不一定。”
辛铭对他的称呼由‘太子大哥’变为‘大哥’,语调平和却也失了些恭敬。辛钤撩起眼皮斜了对方一眼,轻飘飘的眼神却让二皇子移开了视线。
从喉间挤出声嗤笑,辛钤随口问了句:“晌午过来马场?二弟兴致不错?”
辛铭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得到太子领着未来太子妃到马场游玩的消息,才赶在晌午来这儿一探究竟的。
男人笑着拍了拍云忌的肩膀,并未注意到云忌瞬时间的僵硬,“这不,云将军想来马场跑两圈,本王也想看看那匹送与云忌的马匹,便一起来了。”
马仆眼瞧着两位主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略有和缓,赶紧将二皇子殿下的马和云忌将军的马都给牵过去。害怕皇子们的怒气殃及池鱼,马仆尽量缩小存在感,耸着肩膀很快退下了。
燕泽玉认得这匹马,先前雪原上,云忌不牵缰绳纵马而来,刻意挑衅被辛钤罚了军鞭,那时对方就是骑的这匹马。
他还记得,当时傲气凌人马背上的云忌在辛钤说要罚这匹马时慌了神色,替马受了二十军鞭。
或许是因为疑惑,疑惑为何宁愿自己捱疼,也不愿意一个畜生受罚,燕泽玉对这件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想起,云忌那张生得阴柔却不显女气的脸还历历在目,鲜活得很€€€€
与眼前这个总是垂头跟在辛铭身后的男子大相径庭。
“这匹难驯的马,居然被太子妃搞定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燕泽玉被这句话猛然唤回神,抬眼往声音来源看去,对上了辛铭的眼神。
二皇子那张虚伪的脸令他感到生理性不适。
没等他厌恶地移开眼,辛钤不露声色地侧了侧身,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对立摆于明面上的两人没什么好叙旧的,辛钤也懒得跟这个便宜弟弟说什么场面话,燕泽玉的马术也练了,更没理由留在这儿。
“本王就先走了。”辛钤直接打断了二皇子的话,辛铭脸色在此刻终究是没绷住,变得有些难看。
燕泽玉看了出皇嗣相争的大戏,或许根本算不得相争,只能说是二皇子的小打小闹€€€€可就算是小打小闹,也是从前大晏皇宫里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
因此也有几分新奇。
脑海里思绪回寰,余光却瞧见辛钤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巧在身侧抚了抚空气。
奇怪……
直觉告诉他这并非巧合。
他们正从二皇子身边擦肩而过,这个位置也凑巧,正好靠近那匹属于二皇子的马……
燕泽玉呼吸一滞,瞳孔微缩了半刻才飞快敛下眼帘挡住了眸底的情绪。
等远离了马场,他环顾四周,并未有奴仆靠近,抑制不住情绪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你刚才在干什么!?”语气并非是害怕事情败露的担忧,而是难以掩盖的兴奋。仔细听着,还有种干坏事儿没带自己的指责。
辛钤低低笑了声,“我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呢?”
“你别扯开话题!”燕泽玉一双圆润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跑了两步到前面挡住辛钤的路,又小声道:“你刚才是不是洒了什么药粉?”
辛钤却跟他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燕泽玉还想再问,辛钤却已阖唇,狭长的凤眼觑着他并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好几块油纸包裹着的小枣糕儿,拆开,喂到他唇边。
“含着。”
燕泽玉投去幽怨一眼,控诉无果后,张口把枣糕儿含进嘴里。
猩红舌尖和洁白贝齿一闪而过,朱红的唇瓣嗫嚅着将酥软的枣糕儿吃了进去。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草窝里那只白绒绒的小兔子。
辛钤如愿看到,凤眸压着盯了一会儿,却又突然转开视线。
燕泽玉不明所以地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是远处已经缩得很小的马场。
突然有马仆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来,马蹄扬起沙尘,弥漫着。
心中隐隐约约有种预感,燕泽玉扭头看了眼辛钤平静的侧脸,又转眼去看那即将行至近处的马仆。
那人飞快下马趴跪在地,“太子殿下安,方才二皇子的马匹不知缘由发了疯,将二皇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奴这便要去请巫医!”二皇子与太子殿下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害怕太子不准许,自己交不了差肯定是要受罚的。
就在燕泽玉也以为辛钤会加以阻拦的时候,辛钤却显得很大度,轻飘飘挥挥手。
“去吧。”男人语气不辨,停顿半刻又继续道:“听说,巫医苑的林氏,最擅医疗擦伤骨折。”
“是!奴这就去请林氏巫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