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见谢景庭,兰泽待在屏风后面,过来的是孟清凝,兰泽能够听到他们讲话,孟清凝同谁都是有说有笑,会说很多趣事。
兰泽听的都忍不住被吸引,他从屏风后面出来,找了个角落偷听,没想到转眼便和孟清凝对上视线。
“他与贺郎倒是命大,两人都没事便是万幸。”孟清凝看见小孩便想逗一逗,对兰泽道,“若是感兴趣我讲的故事,正好我要去一趟茶楼与他们商议布善,与我一同去如何?”
兰泽想去,闻言立刻看向谢景庭。
孟清凝讲的那些有趣的故事,谢景庭没有怎么回应。如今对上兰泽请求的目光,谢景庭眉眼略微压着,对孟清凝道:“不必了。”
“晚些我会带他过去。”谢景庭说。
兰泽明显有些不高兴,他不明白自己不高兴哪里,兴许因为谢景庭拒绝他,他于是回去看自己的小人儿书了。
孟清凝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泽的背影,他识趣道:“我便不打扰督主了,接下来有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督主。”
谢景庭在书房里待多久,兰泽便在书房待多久。
这一日谢景庭没有避着他,兰泽因此知道了谢景庭有好些要做的事情,需要安置难民,解决水患,重修河堤,还有朝廷批下来的灾银,一层一层又一层,到蜀郡已经所剩无几。
这些全部都要查。
兰泽什么忙都帮不了,他在书房险些睡过去,晚上的时候被叫醒,谢景庭要带他出门。
他揉了揉眼睛,听闻出门精神了许多,脸上被睡出来印子,他忍不住问道:“督主,奴才日后都只能在书房里待着吗?”
“外勤带上兰泽会很危险。”谢景庭说。
原来谢景庭如今想外勤也带上他,他说,“督主不必带上奴才,奴才可以自己在院子里看书,督主出门的时候奴才也不会乱跑。”
谢景庭闻言扫他一眼,问他道:“兰泽在书房里待着无聊?”
兰泽其实以前经常在书房里待着,如今他反倒不想在书房里待着了,他点点头,今日他都睡着了。
兴许是没有了先生的课业。
蜀郡如今城门在重建,街上有侍卫看守,内城还设有街道,这边宛如未曾经历过洪水,一灯一盏依旧如故。
谢景庭记得要带他去茶馆,实际上平日谢景庭鲜少来闹市,他出门大多是办案。
兰泽也看出来了,谢景庭与闹市格格不入,像他这般的人……似乎天生应当在明堂之上,人间烟火分毫不沾。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他的手被牵住了,谢景庭牵住了他,对他道:“不要乱跑。”
兰泽略有些不自在,浑身的注意力都在被谢景庭碰到的指尖上,温凉的触感传来,他甚至没有听清谢景庭方才的话。
“督主,督主不必牵着奴才。奴才自己也会走……”兰泽莫名有些别扭,指尖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脸上有些热,耳根一并跟着红了。
谢景庭扫兰泽一眼,看着两边商铺,视线扫过去,想起来兰泽平日里会缝的布偶娃娃,不知兰泽会喜欢什么。
“常卿。”谢景庭喊了人,他在卖拨浪鼓小老虎的商铺前停下,兰泽略有些呆滞,他瞅好几眼。
兰泽指了指,问道:“督主,这是给奴才买的吗?”
谢景庭应一声,这是谢景庭第一次主动给他买东西,只是布老虎和拨浪鼓,是三岁小孩玩的东西。
“督主,奴才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兰泽眼珠黑白分明,他瞅着谢景庭软声道:“奴才不玩这个。”
常卿在一旁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若是换个人兴许今日便要交代这里。
鲜少有人能让谢景庭沉默,兰泽经常能做到。
“那兰泽想要什么。”谢景庭问他。
兰泽心里好像生长起来很多小刺,如今那些小刺全部变软,挠在他心上痒痒的,让他心跳的有些快,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瞅谢景庭一眼,发现谢景庭正在看着他,他忍不住问道:“督主……为何要给奴才买东西。”
兰泽问出来,他发现了谢景庭有时候也是木头做的,说不出来让他满意的话。
谢景庭对他道:“兰泽在殿中总是没事做,买些兰泽喜欢的东西,这般兰泽不会无聊。”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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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有情有义
兰泽买的大部分都是小人儿书, 他剩余几天都在谢景庭身边带着,一旦他想出去,谢景庭会用各种理由不让他出去。
兴许是担心和上次相同的事情发生。
这一日孟清凝过来让谢景庭前往难民营, 兰泽在旁边听着,他在书房待着都要长蘑菇了,连忙对谢景庭道:“督主,奴才能不能跟你一起过去。”
孟清凝闻言道:“兰泽看样子很粘人,督主不如带上他。”
“我们人多, 照看起来不费事。”
这才几日,已经喊上了兰泽的名字。兰泽瞅孟清凝一眼, 对孟清凝倒是没有反感。
因为孟清凝总是笑意吟吟, 会替他说话,还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督主。”兰泽坐在谢景庭身边,他扯着谢景庭的袖子, 瞅着谢景庭有几分撒娇的气势。
这是在外人面前, 谢景庭于是松了口,“出去之后不能乱跑。”
一听谢景庭松口, 兰泽立刻松开了人。他因为出门而高兴,下午的时候孟清凝和他们坐同一辆马车,他和孟清凝坐在一起, 一直都在听孟清凝讲话。
“这蜀郡, 原本是宋氏一直管着, 云州宋氏,自古以来蜀郡出官多宋氏, 这般的典故兰泽可听过?”孟清凝问他。
兰泽在书上看过, 他点点头道:“清寒先生便出自蜀郡, 奴才听先生讲过, 他们世代出朝廷命官,一直守护着蜀郡。”
孟清凝笑道:“兰泽,不应当用守护,他们又不是神仙,只是你这般说的也没错。”
“宋氏身为蜀郡知府远近闻名,他们平侧冤、敬百姓,世代清贫……一直到先帝治下,因为拥护前朝,宋氏主家被连诛九族,旁支全部流放。”
先帝及位之后曾经对朝廷进行了清洗,守旧派没有余存,尤其是嵇氏忠骨,被先帝赶尽杀绝。
“云州宋氏没有了,现在管着蜀郡的是鲍氏,鲍氏原先是蜀郡富豪乡绅,先帝曾经与其有过一段交集,在先帝上位之后,鲍氏接管了蜀郡。”
“鲍氏原先在此地低调行事从不声张,此人胆小懦弱,治下蜀郡无功无过。前段时日朝廷批了赈灾银下来,因为银子不够,鲍氏甚至动用自家库银,只为凑齐朝廷批下来的二十万两余银。”
兰泽听的呆了呆,以前不是没有人讲过朝事,鲜少有人能像孟清凝讲的这般有趣又吸引人,他忍不住道:“那然后呢?那些银子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二十万银子里有十万被盗贼抢去,盗贼在城外布粥建营,用银子来招买兵马,如今他们在蜀郡城外,宛如毒瘤。”
孟清凝叹了口气,“小兰泽,我若是再告诉你,那些盗贼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只劫了官银,但是劫官银便是死罪,你如何看,你觉得应不应该抓他们?”
“他们在城外建庇护之所,前段日子城中不允许难民进城,死了大批的难民,多亏了他们,让剩余的难民不至于被饿死冻死。”
孟清凝为难道:“这般来看,他们似乎没什么错,只是错在方式不对,若我是盗贼,我不忍百姓受难,遭贫寒之苦,只能采取如此下策。”
兰泽听的认真,他有些被绕迷了,懵懵懂懂不大理解,他说:“为何盗贼会帮着百姓?”
他和一旁的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静静地听着,未曾发表意见,那双眼又黑又沉,兰泽总觉得谢景庭似乎知道什么。
“这便是我们要查清的地方了,今日我们要去的便是城外难民营以及河堤。”
兰泽哦一声,他瞅见桌上有茶水,辛苦孟清凝为他讲这么多,他自顾自地给孟清凝倒了一杯茶水。
“孟大人,请喝茶。”
他这般小大人一般,孟清凝含笑接了,笑容中略有些揶揄,兰泽也察觉到了不大对劲,他下意识地瞅向谢景庭。
这般的举动实在是冒犯了。
谢景庭未曾责怪他,问兰泽道:“兰泽对这些事感兴趣?”
兰泽见谢景庭不怪他,兴许因为没救他所以愧疚,他已经发现了,谢景庭一旦惹他不高兴,总会补偿他一段时间。
然后过段时间故技重施。
他在心里暗暗记着自己要长记性,不能像昨天那般,总是被谢景庭蛊惑。
他捧着茶碗自己喝了一小口,对谢景庭道:“只是孟大人讲的有趣,奴才随便听听。”
都说百姓愚笨,谁对他们好他们便依附谁,并不会真的忠于某任君主。兰泽觉得百姓这般才是最聪明的,衣食尚且难安,如何提忠孝肝胆。
马车上只有两只杯子,谢景庭逐客向来用委婉的方式,孟清凝用的是兰泽没有用过的,兰泽用过的这只便是谢景庭喝过的。
他后知后觉,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未曾注意这些小事。
马车驶向城外,城门处方修好,李大人来之后全权接管蜀郡,如今城内侍卫随处可见,百姓一部分入城,在城内得以安置。
“这里便是难民营,与城中完全是残景两别,小兰泽,你身上这么干净,兴许一会衣裳会脏。”
面对孟清凝的打趣,兰泽下意识道:“奴才不嫌弃,原先小时候我家和这里也差不多。”
他原本便没有光鲜亮丽的出身,为何会嫌弃臾泥之乡呢?
他说完下意识地瞅谢景庭,谢景庭城府如此之深,想必早已经把他的一切查的清清楚楚。
兰泽被谢景庭关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出来,他们是带着布善的东西过来的,他连忙跟上孟清凝,把谢景庭忘在了后面。
“原来是这样,小兰泽,你不嫌弃倒是让我很意外,”孟清凝笑道,“原先我以为你会不愿意过来。”
马车停在树林的位置,这里前几日便有官兵提前过来帮忙,如今他们虽不能入城,但在此处至少有安身之所,不必受风雨侵蚀。此处病民与良民分开,妇女儿童与男人分开,给他们纷发了崭新的衣物,每日由士兵为他们轮流烧河水。
兰泽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景象,简陋的屋檐下混合着婴儿稚嫩的哭声、妇女的低哄,小雨淅沥从屋檐落下,脏了的衣物与稻草堆积在门外。破烂的粥碗、男人身上落下来的布条,他们脸上带有一种被天灾侵染过的憔悴,神情如同迷雾一般萦绕在人身上,乍然看上去好似密密麻麻都没有脸,全部都被黑雾笼罩。
兰泽想,若是仔细说,那些笼罩在人们身上的,应该叫做苦难和厄运。
“前些日子未曾分离他们,有一些妇女……经历了不太好的遭遇,此事多亏了督主大人处理。”孟清凝这般说,顺着兰泽的视线看过去,语气略有些感叹。
“督主仁慈之心,做事细致至极。”
兰泽瞬间听懂了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管的难民、男人和女人都在一起,充斥着饥饿与绝望,会发生什么再明显不过。
士农工商民,依次往下,民在最底下,只是最底下的民也指的是男人,女人并不在其中。
兰泽不懂这些,只是代入了自己的娘亲,他便隐隐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跟着一并气愤起来,想起来谢景庭近来的忙碌,全部都有迹可循。
“这般,督主考虑的最周到。”兰泽这般说,他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回头看过去,谢景庭在原地听侍卫讲话,似乎是他的错觉。
“贺大人比我们来的早,布善由他负责,小兰泽,你若是想参与,找他便是了。”
兰泽确实想参与,如今对于贺玉玄没有那么抵触,他问道:“贺玉玄如今人在哪里?”
孟清凝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如今这个位置谢景庭听不见他们的话,对兰泽道:“在那边,你去了便能看见了。”
兰泽不疑有他,他有些担心谢景庭,孟清凝似乎看出来了他在担心什么,对他道:“你去便是了,督主这边我替你说。”
兰泽于是放心地走了。
谢景庭视线一直留意着兰泽,见兰泽走了,让侍卫停下汇报,问孟清凝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