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小七怀有别样目的,死活要盘下这房子。又怕金不戮不同意,便远从蜀中找了这么个傀儡来前台坐镇。
难怪不管抬高多少价钱,霍公子都忙不迭地答应。不是花他的钱,当然是呀是呀。
想必在陶掌柜面前,他也如此“是呀是呀”,“好呀好呀”。任凭价格一路疯长,只管盘下。
那日夜不停、鬼斧神工的工匠,不用问,自然是维摩宗的辛字堂的工匠高手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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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抱着雪球站在当地,一动也不动。
真想一走了之,又觉得犯不着拿霍公子出气。
瞧他一副“是呀是呀”的样子,定然只管拿了大量银钱,别的什么都不知。
况且,小七既然在此,维摩宗必有动向。岩祝三哥如何、师父如何,都该向他虚与委蛇打探一番。
可金不戮真的怕自己多停一刻,便有满腔的情绪憋不住。
他心中天人交战,突然感觉怀里一轻,雪球竟然跳出去了。
它一边跳,还一边咪呜咪呜地叫。马上,似乎被谁抱着了,轻轻地哼了几声,便打起乖巧的小呼噜。
听得身后衣袂簌簌,雪球呼噜呼噜地撒娇,金不戮便知道那是谁来了。
只觉全身的血都冻住。连身也不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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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那个名字,自小朝明和霍公子、还有小七口中叫了出来。
小朝明用白话惊喜地叫:“温公子?”
霍公子用蜀中口音的官话叫:“温公子!”
小七则道:“师兄!”
除了金不戮,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后面。仿佛迎接来自天上的贵客。
那远道而来的贵客,自后方笑了笑。
声音,是金不戮听惯的,却更清冽了。自后方绕到金不戮身前,低低叫了声:“阿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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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手脚冰凉,心头狂跳,连该如何面对温€€都不知道了。
紧紧握住拐杖的手,骨节青白。
温€€转到前面,单手端抱着雪球。
不同以往。今日,他乌发束起,戴了顶高高的乌云鹊尾冠。将他画般的俊脸趁得高贵秀美。
身上穿了条广袖的赤带黑袍,是维摩宗行制的礼服。显得他的腰格外的精悍,利落得如同名剑出鞘。
一条白带赫然系在上面。
他成年了,束冠了。却还在为金老堡主戴着孝。
金不戮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个声音高喊:危险,快走!
小€€是维摩宗的人。他抓了岩祝三哥,还要抓师父。
他来南海一定又有阴谋诡计!
受这声音驱使,金不戮猛然转过身,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向外奔去。将跟在身后的小朝明撞得打了个趔趄。却被温€€一个箭步追上了。
温€€将他圈在怀里,轻轻笑了声:“笨。往哪走,宴席在里面呢。”
金不戮拼命扳他的手。但他千年磐石似的,一动也扳不动。
金不戮急道:“你走开,我不想见你!”
温€€也不生气,反而笑笑的:“阿辽不想见表哥,还想见谁呀?”
说完,低下头,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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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长高了。
金不戮被他堵住,连挣扎也没想起来,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满打满算,两人也不过才三个多月没见。但温€€似乎蹬了天梯似的,一下蹿高不少。
他本来就比金不戮高,现在又高出许多,肩膀也宽了好几寸。配着高高云冠,有种巍峨难及的高大。
他圈着金不戮,往下一弯腰,似片云罩下来。
霎时之间,流云清冽,泉水甘甜,青松悠远……
一股独属于温€€的气息,如清泉般扑了金不戮一脸。
金不戮痴痴望着他。一时间不知他要做什么。身体一软,紧紧闭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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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堡沿规屿地势所建,有很多长长的大大台阶,直通小岛下方。
雪球还小时,到了学习跑和跳的时候,没大猫教它,只能自己滚来滚去。
温€€便主动担下了这项事。将雪球抱到最长的台阶去教。
他轻功甚好,步子也大,几个跨步便蹿到台阶顶端。站在天边似的,冲下面的雪球拍手。
雪球想追他。但小小一个毛团子,还没一级台阶高。四肢短短,一下子根本上不去。只能一级一级往上蹦。蹦几下就累了,咪呜咪呜地撒娇。
有时候蹦得不到位,还骨碌碌往回滚两级。
金不戮在下面看得心都化了,上前去将它捧起,贴着脸亲亲蹭蹭,让它歇歇。
每当此时,温€€都跟离弦快箭似的,一下子就飞下来。凑跟前让金不戮也亲亲他。
金不戮若心情好时,便会在他脸上赏几下。
某一天,金不戮突然有感。难过道:“雪球没娘亲和爹爹了。我也没有。我们都一样……”
温€€环住他:“我也从小便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是谁。但是雪球不一样。有阿辽,也有我,它这不就有爹爹和娘亲了?”
金不戮被他逗笑,红着脸不搭理。
温€€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阿辽。你、我,还有雪球,我们做一家三口好不好?一辈子也不分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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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也不知自己是个怎么回事。温€€圈着他,旁边还有小七、霍公子和小朝明,他却在这里魂飞天外,想陈年旧事。
脑袋如百宝盆似的,以前的事一桩桩往出冒,五颜六色。让他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现在温€€凑得如此近,就隔着一根头发丝那般细的距离。呼吸相闻,发丝相缠。
金不戮闭着眼感觉得到这些,好想躲开。却连个躲的力气都没有。
听得嗤的一声,一股温热气息喷在颊边。睁眼看去,是温€€笑了:“阿辽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这么一说,搞得谁闭眼等着他来亲似的。给金不戮气得不行,用力推他。却还是没推动。
温€€委屈巴巴:“阿辽刚见表哥,便不想要表哥抱抱。”
金不戮火冒三丈:“谁要你抱了。你松手,我立刻离你三丈远!”
温€€道:“不。表哥大老远专程来见阿辽。才不要松开。”
他自然是许久没见金不戮。但金不戮中间却见过他。
想到这件事,金不戮冷笑:“专程来见我?还是专程来害我?!”
温€€瘪着嘴:“表哥心疼阿辽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害你。”
“那岩祝三哥呢?去年你号称专程来看我,神秘兮兮地一趟趟往外跑,其实是暗害他!”
温€€面色一僵,眼神有些发黯:“阿辽,我没有骗过你。自保证不骗你后,我真的没有再撒谎。”
“是。你没有撒谎,只是不说!你受简大宗主差遣,怎能乱说话?”
温€€急得鼻尖都沁出了汗:“我受简师父差遣,有些事没得选。但我也尽自己所能照顾你的朋友。岩祝三哥在京城,虽然身陷囹圄,却得到妥善照顾,不曾受一点苦。”
这件事,金不戮自然是知道的。
不说还罢,一说更是气极:“好一个‘妥善照顾’。若没有被抓,便不需‘照顾’了。”
温€€面色发苦:“但……这是当时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金不戮抢白:“直管岩祝三哥的是刑部尚书柳素辰大人,背后的是平安治卿萧梧岐大人。岩祝三哥目前的情形,倒是要感谢你的‘做到’?”
听到这两句,温€€笑了笑,带着点傲:“阿辽,别的不说。若萧梧岐真有那么大的面子,岩祝便不会被抓了。再说,柳素辰是个老狐狸,充其量对岩祝不管不问,怎会因萧梧岐的面子便给他安排宗牢?€€€€你如此了解岩祝情形,定然是派探子探过了。应该知道,一般人是没资格被安排在宗牢的。”
不错,虽然都是牢狱,但宗牢却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去的。
岩祝一个悍匪,没被打进天牢就不错了。住进宗牢,自然是有人特殊照顾。
金不戮被温€€说得无法还口,噎了一阵。突然来了句:“即便这样,你也不是为了我!”
温€€惊讶得笑了:“不为了阿辽还能为了谁?”
为了“白丁”!
金不戮心里这样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憋了个大红脸,气哄哄地堵住了。
他十分知道自己理亏:只要三哥待得安全舒服,管小€€是为了谁?
再说,白丁不就是我?小€€卖白丁的面子不是好事么。我干嘛这么生气?
他是这样想的。却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生气。眼圈一红,便要哭了。
可他发誓再也不在坏人面前示弱。咬着嘴唇,拼命忍住,不准自己哭出来。
温€€看着他泫然欲泣,又强行忍住的模样。只觉得如春风如发丝,挠到了自己心里。痒痒的,麻麻的。
他低下头,软了声音,像哄只愤怒的小鸟:“好啦,阿辽不气了。既然阿辽这么不开心,我便答应你,救岩祝三哥出来。好不好?”
金不戮迷茫地望着他,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温€€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重复道:“帮阿辽救岩祝三哥出来。好不好?”
金不戮连被亲都顾不得躲了,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简易遥剥了你的皮。”
温€€笑笑:“心疼表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