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之后有人领着兰泽先去安置,常卿先走了,宋和带他过去,领着兰泽认自己住的地方,他自己单独住一间小屋子,屋子简单陈设单一,整洁不必兰泽怎么收拾。
宋和帮他铺好了褥子,他的小包子宋和没有动,对他道:“剩余的小公子晚些自己整理。”
宋和交代完之后也走了,只剩下兰泽一个人。
兰泽简单地收拾一番,便去药堂找了陆圣医,他从小药童开始做起,完全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陆圣医门下徒弟众多,只是兰泽是谢景庭送来的,便多了几分其他意思,陆圣医考了兰泽几道题目。
兰泽只认得几样药材,会一些皮毛,他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脸上因此着急地红起来。
陆圣医慢悠悠道:“看来你会的并不多,便从简单的开始学起,从明日起,你跟着木鱼一起分药材。”
兰泽不知木鱼在主殿里,和陆圣医待在一处,相处的时间多些,这是多少学生都求不来的。
他什么都不懂,唯一胜在听话,对陆圣医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干巴巴地道谢。
“多谢陆圣医。”
木鱼是名女孩子,常年跟在陆圣医身边,兰泽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打听到,木鱼是孤儿,从小陆圣医捡回来的,很有炼药天赋。
原先太医殿试中,木鱼拿了满分的成绩,还发明了许多中药,可惜太医院不收女子,陆圣医也不大想让木鱼进宫。
女子进宫,若是被皇帝看上了,兴许一辈子会困在后宫。
兰泽看木鱼的性子也不大适合进宫,木鱼天生比平常人黑一些,一个女孩子和宋和同样的肤色,五官英气明亮,让人会想到在黑夜中依旧盛开的向日葵。
他在府中便只和如意如礼玩,如今又是跟女孩子,木鱼性子放的开,兰泽反倒束手束脚。
“兰泽,明日起跟我分药材,今天晚上外面的药材都要记住,先生没空管你,你跟着我学便是。”木鱼说。
兰泽点点脑袋,他在一边看着,木鱼于是从第一样开始,跟他说了每一样药材的名字。
药材总比书要好记的多,来陆圣医门下不乏有识草药有天赋之辈,兰泽有不会的便问木鱼,木鱼说了三遍,兰泽还是没有记下来。
木鱼没有嫌烦,对他道:“记不住找纸笔按顺序记便是。”
兰泽于是把药材都记下来,他分了整整十日的药材,才把药材磕磕巴巴的都记全,陆圣医说兰泽是记的最慢的一个。
但是胜在勤快,没事便往正殿跑,还会帮忙装药材,兰泽干活比常人要慢一些,还总是笨手笨脚,有些客人不愿意等见到兰泽便避开。
兰泽却有些开心,因为这些药材他能记住已经不错,若是换成国子监的课本,哪怕他记住了,之后很快隔一两日就会忘记。
比方说让他现在再背原本背过的文章,他一篇都背不出来。
抱着这般的想法,兰泽在三昧堂里待短短一个月,是他人生以来学东西学的最多的一个月。
兰泽回府的时候带了许多草药回去,花花草草都摆在正殿外面,绿色的小苗苗不一般粗,摸起来很柔软,又很容易死掉。
他还特意检查了一番,兰泽拿起桌上的那盆肉虫草,似乎长得有些慢,然后他端起来时瞅到了盆底部,和上回的不是一个颜色。
兰泽顿时明白了,他瞪大了一双眼,气咻咻地抱着去找了谢景庭,谢景庭在书房里同侍卫讲话,见兰泽过来便让侍卫下去了。
没等兰泽开口,谢景庭看见兰泽抱的东西,就知道了兰泽过来是问什么。
“督主,奴才的虫虫为何换了个,奴才不在的日子,督主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它?”
谢景庭对上兰泽那双水盈盈的双眼,略微停顿了一会,沉吟道:“我把此事交给常卿,常卿没有好好做,晚些我会罚他。”
兰泽狐疑地瞅谢景庭两眼,他气鼓鼓,才不上当,不高兴道:“明明是督主不上心。”
“这盆和原先的一点也不一样。”谢景庭还想找盆一模一样的骗他,若不是他原先记得底下的颜色,兴许要被骗过去了。
眼见着兰泽不高兴,马上兴许要抱着一盆草掉眼泪,谢景庭斟酌着开口:“兰泽若是不喜欢,我让常卿再去寻一些过来。”
兰泽更生气了,他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当真是木头脑袋,他抱着自己的木盆回去了。
此事常卿也参与其中,兰泽连着常卿一并不想搭理,他好不容易回来,谢景庭屁都不放一个,还扔他的虫虫,兰泽越想越委屈。
晚上的时候,兰泽待在自己小桌旁,常卿给他送来了许多花花草草,有些是药种,有些是点心,还有一些玩具。
不必说,自然是谢景庭让送过来的。
兰泽转着手里的拨浪鼓,谢景庭到底还是给他买了,把他当三岁小孩。
他远远地瞅一眼谢景庭,自己先去小床上睡觉了,晚上若有所觉似乎有人在他旁边看着他。
兰泽半夜被讲话声吵醒,是清晨,谢景庭要去上早朝的时间。
“督主,此次朝上想必穆家已经有准备,江堤一案银款俱落穆家手中,穆家已经听闻督主要上报此事……昨天夜里,陈谏司起了火。”
兰泽模模糊糊地听见了谢景庭的低语,他太困了,谢景庭和侍卫说了什么,他察觉到人似乎到了他身边。
外面天还没有亮,兰泽脸颊被冰冷的手指碰了碰,他被冰的下意识闪躲,半睁着眼,瞅见了谢景庭在摸他脸,他有些不高兴,轻轻地握住了谢景庭的手指,不让谢景庭乱摸。
“兰泽,我晚些回来。”谢景庭这般说,收回了手,手指上残留着余温。
兰泽睡觉小动物一般,喜欢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鼓起来,闻言没有反应。
兰泽醒来之后反应过来了,他才不要留下来呢,虫虫他方安葬好,何况药材他还没有分完,木鱼在三昧堂等着他呢。
他第二日下午便走了,兰泽临走的时候写了一张纸条,让谢景庭好好照顾他带回来的花草。
常卿问他道:“小公子为何走这么早。”
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兰泽瞅常卿一眼,慢吞吞道:“先生在等我,督主既然把我送过去,我应该好好学才是。”
常卿于是没有多问,兰泽在马车上睡着,他到三昧堂时人并不多,木鱼倒是有些意外,上下扫了他一眼。
“兰泽怎么来这么早,这么早便过来了。”
陆圣医虽然嘴上不说,因为兰泽跑的勤快,很待见兰泽,教了一些兰泽杂七杂八的东西。
兰泽笨蛋,前期没有让兰泽上手,只是让兰泽在旁边看着,他为人诊治时让兰泽在旁边帮忙。
有时候接诊时也会带兰泽过去,京城各地,凡是疑难杂症,普通大夫接不了的,陆圣医都会前去。
这一回接的是一位宫中的病人,陆圣医不大愿意为皇上诊治,兰泽也不想见到姬嫦,听闻不是姬嫦之后略微放下了心。
“陆圣医,这位病人用了南春蛊,如今晕过去不省人事,他肯用南春蛊,可见此人心性过硬,恳请圣医前去看一看。”
陆圣医闻言脸色变了些许,最终还是答应了,带了兰泽过去。
兰泽已经很熟练,他跟在陆圣医身边收拾了小药箱,路上好奇地问道:“先生,南春蛊是什么东西?”
他知晓蛊虫大多来源于西域三十六国,那里靠近峭壁,是非常神秘的民族。他们能够用蛊虫治病,前朝有巫蛊之变,巫蛊在魏朝一度禁止。
陆圣医拍了下兰泽的脑袋,兰泽摸摸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要长不高了。
“是一种可以愈合伤口的蛊虫,用了之后经脉会被虫子啃一遍,南春蛊能够令死肉起死回生。”
听起来便很疼,兰泽略有些好奇,从陆圣医府上到皇宫,有一段距离。
兰泽在路上又问了一遍,“先生,我们一会不用见到皇帝吧。”
“若是皇帝也在,我便不进去了。”兰泽说。
陆圣医好说话,没问他为什么,对他道:“南春蛊并不常见,能找到此物的想必不是寻常人,你若是能进去,最好看看。”
“此蛊虫容易控制人的心智,莫要沾染。”陆圣医想到了什么,只说了这些,剩下的没有说。
虫子还能够控制人的心智?
兰泽又害怕又好奇,马车浩浩荡荡的进宫,并不是在金銮殿,而是在一处偏殿。
此处人少,旁边守了几名侍卫,兰泽下来时耳朵竖起来,听见陆圣医问了侍卫,里面只有那位病人,皇帝不在。
何况此处偏僻,姬嫦如今在勤政殿。
兰泽于是放下了心,他跟着陆圣医进去了。
“圣医里面请。”
兰泽踏入正殿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等他见到凤惊的那张脸,便明白了什么。
他和凤惊对上视线,凤惊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顿,很快神色如常。
殿中充斥着阴凉冷清的气息,燃着很厚的兰香,兰泽隔着书架仿佛能够看到后面床榻上的人影。
床榻由帐子隔着,只能看到一道人影,露出来的那只手腕有一道疤痕,原先断裂的手已经如初,那只手恢复了血色,只是血管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兰泽已经知晓,里面的人是贺玉玄。
他与贺玉玄有一段时间没见,兰泽莫名有些心慌,他心脏跳个不停,想起来贺玉玄断的那只手,所以贺玉玄用了南春蛊将手复原?
他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如今身边只有陆圣医,凤惊和贺玉玄耳语了几句,里面的人没有反应。
陆圣医照常把脉,略作停顿道:“南春蛊本就容易反噬,如今大人已经醒来,不必服用药物,这些日子好好养着便是。”
“切忌大喜大悲,此蛊虫容易误人心性……”
随着陆圣医话音落下,里面的人开了口,兰泽心思慌乱,方才未曾看陆圣医写下来的药方。
“有劳陆圣医,此事还望陆圣医保密。”
贺玉玄音色好听,声音没有什么波澜,陆圣医身为医者,并不怎么放心,他又不愿意留在皇宫,自然让兰泽跑腿。
“兰泽,你留在这里,若是贺大人无恙,明日再回来也不迟。”
陆圣医给兰泽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兰泽不怎么情愿,若是平日里陆圣医也不愿意让兰泽留下,只是牵扯到蛊虫,又是皇帝过来请的人,此事便重下来。
“先生。”兰泽喊了人。
陆圣医拍了一下兰泽的脑袋,兰泽于是不说话了,他隔着那一层帐子,总觉得似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人很快便走了,殿中只剩下兰泽与贺玉玄,随着里面的贺玉玄掀开帐子,露出来了一张略微苍白的脸。
贺玉玄容貌女气,脸色白一些,便衬得双眸更加的黑沉,唇色透出不自然的艳色,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日里的温柔消失,替代的是一些其他的情绪。
“小泽……小泽在这里,我以为小泽今日是过来看我。”贺玉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看的兰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害怕我?”贺玉玄问道。
兰泽确实有些害怕,他说不清是为何,兴许因为有些愧疚,若是他注意一些……若是他能去看一回贺玉玄,兴许贺玉玄不必在路上断手。
不必因为治愈时间不当而用南春蛊。
“我一直在跟着先生学习,近来没有时间。”兰泽干巴巴地解释,他心中略微愧疚,原先路上只担心姬嫦,未曾问要见的是谁。
“你……你手上的伤如何了?”兰泽问道。
贺玉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好一会,目光像是能够触碰到他的皮肤,在他身上游走,好一会贺玉玄才收回视线。
“小泽关心我的伤势?”贺玉玄略微垂着眼,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他的手掌如今在被上千只虫子啃噬,蚀骨之痛莫过如此。
贺玉玄:“我还以为小泽没空记挂我,如今有了倚仗,自然不必再想起我。”
兰泽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明白贺玉玄的意思,贺玉玄在嘲讽他与谢景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