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凝没有去看身后谢景庭的表情, 总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督主,我们二人若是出去,兴许会扰了贺大人的兴致, 我看另一处风景也不错,我们不如去那边看看。”
谢景庭目光在兰泽身上略微停顿,深邃的目光像是一柄寒凉漆黑的短匕,略微停顿之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当天晚上在虞城他们要休息一晚上。
谢景庭原先没有过问兰泽,兰泽自己吃完了点心。贺玉玄给他买的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有话本,兰泽便捧着话本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话本比先生平日里讲的课业要有趣的多, 里面常常出现为了私心利用人的狐狸精, 兰泽却不觉得狐狸精有什么错处。
若是狐狸精没有害死人,那些被迷惑的男女又是心甘情愿的,那为什么还要说狐狸精有错呢。
许多人认为狐狸精有错, 狐狸精便有错, 兰泽忍不住想,若是世上多一些他这般观点的人, 兴许有错便会改回来变成没错。
只是狐狸精的下场不怎么好,处处蛊惑人心,最后被由爱生恨的道长处死, 剥皮挖心, 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兰泽看完话本心情闷闷的, 他不想狐狸精死。
刚看完话本,他的门被敲响, 兰泽过去开了门, 是常卿。
“小公子今日歇在督主那里, 为了小公子的安全着想。”
兰泽于是抱着自己的小包子随着去了顶楼, 这里是虞城,不在京城范围之列,也没有锦衣袍的侍卫。
谢景庭一个人住在顶楼,兰泽踏进了房间里,他注意到谢景庭在窗边坐着,黑暗中勾勒出来轮廓,随着烛光点燃,人影逐渐地显露出来。
“奴才见过督主。”兰泽规矩地行了礼,他把小包子放在另一边的桌子上。
房间里有些暗,常卿退出去之后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兰泽问道:“督主,你觉不觉得房间里有些暗。”
“这般对眼睛不好,若是督主在晚上看书,时间长了眼睛会坏。”兰泽说。
谢景庭在阴影中看着他,对他道:“兰泽若是觉得暗,便点上蜡烛。”
兰泽于是依言去点蜡烛,蜡油落下来一些在桌上,他手指上也蹭了一些,好在并不烫。
房间里变得明亮起来,兰泽记得好几回都是这般,谢景庭似乎不太喜欢光。
这里是上好的天字房,天字房也只有一张床,兰泽瞅一圈,晚些他要在地上铺小床。
“兰泽方才在做什么。”谢景庭问他。
兰泽没有多想,从小包子里拿出来话本,他正好想找人说,便小声道:“奴才方才在看话本。”
“督主,我刚刚才看完了第一个故事,里面的坏蛋死了,奴才觉得好难受。”
谢景庭静静地听着,温声问道:“为什么会难受。”
“因为奴才不觉得它是坏蛋,这里面的故事说它是坏蛋,狐狸精为了报仇利用了许多人,最后不得好死。”
“明明是那些人先做的坏事,可是人们都觉得最坏的是狐狸,狐狸后来的下场很惨。”
兰泽不高兴道:“奴才不想让狐狸死。”
“兰泽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谢景庭耐心回复道。
兰泽于是把话本拿过去了,谢景庭大致的扫了一眼,这话本是贺玉玄送的,这只是第一个故事,讲的是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
最后狐狸选择了好好过日子,和一名农夫生活在一起,是个好结局。
“兰泽,人的偏见难以改变,兴许对方画这本书的用意只是在反讽。”
“正义的尺度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兰泽若是想改变别人的结局,首先自己要成为少数人里的一部分。”
“若是改变不了,在自身难以顾及的情况下去做俗世里的坏事,可能不会落得不好的下场,但是受人蜚议是其一。”
“流言蜚语是杀人利器。”
谢景庭把书册还给了他,对他温声道:“所以若是做坏事,首先不要落人口舌。”
兰泽听的呆了一下,虽然前面的部分他没有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联系起来便明白了。
谢景庭……这是谢景庭说出来的话。
“督主……”兰泽舌头变得笨拙,略有些不知所措,他瞅谢景庭一眼,又瞅谢景庭一眼,感觉有些奇怪。
好一会,兰泽才斟酌道:“督主,国子监里的先生们第一堂课便教过,人要向善至悯。”
而不是教导他们做坏事。
“是这般,只是有时候会有一些特殊情况。”谢景庭说,“规则本就是人制定,自然也能够改变。”
“兰泽不到非不得已,可以不用做坏事。”谢景庭语气淡淡,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兰泽还不知道谢景庭与他不在一个世界里,他的笨脑袋想不出来谋害人的手段,加上他又胆小,他保佑自己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奴才不敢……”兰泽瞅一眼谢景庭的神色,他顶多会骗骗贺玉玄,若是不骗贺玉玄,他便会被阮云鹤欺负,这般兴许是谢景庭说的情非得已的情况。
“奴才想……只要能安稳的活着就好了。”兰泽摩挲着桌子边缘,他这般的志向,实在是没什么出息。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半天没有听到谢景庭的回复,扭头去瞅一眼,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
“这般,”谢景庭只说了这两个字。
“今日听闻贺玉玄来找了兰泽,兰泽喜欢他?”谢景庭嗓音保持平静,视线落在他身上,眸底像是波澜不惊的海岸。
兰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孟清凝果然是个大嘴巴。他心里略微慌乱,对上谢景庭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忍不住道:“奴才未曾和他做什么。”
他这般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补充道:“奴才也并不喜欢他,督主莫要听人胡说。”
“奴才喜欢的只有娘亲,除了娘亲之外,其他人都和奴才没有关系。”
兰泽心急火燎地补充,脸上跟着烧起来,他不想让谢景庭误会。
他还在心里补充,兴许他也有一些喜欢谢景庭,和娘亲差不多的喜欢。因为谢景庭总是很温柔,虽然有时候很吓人,还总是打算丢下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喜欢。
会经常对谢景庭有不该有的期待。
但是谢景庭上次把他的茶水送了人,他感觉有些难受,他遇到令他难受的人和事会自动缩进壳子里。
谢景庭神秘莫测、捉摸不定,不是他能够沾染的人。
“这般。”谢景庭并不清楚兰泽心里的复杂心思,眉眼略微侧着宛若蒙了一层迷蒙的雾,让人感觉有些看不真切。
下一秒,兰泽的手腕便被握住了,谢景庭看起来温和无害,力气并不小,轻而易举地便将他带到了面前。
兰泽略微怔愣,他口中的那一声“督主”喊出来。谢景庭略微垂眸看着他,眸子带着几分冷淡,手指扣在他的腰际,轻而易举地便将他带进了怀里。
“督主€€€€”
他被谢景庭按着,被迫坐进谢景庭怀里,兰泽嗓音略有些变调,他浑身不自在,险些稳不住,被迫抓住了谢景庭的衣角。
兰泽落进谢景庭怀里,鼻尖前有很淡的雪枝香,距离这么近,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
“兰泽害怕?”谢景庭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尚且没有对他做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要哭了,坐在谢景庭怀里略有些不知所措,细白的指尖抓着谢景庭的衣角。
“我也未曾对兰泽做什么,兰泽在担心什么。”谢景庭指尖碰过怀中少年的耳尖,兰泽害怕更加多一些,被摸的略微发颤,脸上泛出一层薄红,水盈盈的眼底带着几分不安。
手指碰到耳垂的位置,然后是手腕,最后到嘴唇,兰泽的嘴唇被细细的摩挲,他有种手指会插-进去让他呜-咽说不出话的错觉。
他依稀都明白了,贺玉玄背过他、亲过他的手指,他的手腕,还有他的脸颊……谢景庭全都知道。
方才他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和贺玉玄未曾做什么,谢景庭未曾拆穿他,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让他明白撒谎是自取其辱。
“还是兰泽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你们不止做过这些。”谢景庭将他束缚在方寸之地,兰泽背脊线条绷直,那只手略微向下,当他察觉到什么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明谢景庭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兰泽却连心肝都颤起来了,面前的人仿佛又变成了地狱里的修罗鬼,耐心温柔却又凌迟一般的审问他。
手指经过尾椎的位置,谢景庭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手,那只手是写字的手,如今正做着书里所说的不韦之事,明明是在冒犯兰泽,兰泽自己却觉得羞愧难当。
“督主……不要……”
兰泽抓着谢景庭的衣袍,他羞愧地恨不得埋进谢景庭怀里,找个地缝钻进去,话音有些打颤,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衣衫。
“没有了……奴才未曾和贺玉玄做这些,只给他亲过手指,他亲奴才亲的脸,奴才不是自愿的……”
“督主……”
兰泽在谢景庭怀里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景庭,希望谢景庭不要用这种方式处刑他。他也不想挨打,只能以最柔弱可怜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希望谢景庭能够放过他。
他不知自己这般含泪委曲求全的模样,最容易引人心里的阴暗面发作,何况他面前的谢景庭并不像表面那般的纯良无害。
“兰泽总是不长记性。”谢景庭温柔耐心道:“……长记性最好的办法便是形成习惯。”
“最好让兰泽下回想做坏事时,便能想起来我的话。”
修长白净的手指碰至兰泽唇边,兰泽看进谢景庭眼底,他听到低沉的两个字,唇腔触到一片温凉,在谢景庭怀里软了身子。
第42章 兰泽与他们不同
兰泽唇角泛红, 他未曾体验过这般的惩罚方式。谢景庭未曾弄疼他,只是覆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唇腔,让他难以开口,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密密麻麻的生长。
“呜……”兰泽眼尾红通通的,眼角沁出来眼泪,他盯着谢景庭,柔软的手指握着谢景庭的手腕,目光里带着求饶, 脸上因为异样而烧的通红,感觉自己唇腔里都进了雪枝香。
“督主。”兰泽模模糊糊喊出来这么两个字, 嗓音低不可闻, 他感觉到谢景庭把手指抽出来,嘴巴略有些酸,难受的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兰泽身体里再次有奇怪的感觉冒出来, 他感到非常丢脸, 在谢景庭松开手时他立刻便埋进了谢景庭怀里。
这般谢景庭便没办法再碰他的嘴巴。
他的唇部略微麻着,心脏隔着胸腔在砰砰跳个不停。
兰泽知道自己这般便是将整个人送了出去, 谢景庭什么都喜欢拐着弯的提醒他,如今不喜他与贺玉玄交往,便用这种方式欺负他让他长记性。
谢景庭这般便是混蛋、同阮云鹤和贺玉玄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般想着, 心里闷闷有情绪涌上来。
可他如今腿软腰软, 在谢景庭怀里只能掉眼泪, 嘴巴也有些难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趴在谢景庭怀里, 这般耍赖也不是第一次, 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兰泽”, 自己发丝被碰了碰, 谢景庭略微托着他的腰,到底没有动他。
兰泽的眼泪洇湿了谢景庭胸膛处一小片衣衫,他抓着谢景庭的衣角,埋着只露出来一对耳尖。没一会自己身上恢复了力气,他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湿漉漉盈着光。
他们二人视线相对,兰泽率先移开了目光,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撑着桌子离开谢景庭。
兰泽脚尖挨到地面,自己险些站不稳,身后一只手托着他扶了他一把,兰泽不必看也知道是谁扶的他,他掰开谢景庭的手腕,不让谢景庭碰他。
“路上以防变故,兰泽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吃东西。”谢景庭斟酌着这般说,指尖残存着兰泽身上的温度,目光落在兰泽眼尾处,兰泽眼睛红着,看上去比平日里委屈一百倍。
兰泽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咬着嘴巴,回到自己的位置,抱住自己的布偶娃娃,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不准他撒谎、将他丢在国子监里不管他,管他穿什么衣裳,穿什么鞋子,不让他和其他人交往,如今还要管他吃东西。
谢景庭什么都要管,还要一边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