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他对景顺帝的了解,顶多撑两天,他便忍不住下去了。
“殿下,喝碗姜汤吧。”
听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出来要递给他。
“不用了,天……要晴了。”
萧则绪抬手看了眼天色,乌云正在退散,雪势在渐渐变小。
金銮殿内气压得吓人,各个屏住了呼吸,一点儿小动作都不敢有,他们在等着景顺帝下一步的动作。
景顺帝坐在龙椅上恍然间像是老了数十岁,从前的意气风华不再,宛如垂暮老人,这一个月的大雪让他深感力不从心。
国库不足、朝臣无才、地方欺瞒,后宫妾室争宠、前朝皇子争斗。
黎民受灾、天威无存、小国蠢蠢欲动、燕云王朝外强中干,像个被蚂蚁啃噬殆尽的大树,外头瞧着结实,里头全是空心,一拳下去便能砸得稀巴烂。
流言让皇帝都撑不住,迫于压力,寂静无声的金銮殿内终于传来皇帝有气无力的声音。
“康德禄,下旨吧。”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不期倚任非人,致使天罚降罪……言氏一族宣案重审……”
他面色沧桑。
也没了先前的精神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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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
“大雪停了!燕云有救。”
“天晴了,陛下宣布了重查言家,天就晴了。”
街头人心纷纷,整整三十二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度过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萧则绪看着最后一片雪花落入他掌心,化作雪水。
今日之事,无论言家有罪与否,他都只能是无罪,何况本就是欲加之罪。
天边乌云退散,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层笼罩整座京城,房屋白雪都染上一层金辉,落在人们的发丝,传来些淡淡的暖意。
多日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众人脸上终于换上了笑容,面前三三两两的百姓结而过,还在谈论言家的事情。
“那言大人一家人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茵茵姑娘岂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茵茵姑娘是谁啊?”
“言茵茵你都不认识吗?言太尉的嫡女,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当年昭和皇后钦点的太子妃。”
“嘘……小声些。”
听到他们提及第一美人,萧则绪难得露出一抹笑容,细碎的阳光洒落好像为他渡了一层佛光,肩头还落着些碎雪,五官温和中却也有几分凌厉,张扬明媚。
正讨论的人群突然就立住脚步,直勾勾地看过来,对视上萧则绪的视线,对方朝他莞尔一笑,顿时脸色一红。
“你怎么了?”
同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你说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下凡,所以雪才停了。”
“这可说不准,前些阵子不是有观音换米吗?”
“那个人长得可真好看,他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吧。”
同伴不敢苟同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个男人吧。”
“男人……也好看。”
萧则绪很开心。
肉眼可见的可心。
此时景顺帝有多难受,萧则绪就有多开心。
他恨不得大开宴席,痛饮一杯,但是现在尚不是时机。
言家还没有进京。
“陛下派了夏将军去接言大人回来,是肃王提议的。”听澜道。
“嗯……他肯定会这么做的,路上估计埋伏不少,等着一箭双雕呢。”
晚饭过后,萧则绪小心翼翼地趁夏寒青不注意溜了出去。
夏寒青管的太严,他不得不慎重,他需要去一趟融雪的住处,再施一次针,多拿些药。
夏寒青很不高兴,皇帝派他出门,这一去路途积雪不好走,少说要七八天见不到殿下。
一扭头,殿下又不见了……
大将军更不开心了!
萧则绪头上扎满了银针,他这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清醒,只是有时过于疲劳,身体会自动休眠,准确来说,就是变傻。
“这是属下新做的药丸,一共三瓶,每日晨起时服用,不可多食。”
萧则绪收好药。
夏寒青此去接应,一定埋伏很多,这一次他打算和夏寒青一起去。
“那东宫的暗卫岂不是又要重聚了?”融雪高兴道。
“你留下来照看夏老夫人和将军府。”
“殿下~人家好久没出去了,不是还有那个叫桑月的吗?”
“桑月总归与你们不同。”
萧则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还是把他留下来了。
桑月并不是他的暗卫,她当初只是长春宫的一个洒扫宫女,并不引人注意,但是长春宫出事后她居然留了下来,这么多年尽心照顾,萧则绪感念她的恩情,但还是不敢全然信任她。
东宫的暗卫此次也算是三年后首次回合,听澜、百刃、风荷、陆一、唐白玉,六大暗卫只差融雪一人。
融雪哭唧唧地挥泪送走了他。
所有人都已经通知到位,这一次一定要将言家众人带回来。
萧则绪披着衣裳起身要走,再多待一会儿夏寒青找过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他脚步刚踏出融雪院子没多久,突然顿住脚步,听澜和百刃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神色一沉。
风叶潇潇,脚下的雪还没化完尽数被扫到两边,只在中间留了一条过人的路。
忽而吹起一阵寒风,一阵白色烟雾萦绕在眼前让他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耳中微动,有长剑破空之声。
萧则绪眉梢一挑,微微偏过头去,一把长剑从他耳侧直穿而过,萧则绪一把握住来人的手腕,转过身去看到大批的黑衣人蒙面朝他们袭来。
他抬脚揣在刺客身上,手上力气加重,直接捏碎了对方的腕骨,反夺了长剑。
这个时候谁闲着没事来玩刺杀?
刺客一拥而上,手持利剑,可惜这次是碰上了硬茬,听澜这些年穿女装穿的火大,正愁无人撒火,手上力气格外重。
百刃削了三年的土豆终于能削脑袋,眼底格外兴奋,他从腰间拔出菜刀,一刀断了刺客的脖子。
萧则绪站在原地,几乎未动,大氅飞扬,这些刺客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殿下!”
远处一抹白绫袭来,勒住了脖子。
融雪见萧则绪无碍这才放心。
“怎么这么多刺客?”
萧则绪眸色一沉。
有人想要用刺杀夏寒青才阻止言家进城。
但是这一次言家必须进京!
夏寒青、孤也护定了!
“百刃、融雪,趁乱把孤陪嫁的那八个人杀了。”
八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知道往外头传了多少消息,他和夏寒青同房的事都给传出去了!简直不堪入耳!
正好借刺客的事把那八个人处理掉。
“是!”
“听澜,随孤去寻夏寒青。”
“是……”
只是不等萧则绪过来,夏寒青那边早就解决了一波人,正提着剑寻人,夏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一人一剑也闯了出来,二人汇合。
殿下素来胆小,身娇体弱,若是碰上刺客可怎么办?
夏寒青正心忧,踏着尸骨冲过来,剑上染血,夏老夫人跟在他身侧,母子二人匆匆赶过来,当场傻眼。
站在他们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萧则绪一剑刺入刺客胸膛,鲜血溅到脸上,脚下的白雪被雪染红,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尸体,透着月色那张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冷峻阴寒之色。
他的身后听澜持剑动作凌厉,百刃握着一把菜刀削脑袋跟削土豆似的,一刀下去人头落地,那个被迫缩在院子里不得出门的花魁手里的白色绸缎直接勒断了刺客的脖子。
杀人的动作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各个眼底沉静,毫无惧色,如地狱里的无常索命。
而他“娇娇弱弱”的殿下此刻正穿着毛领大氅一剑斩断了杀手的头颅,雪白的毛领染血,萧则绪脸色冰冷,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不留活口!”
头颅正巧滚落夏寒青脚边,夏寒青吞了吞口水,瞪大了眼。
再抬眸时对上萧则绪的视线,忽然心里没来由得一慌。
萧则绪一怔,也不知夏寒青看到了多少。
他急忙飞奔过来立马飞扑过来一头钻进他怀里,瑟缩道:“相公,我好怕啊。”
他在夏寒青怀里拱了拱,“好多人啊,相公,我害怕,怎么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