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50章

君子立身处世为端直廉方,有所作为要重于俗世欲望。

人人都说在世要争个百世流芳,却没有任何人问过,倘若处世不公,活着不快,又该如何自处。

有人或许会说寄情山水、遍览群书,任何超脱身外之事,都可行。

可他终究未曾领略别人到底何等不快,他不是别人,别人也成为不了他。

于沈宓而言,端直廉方的立身重于泰山。

但对闻濯而言,找到一个活着的理由和欲望超过一切。

他不是沈宓,也绝不会问出值不值得这样的话。

但他同时无比清楚,倘若沈宓这样问了,一定是疼了。

且疼的狠了。

“这天地之间,只有你我能抓得住了。”闻濯回答说。

沈宓摇头,“还有更多€€€€”

“我只能看得到你,”闻濯打断他,“权位的顶端是受系八方的桎梏,立于世间更难有自由身,唯有人心,倘若是真的,亘古都不会变,亘古都能握在手中,作为处世的筹码。”

沈宓神色微动,问道:“你是个赌徒吗?”

“不,”闻濯附身去吻他沾湿的眼角,“我是你的信徒。”

沈宓背靠岸畔,直视着他,“我不想要信徒。”

闻濯眼神讳沉,缓缓拨开他的衣领,手指在他锁骨间摩挲,“那便不要。”

话落,他勒紧了沈宓的腰身,将他翻身带到了胸膛上,压着他的后颈附唇而去。

眼前再次变得忽明忽暗,沈宓脊骨受力,身不由己,狠狠一个扎入水中之后,他猛地仰起脖颈,痛的狠狠咬在了闻濯的唇上,“你个…骗子€€€€”

闻濯将他翻过身抵到岸畔,碰上了他的脊骨,一只手扣着他的腰腹,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同他纠缠。

身侧的水浪涌动的越来越凶,拍打出的浪花纷纷迸溅到他二人面上,闻濯半眯着眼望他殷红的眼角,忽然顿住。

轻声问他:“这回除了痛,还有别的吗?”

沈宓教他的动作引起阵阵痉挛,小腿蜷曲蹬在他膝盖上,他欲想翻身,又教闻濯猛然一把给压了回去,沈宓没耐住痛呼一声,垂下了脑袋。

耳际只剩下池水翻涌的声音,眼前如幻如梦,他抓不住任何支撑的东西,只教身后的人紧紧圈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发生的一阵颤栗,教他猛然仰起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闻€€”两个字。

接着他便沉在一阵又一阵势头凶猛的浪中,彻底没能起来……

作者有话说:

真的,我真的很喜欢写这种时候的一些逼问和剖白。

君子如松兰,高风卷白骨。

欲者随波流,执念追朝暮。

前者是沈,后者是闻。

第50章 藏书楼

沈宓后半段死去活来时,才教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倒是也没歇会儿,跟着榻上又折腾了几回。

最后实在成了根熟透的面条了,架也架不住闻濯这个牲畜,随他在浪里扑腾了几次,一个个势头极猛的浪头撞的他眼冒金星。

紧接着便跟下了锅似的抽搐了一阵,眼前彻底被浪蒙白,脑花儿一瓣一瓣慢慢下坠,纷纷掉落浪里。

闻濯终于停下来看他,似是怎么也看不够,同他贴着胸膛俯下身来碰他嘴唇。

沈宓起初还有些知觉,后头潮浪一沉,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他便意识模糊掉入了一个乌漆麻黑的洞里。

灵台再清醒时,周遭的场景已经变成了宫中的那座藏书楼。

他立在书架前,身侧有人唤他€€€€

“阿宁,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是…长靖帝的声音。

沈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梦,抬眸望了一眼他身后的书架,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跟前的三个人。

他下意识就编了个借口搪塞,“昨日读的诗文中有不懂的地方,便来了这里查解。”

长靖帝听到他的回答很高兴,露出笑容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肯求知好学,再合适不过。”

沈宓低着眸,没有回话。

长靖帝随即侧目看向在场的其他两位,“方才说到哪里了来着。”

立着的两人沉吟半晌不出声,直到听见沈宓平静道:“回陛下,在问阿宁品性如何。”

长靖帝没想到他会作答,还半分都没有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冷哼一声,盯着沈宓的神色盘问道:“你都听到了?”

沈宓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抬眸看他。

“你没有想要说的?”长靖又问。

沈宓摇头,说并没有。

长靖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谁教你受了委屈要往肚里咽的,还怕没人同你做主吗。”

沈宓有些愣。

他没弄明白长靖说的做主,到底是做哪门子的主。

他抬眸越过长靖的肩膀望见贺襄,见他眸光闪烁,似有什么话想说,最终碍于场合不宜,又只冲他摇了摇头。

沈宓抿唇,将视线挪到了他身旁的尹毓身上。

这个人的五官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再变得刻薄尖锐,耳畔他说的那句“宁安世子,藏之甚深”,愈发铿锵有力。

沈宓脸色微白,看向长靖帝,“陛下,序宁可是做错了什么?”

可怜巴巴的模样教长靖帝看了直心疼,挂着与沈氏七八分相似的模样,他再盈盈眼眶泪花一落,嘉靖帝仿佛命都能直接给他。

当即厉声呵斥道:“尹毓,你可知罪!”

尹毓笔直跪下,看了沈宓一眼,才沉沉道:“微臣口不择言,微臣知罪。”

长靖帝似乎并不满意,“随意揣测非议天潢贵胄,你好大的胆子!”

尹毓垂下脑袋,跟具提线木偶一样高声喊着“微臣知罪,求陛下惩处”。

沈宓余光瞥见长靖帝一闪而过的笑意,忽而泛起阵阵恶心,他垂下眸,淡淡盯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就像被人踢踹的蹴鞠一样。

他不由得想,倘若今日跪伏在这里的人是他,那么自上而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也像个能踢踹的蹴鞠。

“阿宁,”见他愣神,长靖唤了他一声,接着从袖中掏出来一把上好的匕首,递给了他,“拿着。”

沈宓没有拒绝,接过匕首的瞬间,教上头镶的宝石给晃了下眼,嘴上麻木地谢着恩,却始终没有抽开锋刃看看。

长靖笑了笑,又慈爱一般地拍了拍肩,“阿宁,你怪朕同别人议论你么?”

沈宓说:“阿宁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会。

长靖神色微沉,看着沈宓手中的匕首,指了指尹毓,“你是天潢贵胄,得学会打碎了牙要了别人的命,而不是心里不快,在这里忍气吞声。”

沈宓晓得他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哪怕今日这话题是他挑起来的,那也是别人的错。

“回陛下,阿宁并没有不快。”

相反,他冷静极了,就像是不属于这场闹剧里的人一样,冷眼旁观着演戏的长靖,心里讽刺着他平日里所谓对他的恩泽。

“胡说八道。”长靖帝沉着脸色推了他一把,“若是想不到法子释怀,就用朕赐你的这把匕首,”

长靖指了指他手中,就着他的手把刀刃抽了出来,“宰了乱说话的人。”

沈宓一顿,想把刀抽回去,却教长靖按着手腕纹丝不动,“陛下?”

长靖扔了他的刀鞘,推了他一把,指着在场的贺襄和跪着的尹毓道:“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

长靖看出他的困惑,冲他比划了两下,笑着说:“怕什么,草菅人命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特权,你要做的,就是宰了他,彻底清除这个对你有异心的人。”

沈宓皱起眉头转身冲他跪下,“尹大人为国之栋梁,多年来业业兢兢,方才也是忠直谏言,罪不至死。”

他不知不觉冷汗下了一身,梦醒梦外的区别已经模糊不清,恐惧和紧张的感觉包裹着他,让他沉在这场闹剧里百般挣扎。

同时又极其镇静,仿佛实在被逼的退无可退了,他倒是也能拿起匕首杀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连杀人都变得那么简单了?

长靖立在他跟前,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宁,你要惹朕不高兴吗?”

沈宓又说:“阿宁不敢。”

又是不敢。

长靖忽而俯身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接着拖着他半个身子,把他拽到了尹毓跟前。

指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道:“没有那么难的,来,朕教你。”

见他神情没有半分玩笑,贺襄也俯首跪下求起了情,“陛下三思!”

谁知转眼,长靖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你倒是一直都会说话,不知晓舌头割下来又是什么样子。”

贺襄连忙埋紧脑袋,硬着头皮又说了句“陛下开恩”。

开不开恩,长靖心里没个准头。

但他瞧见沈宓的手指在挣扎间,不小心教开刃的刀锋划了几下,此刻汩汩冒着血,染红了一袖子,他却是更高兴了。

转身踹了尹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拖着沈宓挪过去,摁着沈宓的手就要往他脖子上按。

沈宓吓得拼命挣扎,连番教长靖的动作扑了好几个空。

“你害怕,”长靖皱眉拽着他的手,又安慰道:“没关系,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做起。”

他的目光挪到了尹毓的手上,根本不给沈宓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强硬地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按在了尹毓的五指上。

凄厉的哀嚎刺伤了沈宓的耳朵,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他的面上和眼睛里。

他睁开眼,视线里一片血肉模糊,手掌的刺疼让他清醒过来。

下意识垂眸,看到长靖将他二人的手心都划开了道口子,拉着他的手,将伤口中冒出的鲜血都滴落在一处,血水交融,又平铺流淌渐渐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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