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 第7章

沈三钱看他脸白得厉害,反而宽慰道:"娘子不必紧张,昨夜咱们新婚之夜,我高兴昏了头,要娘子要得狠了些,娘子使些小性子也是有的。"

他打开白玉盒的子母扣,从中取出一枚绢花。我朝簪花之风盛行,男子亦爱在衣襟发上簪花,以示风雅。然而与别个绸缎丝帛所制的绢花不同,沈三钱手上这枚由金线密织,又以鸽血石点缀,无比华贵精巧。

白青崖只觉耳边一重,是沈三钱将那绢花簪到了他的鬓边,随之落下的还有他轻轻的吻:"我想娘子答应我,簪着这朵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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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报,要考试了,接下来可能不能日更了

第15章 稚子

沈三钱没有出来送他,白青崖鬓边簪着那朵金丝绢花,跟着云妆穿梭在督公府的院子里。

与卧房的富丽不同,沈三钱这院子修得极雅致,亭台假山错落有致,不知种的什么珍奇花卉,在秋日里依旧开得妍丽,甚至引了一汪活泉穿行其中,水汽蒸腾,美如仙境。

白青崖却无心欣赏美景,只觉得心乱如麻。他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单看这座府邸的后花园走了一刻钟尚未走出去,几乎有白府三倍大,便知一定建得违制了。沈三钱一个宦官,府邸比起亲王宅居亦不遑多让……且方才路过正堂时,见上悬一块御赐匾额,书道"心迹双清",足见权势气焰之盛。

这样一个权臣……如果当真想要整治他,可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吗?虽然方才沈三钱瞧着并未动怒,但只观他在床上的喜怒无常,焉知没有在心里狠狠记他一笔?

身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疼痛和恐惧,可刚醒来时盘桓在心头的想报仇的勇气和欲望已经消失殆尽了。他甚至不敢告诉褚容璋昨夜发生了什么€€€€若是褚容璋不欲为他得罪沈三钱,或者更坏,褚容璋为拉拢沈三钱,直接将他送到沈三钱床上,那岂不才是真正的弄巧成拙,大大的不妙?毕竟太子未立,褚容璋若有心争位,沈三钱手握东厂与锦衣卫,是绝好的助力。

白青崖越想越觉得有理,为今之计,绝不能与沈三钱撕破脸,只能讨好了褚容璋,谋得一官半职,自己手中有了权力,才能保全自己。褚容璋瞧着温润如玉,不像沈三钱那般城府深,又念及恩情,想必不难相与。

权力……他这一生被至亲背弃、受人欺凌,皆是因为无权无势,他一定要往上爬,爬到众人仰望的高位,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白青崖想得入神,没发觉已行至门口。一直默不作声引路的云妆停了下来福了福身:"公子,请从这里出去吧,接您的车已等了许久了。"

白青崖对她点了一下头:"多谢姑娘了。"

"不敢,公子客气了。"云妆又是一礼,退下了。

*

门口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牵着缰的车夫相貌平平,瞧着却很精干,见白青崖出来,问:"敢问可是白侍郎家的公子?"见白青崖点头便不再多言,引他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端坐其中的正是褚容璋。

他今日衣着格外素净,一身青色外衫,玉簪束冠,如芝兰立于庭前,倒不像金尊玉贵的皇子,反而像一位寄情山水的隐士。

白青崖看惯了沈三钱的艳丽,乍一看这样的褚容璋,竟有神思为之一清之感。

待白青崖坐稳了,马车缓缓行进,褚容璋才开口:"没受什么委屈吧?"

白青崖感激道:"劳殿下关心,昨夜事毕后原该在北镇抚司住一夜,厂公怕我住不惯值房,才邀我过府一叙,都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褚容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闭上了眼,淡淡道:"那就好。"

白青崖见他面色还有几分苍白,不安道:"殿下差个人来便是了,怎么还真的亲自来接呢?您重伤未愈,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若是因我之故叫殿下伤势加重,我真是百死难赎。"

褚容璋脸色未变,声音里却透出一股笑意:"青崖昨日拉着我的袖子恳求,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怕得哭鼻子了?"

白青崖双颊飞起一抹红色:"我经不得事,昨夜的场面叫我心里害怕,所以失态了。殿下见笑了。"

车马粼粼,许是走到了闹市,小贩叫卖的声音顺着车窗传了进来,褚容璋话里的情绪听不太真切:"无妨,青崖年纪还小,这也是人之常情。"

白青崖叫说得更难为情了:"我都快及冠了……不小了。"

"我今年二十又七,不出三年便是而立,青崖在我面前,不就是个小孩子吗?"褚容璋睁开眼睛看着他,又一指他鬓边的绢花,"况且,如此贪玩,可知是稚子心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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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迹双清”是宣宗给王瑾写的,这里化用了一下

今天少更一点,感谢大家的评论,请摩多摩多

第16章 长史

白青崖呆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摸,触到一片冰凉,赶忙摘下来揉到手里:"这……厂公执意赏赐,我不敢推辞,只得敬受。但此花过于奢侈,我戴着却是太招摇了,多谢殿下提醒。"

褚容璋道:"青崖不必如此,我并无此意。你这个年纪难免爱俏些,这花鲜妍明媚,与你十分相宜。不像我所赠的玉佩,只是一件旧物,灰扑扑的,的确不得少年人的喜爱。"

听了这样的话,白青崖这下是真的惶恐了。他急得脸上的红晕都退了几分,扑上去捉住了褚容璋的衣摆:"殿下折煞臣了!玉有君子之德,殿下亲赐的玉佩更是不同凡玉,臣每每见着它便如见着殿下,喜爱钦佩不已,这朵绢花再美丽也是俗物,怎么比得上殿下的玉佩?"他一边说一边偷看褚容璋的脸色,奈何褚容璋养气功夫实在到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只因为玉佩上的纹饰乃是龙纹,臣若佩了便是逾制,是大不敬的罪过,是以才忍痛摘下,贴心口放着,一时一刻不敢忘。"

褚容璋听白青崖说完了,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牵他坐了回去,叹了口气道:"我不过和你玩笑几句,倒把你吓着了,可见是我不好。这花你戴着活泼可爱,怎的摘了下来?"

白青崖自忖摸准了褚容璋的心思,想是他忌惮沈三钱势大,怕自己与他勾结,因此才暗暗敲打。且他穿着如此素简,怎么会喜欢身边的人穿得俗不可耐呢?于是连忙表示:"殿下真的误会了。厂公一片好意,我不忍辜负,更不想让他觉得我无礼,为殿下树敌,这才戴着绢花离去。实则我多年清贫,本不爱这些金银之物。"

白青崖无礼,却会为褚容璋树敌。褚容璋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觉得十分有趣,笑了一阵未接话,转言道:"沈督公目下无尘,不想倒是和青崖投缘。"

白青崖微僵:"大约是沈大人敬慕殿下,因我有幸救了殿下,才对我高看几分罢。"

褚容璋又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白青崖松了一口气。虽然褚容璋并未如何疾言厉色地盘问他,但这一番对话下来,他背上竟出了一层薄汗,所幸最终还是糊弄过去了。

他早该知道沈三钱不怀好意,怕是昨夜听到褚容璋说今日会亲自来接自己,才又是为自己准备盛装,又是赠花,都是做给褚容璋看,想着离间他们二人罢了。

若是自己失去了褚容璋这个靠山,岂不是任他施为?

外面道喧嚣声逐渐远去,是马车行过了闹市,又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白府门口。

车夫勒了马,隔着帘子恭敬地说:"殿下、白公子,到了。"

褚容璋睁开眼,温和地看着白青崖:"我有伤在身,今日实在不宜过府拜访,便送到这里了。"

白青崖虽有心让皇子殿下在家里人面前露露脸,好叫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收敛些,但到底不敢勉强褚容璋,犹豫了一下,才对褚容璋一揖:"今日多谢殿下,改日必定登门致谢。"

褚容璋微笑:"我随时恭候。"

*

白青崖站在原地目送着褚容璋的马车远去,久久未动。

这两日发生的事真如一场大梦一般,两日前他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为一张宴会的帖子费尽心思,谁能想到不过一念之差间走了一条小路,他便搭上了这世间顶顶尊贵的人?际遇高低,人生无常,真是叫人感慨。

再回头看这座困了他十几年的白府,仿佛都没有记忆中那样阴森可怖了。

白青崖抬脚从正门走了进去,不知是因为他现下气度不凡还是这身华丽的衣裳,一向鼻孔朝天的门房见了他竟扔下手里的烟袋,慌慌张张地叫了声"三少爷",垂手恭送他进了门。

白青崖心里更是得意,理也不理他,径自往菡萏院去了。

他从沈三钱府上出来时已过正午,又在路上走了许久,现下也近申时了。一日夜粒米未进,白青崖饿得前胸贴后背,进了院子,便一叠声地叫"彩云"。他本不意会有人回话,只是今日有得意事,正好寻个由头发作了这小丫头。

没想到彩云还真的在。素日里白青崖在家的时候要人伺候,彩云都时常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就是并未出去,白青崖有什么吩咐,也是十回里有八回装死。今日不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彩云竟迎着出来对着白青崖行了个礼,似模似样地问,一面说,还一面偷看他脸色,仿佛有什么惧怕似的:"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白青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两眼,试探地说:"去给我拿些吃的来,我饿了。"

彩云如聆圣旨,立即领命去了。

白青崖见状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门房一个,彩云一个,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态度大变?难不成是自己救了大皇子的消息传开了?也不对啊,皇子受伤本是机密,怎么会在一日夜间传得人尽皆知?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突然映入眼帘。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窄袖胡服,佩蹀躞,戴金冠,英姿飒爽,背对着白青崖站在木芙蓉下。

是卫纵麟。

白青崖吃了一惊。卫纵麟怎么独自在他院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上次捉弄了他的护卫,他要狠狠恼自己几天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找过来了。

卫纵麟听到脚步声身形未动,开口时声音中似有嘲意:"长史大人回府了。"

白青崖一蒙:"什么?"

卫纵麟冷笑了两声,猛地回头看他。见他一身朱红色€€衫,娇娇怯怯,竟有弱不胜衣之态,哪里看不出他昨夜干了什么。当下怒火更炽,眼眸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怎么,是刚从大皇子的床上下来,还没接到消息吗?大皇子亲向圣上请旨,封你为大皇子府的长史€€€€青青,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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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容璋:谢邀,但不是我干的

报告家人们,考完了,恢复日更

第17章 鱼饵

白青崖第一反应是大喜。褚容璋不愧是皇家的人,拔根汗毛比平头百姓的腰还粗,说话间就为他请了一个五品的官€€€€他自己可是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的。

他顾不得卫纵麟难看的脸色,几步抢上前去,目光炙热地盯着他看:"此话当真?"

卫纵麟没想到他听见"请官"二字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心里翻腾的怒意几乎冲破了喉口,掐着白青崖的下巴寒声道:"你就这般贪慕富贵,不知羞耻?"

白青崖被他掐得一声痛呼。卫纵麟向来在他面前小意殷勤,今日突然翻脸,言语侮辱他也就罢了,居然还动手,当下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不悦。他如今自诩是朝廷命官,身后又有大皇子这棵大树,哪里还肯再看卫纵麟的脸色,反唇相讥:"卫小侯爷这话就岔了,你我之间本也是因利而聚,从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侯爷想见我的时候就拿些物件来哄哄,不想见的时候就把我扔在这后宅里晾着,不也只是贪图我的美色,何尝有过真心?何必像被戴了绿帽子似的来找我兴师问罪。一夜夫妻尚有百日恩,现下我升发了,侯爷不说祝贺,怎的还冷言冷语,叫我伤心?"

卫纵麟怒道:"够了!"他不顾白青崖的挣扎,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执拗地问,"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色无耻之徒,待你没有一丝真心?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白花花的日光打在卫纵麟浓茶色的眼底,不知怎的,白青崖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他率先移开了目光,瞧着一朵半开不谢的木芙蓉,嘴里说道:"难道小侯爷要告诉我,你对我是情深一片?"

卫纵麟冷笑道:"你喜欢游宴,我遍请京中才子为你作陪;喜欢书画,尽挑了好的送你;你读书不好,白府的西席我都给你换过一轮了!我若只是为你的颜色,何必日日来看你的脸色,强要了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白青崖叫说得哑口无言。卫纵麟待他确实不错,也能保他荣华富贵,只是他不能与一个男人歪缠一辈子,他还想着日后娇妻美妾,红袖添香呢。

这样说来,只能辜负卫纵麟,也是怅然。

卫纵麟见他眼中似有凄恻,以为他心生悔意知错了,怒火不由得矮了两分。青青是误解了自己的心意,还年轻冒进,才一时走了岔路,趁事情来得及转圜,说开了未尝不能挽回。

只是他到底恼他将自己想得面目可憎,还不自重,刚结识褚容璋便与他勾搭成奸,便故意说:"青青觉得我是人面兽心,那褚容璋便是金佛转世了不成?高兴得未免太早,你这长史能做多久,可不好说呢。"

白青崖正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方才马车上褚容璋的那好一通盘问也让他心有余悸,这下叫卫纵麟说中了心中的隐忧。可方才还在吵嘴,白青崖最要面子,怎么肯低头,强自道:"小侯爷不必吓我,我这长史一职是圣上下旨御赐,能做多久自然不由小侯爷说了算。"

卫纵麟哼笑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彩云在院门外怯怯地报:"三少爷,奴婢拿了吃食来了。"

卫纵麟火气再大,终究不忍心生饿着白青崖,亲接了那食盒让彩云下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对白青崖说:"好了,瞧着长史大人脸都白了,想是昨夜实在过于操劳,不如先进一些饭,再来为你的亨通官运奔波不迟。"

白青崖不知卫纵麟是不是故弄玄虚,但他说得煞有介事,且又身处高位,消息灵通,白青崖心里没底,受了他一通排揎也不敢还嘴,蔫蔫地跟着他进了屋。

*

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糕点,那股子胃里饿得发烧的感觉去了,白青崖才装腔作势地说:"侯爷方才似乎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卫纵麟料他没吃饱,却也知道不打听清楚,以白青崖的性子,断断吃不好这顿饭,也不再逼他。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又挑剔地放下了,这才开口说道:"在说你的事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这算皇室密辛,你不要外传。"

见白青崖点头,卫纵麟才继续:"本朝皇帝子嗣凋零,五皇子、七皇子尽数夭折,公主也时有死得蹊跷的,除了养在元后膝下的大皇子,宫中有七年未有孩子成活。皇上查不出什么,却也疑心有人暗害,自此为每一位降生的皇子公主身边配了两名护卫,一位在明,一位在暗,贴身保护。这些护卫出自皇上亲自执掌的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死士,皇子公主的夭折才有所减缓。"

白青崖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护卫"才咂摸出一点滋味,懵懵地问:"那大皇子为何独自在花街后巷遇刺……?"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大皇子并非真的遇刺?"

卫纵麟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就你这样还想着去做官……不出几天叫那些人精们吃得渣子都不剩了。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口必定惹恼白青崖,只得又咽了回去,说:"是。所以你想过没有,究竟是什么事,要一位皇子金尊玉贵之躯亲身犯险。且明暗卫听从于皇上,可见这件事皇上都默许了。"

白青崖想起当日焚琴百般阻挠他出手救褚容璋,似有所觉,终于惶惶起来:"难道我坏事了?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救了殿下的啊……"

卫纵麟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这是皇上和大皇子投的一个饵,饵料如此贵重,背后又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呢?你是官家子弟,偏偏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了,还不顾侍卫阻拦强行要带走大皇子,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疑心?"

白青崖吓得碰翻了碟子:"那殿下为什么要我去他府上做长史?"

卫纵麟斜睨他一眼:"自然是为了就近看着你啊。"

其实卫纵麟来的路上也并未想通褚容璋为何要向皇帝请这道旨意,若是怀疑白青崖,大可以派人去查他,实在不行,凭白青崖在白府的地位,一包药鸩杀了他也无人会追究,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若是褚容璋怀疑谁便要把谁调到府上做长史,大皇子府装得下这许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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