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青此刻正两眼发晕, 有些理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炽热的呼吸打落在他脸颊上,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殿下……”
萧则绪故意瞧着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从未见过夏寒青这样一逗就脸红的人。
果然有夏寒青的日子才算有趣。
“睡吧。”
萧则绪顺势掀开被子将他牢牢裹严实,将人抱在怀里。
夏寒青自幼习武,身体滚烫, 晚上抱着睡像是有个小火炉似的。
夏寒青一动不敢动地缩在他怀里, 抬头想瞧萧则绪的睡颜, 盯了半刻钟的功夫, 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落到他眼睛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睫毛在掌心剐蹭,有些痒痒的,萧则绪连忙又缩回了手。
“别乱看,快睡。”
夏寒青连忙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又做了几个梦,梦见殿下在窗前咬住他的唇瓣亲他、吻他、手指探入衣襟……
夏寒青猛地惊醒,已然是天光大亮,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好像是做梦一样, 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他指尖碰了碰唇瓣。
视线不由得望向对面书案桌台,烟台上的墨渍已干, 书案整整齐齐,一点儿昨夜的痕迹都没有。
不知怎得,他突然有些失望, 心里空落落的。
殿下怎么会突然那般对待他呢?
但他又隐隐期待。
难道昨晚之事还是梦境?
他忽然脸色一红,怎么能做这等不知羞耻的梦。
“将军, 该上朝了。”
外面传来江陵的声音。
夏寒青叹了口气, 摸索了衣物穿上, 重新坐上轮椅,临走前又往铜镜上照了照,刚擦身过去,忽然又猛地退回来。
不对!他指尖落在唇瓣上,对着桌面一台铜镜,明晃晃照着他嘴唇破了些皮。
思绪猛地回到昨夜被咬了那一口,似乎尚有触感残留。
不是梦……
夏寒青上朝后,萧则绪才得以放松,当下便去寻了听澜。
雪灾马上要过去,他要准备言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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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这是雪灾的第二十七天。
城外闹得沸沸扬扬,国库空虚,流水般的银子花了出去,可这大雪真真切切就下了二十七日。
富商捐的那些银子早就不够了,景顺帝跑去睡了淑妃好几次,又从袁家捞了不少银子贴补过去。
但这大雪再不停息,怕是挖空了文武百官的家底都填不上这窟窿。
“朕听说前些阵子有人混入灾民之内领取米粥,夏卿便派人往米里加了糠?还给城内流民登记造册分发身份牌,并要求他们领取米粥的同时自行建造赈灾所用的寒舍。朕好奇,此等计策是何人献给你的?”
“回禀陛下,是臣自己想出来的。”
夏寒青没有将听澜供出来。
景顺帝满脸写着不信,他认识夏寒青二十多年,从未发现他竟然还懂这些,这背后定有高人相助。
难道说夏寒青已经按捺不住,才会招揽门客,准备发起政变?
这件事做的如此漂亮,那他背后之人可见神奇之处,若是能为己所用……
他打定主意要找时间去夏寒青家里转一遭,找到这个人。
“近日城内流言四起,说这大雪是为言家而下,朕听说还有一首童谣,明里暗里指责朕乱判糊涂案,指使言家冤屈不平,老天怪罪降下大雪?”
景顺帝转移了话题,语气愠怒,言家的案子是他亲自判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翻案。
谁料这一次天灾居然将此事掀出来。
没有人敢翻皇帝亲自叛的案子,但是老天爷敢。
“陛下,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大雪三十,待到三日后便会停下,陛下尽可压制流言,三日后自当不攻而破。”
“陛下,臣以为不可,流言气势汹汹,如今百姓因雪灾一事本就心有怨气,若是镇压,恐怕会生民愤,难以控制。”
“李大人此话难道是任由刁民辱没皇家声誉?”
“娄大人,若是激发民愤,娄大人难道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吵吵吵€€€€
吵得景顺帝脑仁疼,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他扫了一下底下的群臣,目光最后又落到自己那两个儿子身上。
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念另一个儿子,若是他还在这儿的话,流言这等小事等不到传到他的耳朵里就被处理了。
虽说还有三日,但是如今流言闹得人尽皆知,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害得天罚降下大雪,为言家伸冤。
朝会上吵了许久也没定出一个办法来,景顺帝派人先想办法镇压,到底是没有提及言家的事情。
三年已过,皇后病逝,太子痴傻,言家没有了底气,倒也不是不能将言家接回来……
景顺帝按着头皮,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推着做事情的无力感,好像回到了刚继位时,朝中袁家、言家两大势力把控,处处受人制约。
“陛下,肃王求见。”
“让他进来。”
肃王还穿着四爪蟒袍,下了朝就往景顺帝书房里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景顺帝按着头皮,“朝会一事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以为可以再等三日,三日后大雪停止,谣言不攻自破。”
“三日……”
景顺帝睁开浑浊的双眼。
三日后真的会雪停吗?
七月二日,这是雪灾的第三十天。
大雪€€€€€€€€地下着,街道上东歪西倒的灾民忍不住睁眼瞧着,这大雪到底何时才能停止。
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是大雪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在等着雪停。
红墙宫苑,景顺帝站在书房檐下,披着一件棕色大氅,脸色越发难看,这雪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覆盖了一层白色。
他身侧还站着一位身着蓝色官袍的男人,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恭恭敬敬站在景顺帝身侧。
“李伯爻,钦天监还是看不清这天象吗?”
“微臣无能,这天象属实奇怪,臣率领众人观察了数日,却看不透这大雪何时停止。”
一直到入了夜,大雪还在下,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萧则绪捧了一盏热茶,立在檐下,神色从容,大雪三十,可不止是三十呐。
他从衣柜里换了件黑色的袍子,取出那只鬼面獠牙的面具,嘱托了听澜两句,便趁着风雪踏雪离开。
广平大街张府
书房内亮着油灯,桌案上放着一封信,字迹飘逸浑厚,张中正捏着信筏,左右有些看不懂,手中书页不停地翻动着,圈圈画画。
忽然一阵风吹来,窗子啪嗒响了一声,油灯啪地灭了,他起身又匆匆点上油灯,回过头来,之前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鬼面獠牙吓得他虎躯一震。
“你……你是何人?”
来人摘下面具,却露出一张天神佛子般的面容,青丝微微垂落,身下的黑袍似是黑夜化成。
“张大人,好久不见。”
淡淡的嗓音与三年前有些不同,更加清朗磁性,就连相貌也与三年内有了一些变化,整个人长开了许多,但这并不妨碍张中正认出他来。
张中正唇瓣微抖,扑腾一声跪倒在萧则绪面前。
“微臣工部侍郎张中正,参见太子殿下,臣终于能再得见太子殿下。”
“坐吧。”
“孤托人交给你的信可看了?”
张中正坐在主座对面,颤颤巍巍点头称是。
“可有什么想法?”
张中正沉默半响道:“殿下信中所言高瞻远瞩,工部近日也有人提出了类似雪后水患一事,臣等论讨多日,可惜没有寻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再加上国库空虚,恐人力财力……”
“而且殿下提出了灾后大疫之事,臣翻阅史书,未曾见有记载灾后疫病之事啊?”
萧则绪随手翻了翻书案上打开的书籍,上面记录的是历朝历代的雪灾。
“那你可曾见过六月的大雪?”
“不曾,书上所记皆是冬日。”
“冬日蝇虫冻死,虫卵不活,便是雪后也是寒气逼人,疫病活不下来,如今雪后是七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也包括尸体滋生的虫卵……”
张中正一怔,连忙拱手道:“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佩服。”
“水患疫病一事需尽快做出定策来,雪停回暖,温度升高的快,若是不及时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泱泱大朝,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此事。”
当下燕云盛行诗书,写酸诗腐文的才子一抓一大把,空有其表,能做利民之事的却是一个也不见。
若是来日他称帝,定要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推行新制。
“殿下说的是,陛下重用郭溪、赖亳等人,臣等老臣无力劝说实在是……”
那郭溪、赖毫一流的也不知是怎么得了景顺帝的青睐,并无半点实才,唯有能言会道,哄得景顺帝喜欢,很多事都交给他们去办。
这两个人阳奉阴违,贪污银两,出了错事,欺上瞒下,将皇帝也瞒在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