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宜之突然余光瞥见那灰色囚服下的鲜红血渍,连忙蹲下身试图查看,却被人一把拍开。
“滚开!不用你假惺惺。”
袁宜之没说什么,只是从身上扯了布条抓着他的胳膊硬是绑住了止血,言子攸没有力气拧不过他,只能被他按着重新包扎。
“我不会让你死的。”
“对我来说,袁家……远不及你珍贵。”
独留下淡弱的声音随着牢门打开的声音一起散在风里。
牢房内只剩下言子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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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宜之去看舅舅了?”
萧则绪刚回将军府就收到了陆一的来信,说是舅舅在牢房被人暗杀,却是被袁宜之救下。
这倒是稀奇。
袁宜之和言子攸向来不对盘,水火不容,袁宜之竟有这么好心?
“派人盯着袁宜之。”
“舅舅那边也要再多加提防,这才第一天就有人等不及了。”
言家的案子被景顺帝压着,特意暗示要晚些解决。
他坐在书案前,捧着一盏热茶,轻置茶盖,抿了一口,不喜不怒,神色淡然,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殿下,少喝些茶,晚上容易睡不着。”
熟悉的声音响起,萧则绪抬头瞧去,果然见夏寒青扶着轮椅进来,他撂下茶盏,将手里的信纸装好交给听澜。
“回来了,宫里怎么样?”
夏寒青道:“陛下只说择日再审,便让臣先回来了。”
“意料之中。”
夏寒青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事,殿下,该吃饭了。”
萧则绪头也未抬,“你先吃吧,孤还有些事要处理。”
桌前摆着高高一摞蓝色书本,他摊开一页纸,又取出一把算盘,书页翻动,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时不时响起。
然而料想中离开的声音没有响起,萧则绪抬眼,夏寒青还倔强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起身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桌前只摆了几样简单的菜色,萧则绪夹了一口,眉头一皱,余光瞥去,夏寒青手指搭在腿上抓着衣袍正紧张地望着自己,筷子都没动。
“味道好像不太一样,换厨子了?”
夏寒青点了点头。
一旁的江陵正好过来送最后一道菜,急忙道:“那可不,将军从宫里回来,给老夫人报了平安,直奔厨房,跟着百刃大厨做了几样殿下爱吃的菜,这些可都是将军亲手做的。”
萧则绪忽然想起那日从蒲家庄子里出来后,夏寒青说他也会烧菜那件事。
“殿下,味道如何?”
夏寒青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静静地等着他的评价。
“好吃。”
萧则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实话!味道确实不错。虽然比不上百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相公真厉害。”
他突然低头在夏寒青脸颊上亲了一口,微微一笑。
夏寒青被他亲的脸红,埋头努力给萧则绪夹菜,“那殿下多吃一些。”
他夹了一块肉准备放进萧则绪碗中,然而筷子还没落下就被人咬住了筷子,夏寒青扯了半天没扯动,又怕伤了他喉咙。
“殿下,筷子不能吃。”
他习惯性地当作是他的小娘子在玩闹。
萧则绪这才勾了勾唇角松开他。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萧则绪坐在书桌前继续敲打他的算盘,夏寒青识趣地帮他研墨。
“殿下,臣……臣……”
“想说什么就说。”
萧则绪撂下笔。
他就没见过夏寒青这么纠结的人,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
“殿下还喜欢吃橘子糖吗?”
萧则绪手一顿,幼年时舅舅从宫外来,最喜欢给他捎上一盒橘子糖,又酸又甜,只是后来牙疼,全部被母后没收了。
夏寒青从怀中取出一只红色雕花漆盒,推开上面的盖子,四四方方被隔成六个小空间,每个空间都满满当当装着不同颜色的糖。
“言大人说殿下幼年时最喜欢吃橘子糖,臣从宫里回来,寻了那家糖果店,所有口味的都在这里了。”
萧则绪捏了一粒橘色糖,很软,又酸又甜,一如记忆中的那样。
剩下的还有一些其他口味的,但他尤爱橘子糖。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夏寒青如实道:“言大人说他年长臣几岁,要和臣以兄弟相称。”
萧则绪:“……”
辈分突然就乱了。
“你答应了?”
夏寒青摇了摇头,“没有。”
“臣是殿下的夫婿,言大人是长辈,怎能兄弟相称。”
“怎么不答应呢?你若是做了孤舅舅的兄弟,孤还要唤你……叔父?”
“还是……也叫舅舅呢?”
萧则绪语气放慢,故意咬重了那两个称呼,笑意盈盈地看着夏寒青。
夏寒青被他这一声‘叔父’喊得脸色一红,舌尖突然打结。
良久才反驳道:“殿下不要乱叫,臣没有答应。”
萧则绪抿着唇轻笑不已。
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在敲击算盘,时不时看一眼手边的账目。
“殿下,在看什么?”
“账册。”
“哦,什么账册?”
夏寒青努力寻找话题,伸着脖子想去看一眼,但离得太远没看到,只闻到了来自萧则绪身上一点淡淡的墨香。
“庄子上的账册。”
“哦。”
“也有一部分你府上的账册,孤现在是你的夫人,顺手帮你管理一下内宅,你府上的账目乱七八糟的,孤从未见过这么乱的账册,哪天叫手底下的人卷银钱跑了,你都不知道。”
夏寒青有些尴尬。
他不懂账目,常年在外,家里的事情也从未管过,一直是母亲打理,但是夏老夫人虽为内宅正妻,却也不懂账目,将军府的账册便乱的比乱麻还乱。
萧则绪用朱笔将账目有误的地方全部圈起来,通通放在一起,等着明日再去库房核对清点。
夏寒青自知理亏,他府上的烂账,竟然劳烦殿下来处理。
“辛苦殿下了。”
“不辛苦,这是妾身应该做的,是不是啊?相~公~”
萧则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批阅公务时,有夏寒青在旁边杵着,时不时调戏一二,还真有趣。
一句‘妾身’又把夏寒青砸的个头晕眼花,迷迷糊糊有些转向。
“殿下,臣不敢。”
萧则绪调戏完后继续埋头看他的账目,厚厚的一摞很快就下去一大半,油灯即将燃尽,萧则绪还没有要睡的打算。
这才多少东西,想当初东宫里的折子比这多的太多了。
“殿下明日想吃什么?臣提前准备。”
“让百刃做吧。”
“那……好吧。”
夏寒青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可能他烧的菜还是不好吃。
萧则绪见状,终于撂下笔,将那一摞子账册合上,见他这幅失落的反应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嫌弃你做的菜难吃,只是你这些日子赶路劳累,好不容易回家还是要多休息。”
夏寒青眼神一亮。
真的吗?
“真的。”
萧则绪一眼将他看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