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205章

沈知行却为此而神往,眼神里透着些渴望。

温€€仰起头,神情天真地问:“那个平安治的仇先生,师父见过么?”

沈知行惆怅摇头:“吕大哥能自行走动之后,我便潜入过萧府。那时仇先生已经远行了。”

温€€好奇:“他不管平安治了么?远行去了哪里呢?”

沈知行笑着摸摸徒儿的头发,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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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两人又聊了几句。沈知行留了个传消息寻他的法子,便起身要走。

温€€拽着他的袖子:“小七也在这里,师父不见见么?”

沈知行眼里满是愧疚和沧桑:“我方才见到他了。他也长高了,是个乖孩子。”

这样一说,便是远远地看过。不想多见了。

师父不肯原谅简师父。不肯原谅维摩宗。

甚至连徒弟们都不想见了。

他要永远永远地找那顾白去。

温€€心里翻腾如沸,却只是垂下了头。

他不对希望渺茫的事做无谓的努力。

眼前再次一暗,又一亮。沈知行再次消失不见。

温€€静了片刻,突然跑到窗边,将所有的窗子推开,门大敞。

天地清冷,星辉照射。冬日的星空分外清明。

沈知行的影子却如天地融入了黑暗本身之中一样,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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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洗过了澡,按照师兄教授,练了一会儿内功€€€€沈知行半年不在,教授他们师兄弟功夫的重担,都落在温€€肩上了。

若温€€不在跟前,便是简易遥亲自来带他们。

简宗主代右护法带徒弟,可怖至极。师兄弟们一见宗主那淡淡的眸光,就觉得有把无形的斧子悬在头顶。是以拼命练功,生怕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埋后山去了。

进步之快,竟然不输沈知行亲自传授。

小七跟着温€€时间最久,又聪明机灵。受师兄影响,练内功心法勤奋了许多。连简易遥也多次夸奖。

今日他练完功,本来要上床睡了,突然又被€€师兄叫了过去。

到了温€€房中,见师兄坐在椅子里,笑盈盈的,看不出有什么事。

温€€起身走到小七跟前。也不说话,只是仔细地端详他。

眼里的光很奇特。像是伤感,又像是同情,还有点怜惜。

像个亲爹似的。

小七从没被€€师兄这般看过。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师兄要做什么。

温€€却将他一把揽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这是一个来自兄长的怀抱。却更似透过兄弟的手,是个来自长辈的疼惜。

很奇特。小七突然觉得周遭和自己都安静下来。什么炸毛,什么忐忑,都没有了。

两人便这般莫名其妙地相拥了一会儿。

片刻后,温€€远开身体,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沉稳:“小七,送密信给小五台山€€€€仇先生不在邺京,去向不明。只怕会对我宗不利。”

小七不知自己洗了个澡的功夫,师兄哪来这么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快速地记下了。

温€€又道:“让壬字堂的探子彻查邺京的药局,从万字行找找消息。寻一个容貌像虎伯吕剑吾的人。”

小七赶紧又记下了。

温€€怔怔地望着一处地方:“阿辽又不在金家堡了。我们的人,能有多接近南海郡,便多接近。四处找找……”

小七继续纪录。

最后,温€€再次转过眼睛,深深地望着小七:“小七……好兄弟。你我兄弟几人相依为命,都要好好的。”

小七不明白今天€€师兄怎么了,净说些奇怪的话。

怎么突然就相依为命了?什么好好的?

可他的心又很痛,似受到感染。

同时,从师兄的眸光里,分明读出了些同病相怜的孤单,

和心疼。

第181章 179. 剑的困惑

沈知行告别徒弟,来到一座破庙附近。

他担心自己举世无双的轻功也不够周全。依然十足小心地在周围绕了几圈,再三确认无人跟踪,才猱身潜入庙中。

庙中一尊关帝像杵刀挺立。虽然披挂破败,但身姿依然威严。足有三个人摞起来高,是一株全树雕刻而成。

沈知行无声搬起神像。

那巨像高大笨重,他端着却毫不费力,只如端着一摞纸张。轻轻往旁边一挪,下方露出个深邃的大坑。

他一跃而入,将神像从下方托起,平移着掩住大坑。

坑下是一条隧道。

前行十数米,见一开阔地洞。洞中干净清爽,点灯数盏。顶端有几个伪装成石窟的气口,昭示此地经过悉心的处理。

洞中一名身体削瘦的男子,盘膝于草榻之上,头顶一丝丝汗气蒸腾,正运内息疗伤。

他上身赤裸,疤痕遍布。都是旧伤,已经好了八九成。脸上也是伤疤交错,有一只眼睛都坏了。暗影中显得不可接近。

见到沈知行来,他停了调息。淡淡转开目光,去拿身边外衣。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背后猛虎刺青之上,因瘦削而显得威仪不那么足,反而有些凄惨。

沈知行早习惯了他的冷淡,也不介意。如常亲和:“吕大哥,我带了药回来。”

那男子,便是重伤初愈的虎伯吕剑吾。

重伤又经海浪拍打,躲避维摩宗追杀,令他形销骨立。纵然重伤痊愈,却再不复以往魁梧的模样。若非有沈知行照顾,恐怕早没命了。

但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孤山选拔弟子,首重风骨。吕剑吾原是个仙风道骨的架子,自躲入金家堡后努力多吃练壮,让自己尽量与以往不同,是以才魁梧起来。

这次一伤之后,原形毕露。

在沈知行面前,他连装都懒得装。随手穿上外衣:“你是不可能找到我掌剑师兄的,放弃吧。若想杀我,直接杀便是了。”

掌剑师兄,便是顾白。

吕剑吾小字阿虎。本比顾白年长,入门也早。

但顾白被立为掌剑弟子,排位便成众弟子之首。所有孤山同辈弟子都要喊他一声师兄,吕剑吾便也跟着叫他掌剑师兄。

沈知行苦笑:“吕大哥切莫如此说。我救你,没有催逼的意思。又怎会伤你。”

“当年你可不是这么慈悲的。”吕剑吾嘴上如此说,眼中却在谨慎地打量。见沈知行神色如常,显然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寻到,便暗暗放了心。

沈知行默默地煎药、烤食物。火苗哔啵,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似一株孤寂的枯树。

望着闪烁跳跃的火苗,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住吕剑吾:“他还好么?他……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么?”

吕剑吾的笑里带着不可置信,反问:“你害我孤山满门,害得掌剑师兄无法在门内立足。知道不知道这些,有何差别?”

“他可曾提起过我?”

“提你做什么。”

“可是……以前,他让你给我送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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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与顾白第一次相遇,在月白楼。分开之后的那年中秋,又到月白楼等他。

当时,有个高挑的白衣少年前来赴约,劝他莫要再等。沈知行以为顾白回心转意,此后年年再去,却再也见不到了。

再后来,少年再现,已不是当年的白衣,而是金不戮。送了一把断剑来,自此江湖便无宁日。

沈知行每每回忆当初,总觉前尘如梦。

在金家堡东安洲知晓吕剑吾真实身份后,得他承认是当年那白衣少年,易容去月白楼送消息。令沈知行突然觉得,如梦之事也可如此之近。

近到贴面而来,带着血腥和香气,还有温柔的触感。仿佛就在怀中。

吕剑吾无论如何不肯多谈,更不肯说顾白的下落。

今天他一如继往地回绝:“当年掌剑师兄一时心软,让我劝你滚蛋,自此两不相欠。你不肯珍惜,现在便怪不得别人了。”

“所以,现在这些事,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执着这些有何意义?若真觉得愧疚,便自裁吧。”

“……他若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怕去死。我只是,想再见见他……”

吕剑吾再不多理,只将目光撇开。

沈知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知道么,江湖上出了个‘鬼面小顾白’。戴着鬼面具,拿着柄酷似梅尘剑的玉尘剑,使得一手孤山好剑法。他每次出现都在惩恶扶弱,是个善良的人。”

吕剑吾在暗处的瞳仁明显地收缩。一字也不反驳,静静地等沈知行说下去。

沈知行见他突然静如石像,道:“你认识那孩子,是不是?他是……是‘他’的徒儿么?”

吕剑吾掩饰地冷笑:“我孤山弟子千万,你们杀不完的。莫要套话了。”

沈知行却会错了意,蓦地抬起头:“难道鬼面是……‘他’本人?”

吕剑吾掀起被子,盖住头,睡了。

沈知行怔怔的,目光早已穿透这阴暗的石室,飘到西湖碧波之上。

流云碧波之间,是个美好的黄昏。有一抹影子,噙着个羞涩的笑,是好看、天真又温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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