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讲那些我不知晓的事情。”
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兰泽便一五一十地讲了,玄君原名贺玉玄,是战乱前的丞相,后来被君主赐死,白衣卿相化为鬼面阎罗,成了一方鬼王。
他遇见贺玉玄是在钟鼓山,那时候贺玉玄受了伤,他因为笨蛋分不清鬼和人,误打误撞救了贺玉玄一命。
自此与贺玉玄相识,贺玉玄经常过来看他,娘亲也很喜欢他,转眼过去便是十几年。
“哥哥待我很好,教我识字、给我买东西,送过我许多妖骨,还把那些坏妖怪都打跑了。”
兰泽掰着指头数,他两个都喜欢,自然想让贺玉玄与谢景庭好好相处。
“这般,”谢景庭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直到回到家,谢景庭扫完门前雪,把东西收拾好,才若有所思地开口。
“兰儿还未曾这么喊过我。”
谢景庭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面前,兰泽正在窗边坐着画蝴蝶,贺玉玄最擅长画画,据说活着的时候画作非常出名。
蝴蝶也是原先贺玉玄教过他的。
兰泽闻言呆了一下,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谢景庭说的是什么,明明他在外一直都喊谢景庭哥哥。
“你莫要说胡话。”
兰泽稍微挪开一些,谢景庭挡着他看不见外面的花,他眼珠子转着,略微想到了什么。
他于是略微拽着谢景庭的衣角,逼着谢景庭俯下-身来,然后凑上去在谢景庭面颊上亲了一口。
“夫君。”
两个字喊出来,直击小道士的心口,兰泽觑了一眼,小道士耳尖顺着红起来,一直蔓延至耳根。
兰泽对上谢景庭眼底,在里面看到一片温柔之色,仿若融化的阳春白雪,轻灵的羽毛落下,化开一片柔软。
他的双唇被吻住,兴许这便是他留下来的意义。
他喜欢看小道士因为他发疯的模样。
每一寸欢喜、每一抹情绪,每一分悸动,都是因他而起。
自那日他和贺玉玄不欢而散,之后一段时间,谢景庭的运气不大好,一个多月以来不断地受伤。
平日里谢景庭鲜少受伤,最近不是误入妖阵,便是被大妖的傀儡所迷惑,或者是要杀的妖怪那里有人质。
三番五次下来,谢景庭身上伤势堆积,回来的路上晕了过去。
兰泽每天都在门口等着,近来谢景庭总是出事让他有些不安,何况听闻近来妖族愈发的不太平,他只是小妖,打听不出来太多消息,只知道有要事要发生了。
他迟迟没有等到人,心中莫名不安,加上天快黑了,于是自己出去找人。
按照谢景庭离开的方向,兰泽知晓谢景庭去了哪里,他在半路找到了浑身冻伤的谢景庭。
兰泽看的心神一跳,他摸了摸谢景庭的脸颊,谢景庭应当在雪地里躺的有一会了,幸好这里没有妖族和野兽。
“小庭?”
他喊了两声,谢景庭都没有反应,他于是费力地把人搬回去。
兰泽没什么力气,他并不知道谢景庭居然这么重,看着很轻,压在他身上他却有些受不住。
当天晚上下着雪,兰泽把谢景庭带回家,屋子里点了一些炭火,暖和许多,他把谢景庭的衣裳脱了检查伤势。
伤的很严重,兰泽一直和谢景庭待在一起,虽说谢景庭和村民来往的少,但是几位关系好的兰泽还是认识的。
他戴上斗笠,冒着风雪去找了村民,让对方找了大夫过来为谢景庭看伤。
大夫处理完伤已经是后半夜,谢景庭赚的银子都在他这里,他拿了一部分银子给大夫,知道谢景庭赚银子不容易,银钱他都算的很清楚。
他在谢景庭旁边一直守着,撑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睡梦中察觉到了动静,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
谢景庭半张脸被包裹住,身上的伤也是如此,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即便是重伤至此,谢景庭下意识地想伸手碰他,嗓间发出了略微嘶哑的声音。
“兰儿。”
兰泽清醒过来,他握住了谢景庭的手,注意着不碰到谢景庭身上的伤,回应道:“我在这里。”
“你还是不要乱动了,当心身上的伤。”
“若是伤口裂开了,我还要再去请一回医生。”
兰泽小声道:“外面下了大雪,路很难走,你还没有和我说今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现在先不要讲,等你好些了再说。”
兰泽摸着谢景庭的手指,见谢景庭脸色苍白,他心里被掐住一般的疼,像是娘亲在他面前死去的时候一般。
他不想谢景庭有事。
谢景庭睁着一双眼,深长的眼睫落下来,握着他的手指,虽然没有讲话,但是眼眸中的情绪已经表达了想要说的话。
按照谢景庭的角度,他的视线里只剩下兰泽雪白的小脸,兰泽一直在床边守着,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炉子已经熄了,因此脸冻得有些白,小声嘟囔的样子很招人怜。
嗓音细弱,像是软绵绵的羽毛化开落在人身上,冰凉又柔软,落下来时带来温热的触感。
“好冷,我去看看炉子。”
兰泽过去生了火,火光若隐若现,他被火焰灼到,看的不太清,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再次明朗起来,兰泽把炭火丢进去,火苗燃烧,房间里再次变得暖和起来。
他生完火之后变成小狐狸在谢景庭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成一团蹭着谢景庭睡过去。
谢景庭没办法下床,只好兰泽照顾人。
娘亲生病的时候他也照顾过,不能吃太咸的食物,如今谢景庭只能喝粥。
兰泽于是笨手笨脚地学着熬粥,手上被烫出来两个泡,他端着粥碗去喂谢景庭,煮出来的粥看起来有些黑乎乎。
他喂给谢景庭,睁大一双眼瞅着谢景庭,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第一次煮东西,兴许不大好喝,味道如何?”
谢景庭咽下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对兰泽道:“好喝。”
兰泽信以为真,直到他在洗碗的时候禁不住好奇,蘸了一点塞进嘴巴里,味道是苦的,他苦的小脸皱起来,不知道谢景庭是如何受得了的。
直到谢景庭伤好的差不多,根据谢景庭有意无意的透露,兰泽才知晓兴许是他的鬼王哥哥在背后为难谢景庭。
鬼王哥哥自然不会为难他,贺玉玄不喜欢谢景庭,因此谢景庭才会次次受伤。
鬼王哥哥本事通天,若是针对起谢景庭来,谢景庭吃不消,兰泽只好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信,烧给了贺玉玄。
请贺玉玄不要生气。
贺玉玄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是数日之后,兰泽的一切他都看得见,小东西第一次动情,他倒是不想扫兴。
人族寿命很短,甚至用不了太长时间,那少年相貌生的好,兴许过几年容颜不在,兰泽自然会失去兴趣,回到他身边来。
贺玉玄把信纸放起来,他在鬼殿有为兰泽准备的屋子,里面放的都是兰泽的东西。
只等谢景庭一死,他便接兰泽过来。
……
一直到第三年年底,兰泽和谢景庭过了整整三个年,妖族岁月漫长,他如今算作是十八岁半,谢景庭二十二岁。
兰泽学会了做饭,他会做的很少,学会是万一谢景庭再像上次生病了,他不能让谢景庭同他一样吃难吃的东西。
今日是凡间新年,近来人间有些乱,妖族与人族矛盾加剧,今年集市上卖的东西并不多,谢景庭带回来一些东西是从山上找回来的。
兰泽知晓凡间的习俗,他在一旁帮忙包饺子,手指上糊的都是面粉,他瞅一眼谢景庭的手法,谢景庭包出来的饺子漂亮圆滚。
不像他包出来的,大小都不一样,肥幼胖瘦都有,他瞅瞅谢景庭的饺子,又瞅瞅自己的,眨眨眼,揉了揉眼睛。
“为何我包不出来这么好看的。”
兰泽略有些不高兴,他话音落了,谢景庭便对他道:“兰儿包的很好看。”
哪里好看了,兰泽把一锅饺子煮了,他包的那些在水里都散开了,只有谢景庭的好好的,他盛了许多他包的烂饺子给谢景庭。
谢景庭并不挑剔,把他煮的那些烂饺子全部都吃了。
他碗里的都是好的,兰泽在一旁坐着,他吃两口便瞅一眼谢景庭。
谢景庭虽然容貌生的好,在外又是好讲话的模样,在他面前倒是沉默寡言,木头一般,但是木头也有好处。
比如三年来日复一日的对他好,未曾让他受过累,除了自己受伤之外,没有让他难过过。
兰泽把圆滚滚的饺子塞进嘴巴里,他咬到了硬硬的东西,他们在饺子里包了一颗金珠,人总是迷信这些东西。
仿佛碰见金珠便真的能有好运。
兰泽这么想着,他对上谢景庭的目光,金珠是谢景庭包的,他吃到第一个饺子便能吃到,他可不认为是他运气好。
是有人想要把所有积攒的好运都给他。
他忍不住有些欢喜,心里暖融融的,烛光映照着谢景庭的面容,他把饺子咽下去,金珠吐了出来。
“这是不是你故意放的。”
谢景庭把碗里的饺子吃完了,对他道:“是随意放的,兰儿吃到了,接下来都会平安顺遂。”
兰泽面上不以为意,睡觉的时候却一直揣着那颗金珠。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金珠放在掌心里,在夜色中临摹谢景庭的面容,凑上去轻轻地在谢景庭唇上亲了一口。
世间他最喜欢的小道士。
兰泽在黑暗环境中有些看不清东西,他情不自禁地揉眼睛,没一会又看得清了,他靠在谢景庭身边睡了过去。
近来他常常看凡间的话本,凡间有四悲。一悲怨生离,二悲误仕途,三悲聚离合,四悲魂飞散。
人族的性命过于短暂,才会容易伤春悲秋。兰泽忍不住想,他的寿命比谢景庭长许多,兴许他注定要看着谢景庭离去。
不知道到那一天,他能不能受得了。
新年的第二天,兰泽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四周黑茫茫的一片,除了黑之外,更多的是空。
他以为天还没有亮,眨了眨眼,什么都看不清楚,四周十分安静。
兰泽不明所以,他想去寻找身边的人影,下意识地想要去找谢景庭,可是他什么都看不清,黑暗中没有谢景庭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开口喊人,“谢景庭。”
然后他听见谢景庭应了一声。
“如今是几时了?”
谢景庭这个时候察觉到了不同,如今已经是白日,他伸手在兰泽面前晃了晃,兰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