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淡淡歪了歪头看向温€€的方向,饶有兴味道:“你猜呢?”
闻钦心下又是一跳,眼神飘忽地看着温€€的位置有点发虚,“猜什么猜!朕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提高了气焰说。
沈宓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两步,只侧首盯着温€€冲闻钦问道:“不知我府上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陛下的长乐殿中抚琴?”
霎时间,殿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温€€一人身上,他等了等见闻钦没出声,便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道:“先前在梅林中与殿下遇见,便受邀前来抚琴。”
沈宓模棱两可的抬了抬下巴,目光挪到他手下的琴身上,“我怎的不知晓,你竟还擅长抚琴呢。”
他言语之中的可惜教温€€神色一顿,随即看了座上的闻钦找补道:“草民拙艺,若不是今日入宫得此良机,恐怕也不敢在陛下和殿下面前献丑。”
沈宓点了点头认同地没有戳穿他,继而看向面色紧绷的闻钦道:“陛下喜欢听琴?”
闻钦兀地听见他清冷的声音,从大殿之中传到耳畔,顿时回过神来,“喜,喜欢……”他顿了两下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破口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朕喜欢什么用的着你来过问吗!”
沈宓笑了,“用不着,”他调侃地看了眼温€€又冲闻钦说道:“不过既然陛下喜欢,大可以将他留在身侧,平时做伴解个闷儿也是好的。”
温€€听到这里神色倏然变了,“世子!”
料是闻钦也没想到他今日居然这般逆来顺受,顿时气焰松了不少,“倒算你识相。”
温€€看了闻钦一眼,倒不怕拂了他的面子,皱起眉头连忙挪步跪到殿中说:“承蒙陛下厚爱,但草民并无意留在宫中,还望陛下开恩。”
沈宓勾起嘴角,不等闻钦发话便开了口:“你若怕你兄长那边不好交代,我去说便是,至于我这边,你更是不用担心。”
闻钦松了口气,看着沈宓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难得不恼了。
温€€眯了眯眼睛,却依旧不下道:“并非如此,草民志不在此,还望陛下和世子谅解。”
闻钦本意想留下他,但瞧见傍边老太监一直在抽动的眼色,只好违了本意说:“罢了,全凭你意。”
温€€随即感恩地站起身,扭头看了沈宓一眼,十分恭敬地冲闻钦行完礼,转身便仓皇离去。
沈宓没随他一同出殿,见他走了以后,才挪动几步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之上。
闻钦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不滚?”
沈宓不恼:“多日不见,当然要叙旧。”
闻钦冷笑,真是晴天见了雨。他倒半点都不想跟沈宓兜圈子,没憋住心下的想法,径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父皇在外头跟别人生的野种?”
沈宓冲他笑了笑:“这么担心呐?”
闻钦见他神色不紧不慢,更加来气地皱起眉头:“沈宓,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
不是沈宓想怀疑他话里的真假,但凡他这皇帝做的有点本事,沈宓觉得自己早死千百回了。
“嗯,”沈宓淡淡道:“那你最好动一下试试。”不然倒真的是很没有意思。
“你别以为朕真不敢!”说着闻钦便气急一般拔了身后的挂的长剑,冲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身后的老太监连忙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本来闻钦还有些发怵,这么个公鸭嗓一瞎嚷嚷,他心下更不舒坦了,几乎是烦躁堆起来的胆子,教他把剑架在了沈宓脖子上。
瞧着沈宓动也不动,蒙着纱带的眼睛淡淡望着他的方向,闻钦心里止不住地有些窘迫:“你…如今这天下都是朕的,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他狠话还未放完,便感觉手中长剑一紧,视线中沈宓用手抓着尖端,把冷刃往自己脖子上贴近了几分,甚至有发力的趋势。
闻钦还未杀过人,手顿时抖了抖,感觉都快要握不住剑柄,他本意就是想吓一吓沈宓,根本没胆子要如何,哪知沈宓根本不是个正常人,他半点都不怕死。
闻钦松开手想抽出长剑,却教沈宓拽了一个踉跄,他清冷话音在侧,“闻钦,你心下没有答案吗?”
答案?
闻钦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握着长剑的手,又莫名生出了些力气,拿稳了剑柄:“朕要你亲口说。”
这个草包小皇帝语气在打颤,又实在像只爪牙柔软的小兽,他生来未享过什么称得上的福气,身世磨难也由不得他选。
如今身居高位,更状如傀儡,还要教数不胜数居心叵测的人连番算计。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最理应当的那个,渐渐却成了最碍眼的,最该死的。
沈宓轻笑出声,“闻钦,你是蠢货吗?”
闻钦又是一恼,“你才是蠢货!”手中长剑没当心把握好力道,不留神教他推着往沈宓脖颈上贴了道细口,过了片刻便缓缓渗出些血珠。
沈宓感觉到了颈间刺痛,疼的不当厉害,却莫名的教他有些兴奋,这样真实又强烈的活着的感觉,让他偏生出些逆反的心。
“闻钦,哪个帝王手中不沾血呢,你怕什么?难道我死了,旁人还能治你的罪吗?”
他说的十分在理,连闻钦听了也无法反驳,反而坦然了下来。
沈宓发觉他放松,又出言蛊惑般说:“实则告诉你也没什么,终归也是一家人啊闻钦。”
闻钦眉头一跳,握着长剑又往他脖颈贴的更紧:“你胡说!”
沈宓撇了撇嘴,“你想杀我一点儿也不难,只要你敢承认我是你兄长,”沈宓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剑刃:“兄长甚至能够亲自教你如何杀人。”
闻钦脑子里现在绞成了一团乱麻,他根本不想杀沈宓,但是对方轻描淡写对他的羞辱和捉弄,快要教他无地自容,他感觉到沈宓抓着剑端的手越来越紧,突然羞愤地再不想跟他对峙,挥袖用力甩开了剑,“你滚!”
沈宓摩挲着被划到的掌心,看着上头缓缓冒出些血珠,他不痛反笑,听的闻钦一阵头皮发麻。
“这是第二次,”沈宓温和地在他身后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他便功成名就一般转身出了大殿。
闻钦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整个人差点直直跪在地上。
那看了半天的老太监连忙过去搀他,嘴里还念着:“陛下,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闻钦忽然红了眼睛,前所未有的羞恼和讽刺逼的他矢手推开了老太监:“滚,都给朕滚出去!”
兽纹的地毯上染了几滴沈宓的血,锋利的佩剑如同不战之兵一样安静躺在地上,这两相对比,教闻钦越发觉得满目荒唐。
人人都想要他名正言顺、安安分分地做个皇帝,可他不就是在做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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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濯再见到沈宓时,他领口那处衣服已经教血淹成了赤色,蒙着纱带的双眸看不清晰神情,趋步缓缓走来,周身只带着一股遮天蔽日的阴郁。也或许是闻濯关心则乱自以为的。
他挪步过去,不自觉眉眼间冒出紧张,暴露了他掩藏的情绪,他忘了先前他在心里做好的、有关沈宓的建设,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下一泻千里的恶意。
他毫不怜惜地将沈宓拖进屋里,反手锁上了门,推着沈宓将他抵在朱红的门框上,一把扯开了他的眼纱,又掐着他的下巴问,“你以为你的命是谁的?”
沈宓只冲他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又在眸里闪出些讨好的意味,“你的。”
原来他还知道!
闻濯教胸腔里搅得天翻地覆的恼怒闷得头脑发昏,他此刻只觉得面前这张€€丽的脸虚伪极了,一边引他深陷,一边又想害他不得好死。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贺怀汀真的能教我在乎?”
沈宓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不小心碰到闻濯掐着他的指节,顿了顿垂下眸子说:“不敢。”
闻濯原本教他弄的心下一颤,又教他这毫不在乎的语意,给刺激的更加烦闷,“沈宓,你是故意的。”
故意招他,故意心知肚明地利用他。
沈宓闻言抬起眸,“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闻濯掐着他下颚的手指,忽然转阵按在了他的唇边,将那本就血色极浅的软肉给摁的发白:“你真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双眸眯起危险的光芒。
沈宓别开目光,“序宁愚钝。”
闻濯将他脸挪过来,盯着他道:“你是因为当初藏书楼那把钥匙而记恨我,”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沈宓眸光微颤,张了张嘴唇又没说出来什么,似是不想争辩了一般垂下了眸。
接着,他却听见闻濯丢盔弃甲一般低喃道:“我当日并非有意……”
沈宓没料到他会坦然同他解释这个,顿时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闻濯。
他那双剑目星眸里未掺半点谎,真切的教人看得出他的委屈。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发展,同沈宓料想的半点也不一样,他此刻只要看着闻濯那双清晰又直白的双眸,便止不住地生出逃走的想法。
“你…放开。”他抬手覆在闻濯的指节上,想要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
“你慌什么?”闻濯忽然收力,将他掐的有些吃痛地闷吭了一声。
沈宓默声没说话。
闻濯同他对峙了半晌,再未收到他任何反应,接着放任了眸光,打量着他脖颈上的血痕。
上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由于沈宓皮肤实在是过于白皙,衬得周遭一片血肉模糊,扎眼的极了。
他终于放弃地松开了手,继而抓着沈宓的手腕,将他拖到书案前的椅子上摁着,又在沈宓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神色中,摸出来一些瓶瓶罐罐和纱布。
“我看你还是拎不清楚,”闻濯说:“再有下次,你身上的每一处上,我都会在姓贺的身上十倍的讨回来。”
沈宓抿唇看了他半晌,就在闻濯伸手拨开他领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缓缓道:“贺怀汀是你的将,是友,而我,”他压低声音:“只会是你的敌人。”
从头到尾。
闻濯听完嗤笑,同时手指覆在了他颈间的伤口上,“你一个跟我做交易的,有什么资格声名自己的身份?”
沈宓任由他温热的指尖在自己的脖颈间游走,好似如此,他便自欺欺人地把命摊开给了他。
“我只是劝你,最好趁早杀了我。”
闻濯按了按那道血痕,感觉到沈宓不由得轻颤,恶劣地发笑:“我若不呢?”
沈宓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作茧自缚,不得好死。”
闻濯也未恼:“早晚都会是这个结果,你以为能吓得到我?”
沈宓皱起眉头:“或许…有那个变数呢。”
闻濯没接话,定定看了他良久才说:“序宁,你想要这天下吗?”
沈宓扯着嘴角笑了笑:“想要。”
“我可以给你。”闻濯说。
沈宓的笑容僵在脸上,“殿下说笑了。”
闻濯俯下身在他袖间轻闻,随即眉头皱褶如川,端着巧劲儿抓起他那只藏在衣服里血淋淋的手,叹了口气,“倘若天下太平,闻氏退于林野,也未尝不可。”
沈宓不知晓说什么好,他宁愿闻濯掐着他的脖子,跟他互相撕开创口,也不愿闻濯无可奈何地站在他面前,说任凭他意。
他觉得别扭,他觉得无所适从,仇敌就应当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对方扒皮抽骨€€€€
“沈序宁,你难道不想利用我么?”
沈宓心下一悸,不自觉对上他的眼眸,还在里头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些东西太过炙热,烫的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躲开了视线,“闻€€,你只是在清心寡欲的地方待的久了。”
所以全然不知权位欲望的好,抑或是生来就在权利的中心,司空见惯了,才一时没发觉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