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60章

打开,是几个衣服包。分类包着成衣、中衣、贴身里衣、鞋子和饰物。一色崭新,用料上乘,全都绣着花。不过是金不戮喜欢的那些个素色淡花,都是适合少年身材的小衣裳。

翠珠黄鹂鸟似的婉转娇柔:“少庄主说啦,见阿辽少爷出来得着急,连行李什么的也没带齐。他又忙得紧,没空去找虎伯要,便遣我买一些来。

“我也不知阿辽少爷喜欢什么,瞅着像是你身上该穿的,便买了些。如果买的不好,你可不能生气哦。”

金不戮哪能说不好。忙不迭地道谢,请翠珠坐下喝茶。翠珠非但不喝茶,还要找间房间给他换上,让他试试。

他也挨不过,便进一楼小议事厅由她伺候试了半天,最后换上件淡青绸衫出来了。晃得温€€一时间没错开眼。

好个爨莫扬。派个不会功夫的弱女子过来,摆明了给人扎把软刀子不是?还当维摩宗欺负他家幼弟了。

什么遣翠珠挑选。这花色,这款式,这些个骚包饰物,分明就是他本人手笔。

温€€在心里以最大的恶意咒骂。明面却笑晏晏地,吩咐伙计把三个衣服包仔细拆了。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摆满了衣裳架子。将那些衣服,该挂起的挂起、该叠放的叠放,好生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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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不戮在楼上等温€€吃午饭。左右不见人影。饿得发慌,出门去找,在走廊碰见小七。

小七听闻他找€€师兄,道:“在顶楼大议事厅呢,见我们宗内的关系商户。那绸缎商历来墨迹,我们都不爱和他说话。只有€€师兄每次耐着性子听他说个没完。不戮你快去找他下来吃饭,不然要扯蛋到晚上。€€师兄身上还有伤,怎么能这样饿着。”

金不戮本觉得自己一届外人,不好闯人家议事厅。可小七摆出一副要跪下来求人的架势:“我们宗内弟子,直接去叫实在失礼。他们辗转告状到长老师父们那里好几回了!你去叫,就没得告状了。”

金不戮只觉得自己陷入一个莫大的陷阱,但挑不出毛病。困惑地去了。

一开门,险些晃瞎了眼。蜀锦、云锦、湖绸、苏绣……

满屋绫罗绸缎,堆得像要活埋人。

温€€就在这晃然蒸腾到眼瞎的云霞中岿然正座,面容肃穆:“你们的账目根本对不上,偏拿这些东西来抵扣。我们在小五台山都快要吃布了,今年说什么也不能拿这些破烂儿就算完。”

对方是两个男人。为首瘦如猴子的像是个掌柜,谄笑着说:“别别别温少侠,还请在几位大长老面前帮忙美言。这里有几匹我们特制的青阳十钻锦,冬暖夏凉,薄如蝉翼。就拿给少侠和沈右护法做双袜子吧?”

说罢,极其小心地奉上三匹绸缎。

那布料轻盈又浑厚,色泽明艳又深沉。颜色近白近青,有一种奇异难言的美感。一看就是稀罕东西。别说做袜子,就算做新娘的新服、王公贵族的锦袍,也十足珍品。

可温€€连看都不正眼看一下:“这些个东西都快堆满我师父茅房了,还拿来丢人现眼?”

回头看见等了一会儿的金不戮,才缓下脸色:“算了,拣些个素色的,给我弟做几身衣裳吧。其他的都拿走给我滚。”

冲金不戮招招手:“阿辽,过来,让他们量量你。”

掌柜旁那人像是个裁缝,一直有些傻愣。听说要量尺寸,才活了。立刻从包袱里拿出尺子、滑石笔之类,走过来。

金不戮本在角落观察小€€发威。见战火莫名其妙烧到自己身上,简直是不能再傻。怔怔地说了句:“什么?我没要啊。”

不知道为何,他一说这句话,那两个男人都要吓趴了。

温€€则无所谓地道:“哦,我弟看不上你们这些个破烂儿。赶紧给我滚。”

说罢,抽剑来就要冲那名贵绸缎切过去。

金不戮本能喊了声:“别!”

见温€€好奇看着自己,似乎在等下文。勉强说:“你们宗内事物,我不便多说。只是这,这,这么好的料子……是不是太可惜了。”

掌柜样的男人急忙趴金不戮脚边:“小公子啊,求你收下吧。你若不收,温少侠也不收,沈护法也不收……维摩宗上上下下没人收,这些个心血就白费啦。”

金不戮节节后退:“就算我收了也不抵你们账。我不是维摩宗的人。”

“抵的抵的!”那人拽着他的衣角,“抵的!”

金不戮莫名其妙去看温€€,温€€几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头。他就也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地,被推着从头量到脚。还裹绸缎,试肤色和花样。

听得温€€在旁边教训人:“手往哪放?别碰我弟的腿!”

全程的莫名其妙与其妙莫名。金不戮觉得自己被装进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麻袋。

五彩缤纷地热闹完了。温€€又淡淡地吩咐:“明天送来。”

掌柜不做声,唯有裁缝样的人猛擦汗:“这个么,越细致的手艺,耗时越久。之前给颍川王妃做过一套衣裳,花了半年。”

“我又不是要嫁我弟。做几套常服,要那么久?”

“我们尽量快些。但也要……”

“别废话,给我分批送来。后天送第一批,以后每隔一天送一批。要是我们离开姑苏之前,这衣服都还没做完,你就等着吧。”

裁缝只能勉强却忙不迭地说好,掌柜也跟着说好。

金不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被做了一大堆衣服。直到吃饭,还觉得嘴里的米是绸子味儿的。也就没空去找翠珠姐姐给送来的那些小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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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有一次,游一方跟纪佳木对出行账目,说:“小€€师弟支了半年的用度。”

半年账目不是小数。

纪佳木问:“他支了那么些钱干嘛?”

游一方道:“给我写的单子是,买了绸缎。请了一个梨园的戏子。一个大裁缝。”

纪佳木略一琢磨,笑了:“一方,我且问你,小€€支的这些个钱,他打算怎么还?”

游一方隶属掌管维摩宗账目的伏虎堂,又是第一批先遣弟子的首徒,掌管银钱用度,很是有点小权利。

他严肃地说:“我觉得小€€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本次姑苏之行。就没让他还,算是本次外派用度了。还请佳木师姐批一下?”

纪佳木瞥了一眼自己房间里,收着青阳十钻锦长裙的柜子,面无表情把账目批了。语重心长道:“一方,以后要认真练功。”

游一方不明白,今天来对账,和练功有什么关系。但师姐说的又没错,不论何时何地,认真练功都是对的。便狠狠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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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做衣服的隔天,那名贵绸子做成的袍子果真便送来了。

隔天又送来了。隔天还又送来了……

送来之势汩汩不绝如流水,金不戮简直穿不过来,要每吃一顿饭就换一套了。

连着被送三回,他突然有点反应过来,心虚地问:“小€€……你是不是,在和莫扬哥斗气啊。”

温€€正捏起一颗软软的青团,很是莫名其妙:“什么?你莫扬哥哥又干什么好事了?值得我跟他斗气?”

金不戮不太有自信,脸就红了:“嗯。没什么。”

温€€笑得灿烂。把那青团递上,弹而软地碰在金不戮好看的唇角:“阿辽吃一口。”

金不戮耐不住他磨,只好小小咬了一口。

温€€不干,坚持道:“咬大口点,乖,你这都没吃到馅儿。啊€€€€”

金不戮只能尽量张大嘴,又咬了一口。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笑得那叫个开心。把剩下的青团一口气塞自己嘴里,笑眯眯地吞掉了。

第62章 61. 抽丝而剥茧

萧兰卿闯群英灿客栈那日,事情结束了,爨莫扬便护着他往回走。

对于爨莫扬来说,一件件事接踵而来,真相宛如面纱下的新人。他似乎摸到了那纱畔花边,只待一扯便可见庐山真面目。又似乎因为周遭有层细密的保护,面纱与新人具不得窥探。

从群英灿客栈接到了萧兰卿,探得维摩宗的确回护窦胡与苏梨,确认了金不戮一切尚好。他便陪着萧兰卿,一路缓缓回行。

期间有少数人认出是他们,无不惊讶。还有人在角落里小声议论,爨莫扬也丝毫不在意。

临到萧园,萧兰卿望着他,欲言又止。

爨莫扬才意识到竟然一直无话。笑着道:“方才想那些重重事由,实在对不住兰卿,失礼了。”

萧兰卿只顾凝神看他,似情绪翻涌。

爨莫扬想到他在群英灿客栈几近失神的样子,劝道:“魔宗弟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功夫不稀奇。兰卿受惊了,早点休息。”

“你呢?”萧兰卿见他要走,突然紧张起来。

爨莫扬安抚道:“我送你回去。”

萧兰卿忙问:“然后你便要走么?”

爨莫扬本要回去商议最近收集到的线索。但见萧兰卿如此,似乎受伤颇深。便说:“不了,我不走。今日一起午饭?”

萧兰卿反而摇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杨槿和岩祝。

前者默然,后者正在用探究眼光看向他。

他对爨莫扬说:“你一定有许多事要做,不如我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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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雷厉风行,回到爨宅就去着手捋顺近日线索。

为不至太过沉闷,他将众人引到后院小湖边一座石舫之内。着人四周看严实了,让岩颂在内禀报近日发现。

岩颂立刻展开一张硕大图纸,铺满了桌子。

那图纸标注江宅全图,并画下每一处尸体位置,用小点标识。黑圈为男,红圈为女,小孩则用甚为珍贵的青色颜料点重。就连宅后陷阱也标得一清二楚。

爨莫扬见萧兰卿和杨槿挤在桌边略靠后,看不清楚。便干脆下令撤掉桌子,将地图铺在地上。众人围站在图纸旁,用树枝指点说明。

岩颂做事一板一眼,对爨莫扬的吩咐向来严谨。经过几日侦查,将江家惨案所得线索逐一归纳:

江宅后陷阱乃新挖制,包括石壁机关和毒药孔,棱角崭新,还留着凿磨痕迹。剑尖矛尖精钢打造,无不簇然而锋利。工艺精湛却普通,有意掩盖了具体出处。只能明确,凶手有能力制造强大机关。

那凶手猜到了有活人会从江家逃离,路线必经此陷阱,才做了如此部署。再按温€€和金不戮之前的描述推测,他两人是被人有意驱赶到陷阱里。

驱赶他们的凶徒全部用刀。但江宅死尸全为剑伤,手法混乱。可推测是有意隐瞒。

期间难免谈到温€€。爨莫扬蹙眉凝神,缓缓道:“不是维摩宗,更不是温€€。”

萧兰卿恨恨滴说:“魔宗的人走到哪里,哪里便出事。显然可疑!就算不是他,也是他们招来了仇家。”

说罢发现自己失态。看了一眼爨莫扬,眼神有一闪即过的紧张。

爨莫扬宽慰一笑:“兰卿所言不错,仇家定然和维摩宗有关。但温€€毕竟受了伤。照这陷阱来看,当日凶险异常。他一番遭难,反而洗脱了嫌疑。”

他未明说€€€€这也便是他应允金不戮去照顾温€€的原因了。

不然,明知对方居心叵测,还准许亲朋往火坑里跳,断然不是爨莫扬行事的风格。

他接着道:“只是,明面上看,阿辽和这陷阱似乎有些关系,铸造一事又是金家擅长……”

想了想,又说:“推想,若是维摩宗针对阿辽设下陷阱,有意挑唆金爨两家关系,也不无可能。不过,挑拨金爨两家关系,又有什么意义?因此,我更倾向这就是维摩宗的仇家所为。这仇家恶毒至极,只为挑我对维摩宗的人发难,还屡屡构陷旁人,不惜数次害无辜人命。”

萧兰卿沉沉道:“这人是对魔宗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了。我们当从深仇大恨者排查?是不是袭击过沈知行的孤山派?是不是伤害爨小姐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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