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160章

虎伯生死不明。

孤山的同门和招来的死士们全没了。

家里祖坟,爹爹的周年祭典,金家堡……统统被我毁了。

我是这么个肮脏的东西。莫扬哥,莫扬哥他却说要帮我重建!……

思虑至此,金不戮剧烈地抖起来:“不,不,我……不配……”

爨莫扬环住他,擦他额头的汗,不准他再说。

金不戮抬起好着的一只手,推着他:“莫扬哥,我……我,少€€姐姐……我……”

爨莫扬紧紧攥着他的手:“阿辽莫要如此。这不关你的事。一切都结束了。你要好好养伤。”

一闻此言,金不戮耳边豁然又是虎伯吕剑吾的声音,

“孤山弟子之命,重于千钧!绝不允许枉死!”

不枉死,便要活着。

可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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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咪呜一声,白影一晃。雪球从旁边跃了上来,卧在金不戮枕边,目光忧虑地望着他。

金不戮望着雪球绒圆圆的小脸儿。一时之间,眼前浮现出和温€€一起喂养它时的欢乐。

小€€送我雪球,是知道我喜欢猫。金不戮想。

小€€一向聪明。在姑苏见过我喂猫,便记住了。为了抓虎伯,便送雪球让我开心,稳住我。

可他在姑苏愿意为了我死。

他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说我不理他,他宁可死了算了。

那些都是假的?

一想真假,金不戮眼前又是血污遍地的东安洲祭台。和一个个死去的倒下的人和碑:

就连虎伯……他也要在我爹爹的周年祭典上动手。

为何偏偏是那天。

为何偏偏要在东安洲金家祖坟……

美好都是假的。这些血和泪,这些算计和仇,才是真的啊。

金不戮放声大哭:“莫扬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断裂的肋骨,伤痛的肺腑,让这哭声更撕心裂肺。

他哭得太厉害,牵动了伤处,呕出不少血。胸前马上一片赤红。

爨莫扬抱紧他,喊翠珠赶快请岩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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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一进屋,见金不戮如此激动,便掐着他的穴位,拿出一枚暗绿色小药丸喂他吃了。

那药丸止痛安神。金不戮吃后,又哭了一阵,再次沉沉睡过去。

雪球炸起了一身的毛,横在金不戮身前哈气。

后来也渐渐放松警惕。静静卧在他身边,舔他的脸。

岩祝叹道:“阿辽少爷刚没了父亲,又遭此算计。小小年纪,实在可怜。”

爨莫扬望着金不戮:“是我的错。阿辽一醒,我便说那些不开心的事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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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珠见金不戮胸前、被褥全是血泪,便拿出一套新的要为他换。

爨莫扬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人全出去。亲手来做这些事。

这几日金不戮昏迷,一切皆是爨莫扬亲自照顾。平常而平静。

今日换衣之时,他却突然想起方才阿辽将醒未醒时的轻唤。

当时未觉有什么。

现在猛地意识到,两人咫尺距离间,扑面而来的那一声“你怎么才来”。轻轻的,柔柔的。还有些娇气的嗔怪。

也不知道怎么,爨莫扬便怔住了。

回眸一望,阿辽的样子有些变化。

近一年未见。不经意间,他已经不单单是以前那嘟嘟的小孩子模样。

面庞线条更清楚,显得五官更分明。因为受伤而显得憔悴的脸,俊秀起来。

阿辽长大了。

爨莫扬心头一跳,赶忙将视线转向其他地方。看见了金不戮胸前挂着的金锁。

那金锁他前几日便瞧见了,一直未细看。今日一瞧,细腻沉稳。虽然与明月山庄的手艺尚有差距,但也算得上做工精致。

金锁一面錾刻着祥云、梅花仙鹤等表吉祥的图纹,一面刻着“平安如意”的字纹。还有一套天干地支,以及年月日。

爨莫扬一算,金锁上錾刻的时间,是十四年前的初一。并不是阿辽的生辰。

觉得那可能是对他来说甚为重要的一年,便小心将金锁塞回金不戮衣服里。为他盖好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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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出去,岩祝等在屋外。交代了今日的事宜。

金家堡一事过后,岩祝与爨莫扬除了分别整理各自的家务事之外,也联合牵头整顿了金家堡。

一方面清理东安洲的战斗痕迹、拆解了大型机杼等。另一面,将规屿上下查了个遍。

还抓住了几个就剩一口气的孤山弟子。不过这几人很快便不支而亡,没问出什么。

吕剑吾和阿鹰潜伏金家堡多年,难保没什么耳目和机关留下。

爨莫扬便亲自主持,将金家堡所有下人盘问了一遍。然后全部遣走,对老弱家仆做了安置,又另物色可靠的下人来接替。

期间,更发现规屿内部有无数隧道和密室的入口。因为金不戮昏迷,不便硬翻,便打算等他醒后知会一声再做处理。

爨莫扬自己,更是了却一桩心事。

事发当日,他便拖着阿鹰的尸体,从乐晴小院的碉楼里取出梅尘断剑,在空地昭告阿姊之灵。

后差人将阿鹰的尸体运回明月山庄,任老庄主爨衡处置。

凶手已死,来龙去脉已明。如此一来,爨少€€之仇正式了结。

一年半的时间,红颜白骨,英雄断志。牵扯众多江湖势力的凶案,如一只狰狞邪恶的魔手,今日终于被斩。

明月山庄同梅尘断剑,此后再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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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也没闲着。

发急信给二当家白祉和三当家哈马立色日则。将来龙去脉和兄弟们简单说清楚了。

命白祉观察艾豁山口、哈马立色日则好好排查寨里有无奸细。又安抚了本次战斗中伤亡的兄弟及家人。

今日,岩祝正是来告诉爨莫扬:一切都已完成。就差排查金家堡的隧道和密室了。

爨莫扬道:“密室一事,方才我和阿辽提过一句。他刚刚转醒,没什么反应。我们便静静地勘察吧。以排查孤山余孽为目的。”

岩祝点头:“放心,自不会扰了金家堡。”

语气一转,已是狠戾:“孤山派丧心病狂,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爨少庄主,要不要翻他们的掌剑弟子顾白出来,宰了为爨小姐报仇?”

爨莫扬道:“我也曾经考虑此事。阿姊之仇若追根溯源,维摩宗与孤山派一个都脱不了干系。但是我阿姊遇害,机缘太巧。

“推想阿鹰所说,应是他们想嫁祸明月山庄刺杀沈知行。将梅尘断剑从西湖中捞出,然后藏在花舫里,当做一个脏物。不知他们怎地进了阿姊的房,行事中途被她撞到。便将阿姊害了……

“若非阿鹰去藏断剑,若非阿姊当时正在屋里,双方都不可能碰到。所以,不像有人提前安排。”

过了这些日子,他终于可以平静提起凶手的名字。

接着分析道:“阿鹰,虽然是心狠手辣的贼人。但他宁可一死也不愿做人质,也算一条好汉。既然查明了他是凶手,我欲将一切圈定在此,不再多说了。”

岩祝流露出敬佩与惋惜交杂的情绪:“爨少庄主当真宽宏大量,不欲冤冤相报。可叹年初我寨下死的那些个兄弟,不知道是被魔宗算计,还是那帮孤山贼子所害。”

爨莫扬肃起神色:“整件事,看上去更像维摩宗做局、孤山派中计赴死。三十二路山寨的几位兄弟年初遇害,只怕魔宗干系更大。”

岩祝细长的眼中,有杀意毕现:“不管是谁所做,这两波贼子若落我手里,落一个我扒一个的皮!”

爨莫扬英俊的面容也镀上了一层寒霜:“当然。孤山派也好,维摩宗也罢。因为仇恨,殃及无辜,又害阿辽至此。我虽不刻意追仇,但是日后遇到,也绝对不会手软。”

平地起了风。一阵急雨噼噼啪啪落下。

院里,小小生灵四散而逃。堡外,海浪翻滚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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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祝仍然不肯离去。邀着爨莫扬到了个避雨的地方,远远地望着金不戮的房间。

两人沉默了片刻,岩祝开口:“爨少庄主,有一事,我便直说了€€€€你有没有想过……”

话说一半,向金不戮卧房的位置看去。

他想问的是:有没有想过,金家和孤山派的关系。

爨莫扬道:“实不相瞒,阿姊遇害的第一天,我便将所有人都盘了一遍。”

顺着岩祝的目光望去,金不戮的房间半掩着窗子。他的脸庞因为遥远而显得很小,只露出一边。似乎有些苍白,在远处看不甚清楚。

爨莫扬语调放柔,似乎说起一株经了寒霜摧残的小草:“就阿辽而言,阿姊遇害那晚他与我同睡,只去过两次净室。更何况他的腿,从小便是这样,我见过的。如此一来,怎能翻过窗子,潜入阿姊的房间呢。”

杀害爨少€€的凶手是翻窗而入。单单这一条,瘸腿的金不戮远远做不到。

爨莫扬又道:“金伯伯断然不可能害我阿姊。就算是阿辽瘸着腿仍然参与了此事,那吕剑吾对他,下手也未免太重。若阿辽或金伯伯与这样心狠手辣的孤山派相通,他们赌得未免太大。”

吕剑吾对金不戮下手,没留丝毫余地。十足内力,结结实实踢中,导致金不戮飞了出去。

若真是故意为之,那简直是一场豪赌。

一来是赌爨莫扬一定会去接他。二来,赌爨莫扬有内力、有技巧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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