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温€€刚洗过了澡。穿上这双靴子踏踏脚,还亲了他一下。说阿辽好乖,选的靴子真好看。
金不戮望着近在咫尺的海螺双绣暗花纹,望着那一圈一圈似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螺旋纹样,只愣愣地想着:
小€€的靴子……还是我帮他找出来的。
第251章 240. 莺莺燕燕阻隔之术
金不戮越绝望,越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他深知自己只要露出真实面容,温€€定然再也不会伤他。
可若那般,他和温€€便全部结束了。
温€€见鬼面小顾白在自己脚下难受至极却不求饶,更不肯露脸,只是在那里魂游天外,便稍稍松了脚。
金不戮胸前陡然轻松,不住狂喘。口中变声机关将气体来往输送,发出喑哑的“嘶嘶”声。
温€€心中已恢复了平静。并无多少恨意,更没有虐人后的残忍快意。只有一脸冰一般的淡然:“好,我不看你的脸。你倒是说说,我师父断臂那晚发生了什么。”
金不戮喘够了气,将那晚自己被沈知行救走之后的二人对话简单说了。
末了,他道:“我有错。刚见沈叔叔时我对他怀有敌意,不敬地称呼了他一句。可他不计前嫌,要我叫他叔叔……”
温€€冷冷道:“你无非是叫我师父魔头。”
金不戮没想他猜得如此准,惊疑地瞪大了眼。
温€€看向远方,片刻后收回视线:“江湖上这么叫我师父的人太多了,全都是虫豸,我师父根本懒得听€€€€但是你不同。你不该如此叫他。”
金不戮尚在温€€脚下,感到踏在胸口上的脚又加了力道。困难道:“我,对不起……沈叔叔。虽然我没,没有让他断臂,却也让他,伤心了……”
温€€的目光有了片刻晃动:“不,你错了。我师父是个不记仇的性子。你叫他‘叔叔’他不知多开心。怎会伤心?
“他就是那么傻。因为你叫了他一声叔叔便下了最后的决心,要为你和你师父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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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月开,水落石出。
醍醐灌顶一般,金不戮豁然明白了:沈叔叔断臂,不是伤心了。
他是无怨无悔地开心着。
金不戮突然有一种感动,是为了沈叔叔,更是为了师父。他的胸口却被温€€踏着,喘息不及,只透过变声机关艰难地发出嘶嘶怪声。
温€€脚下并未松开,反而又加了些力道,狠狠道:“我维摩宗替你孤山派挡箭、自残。可你们呢?!对我师父就不必说了,还毁别人祖坟!
“金家堡做错了什么?你们潜匿其中十多年,专门在金老堡主生辰祭典发难,将东安洲移为了平地!”
金不戮没想他突然说起这个,还在替金家堡讨公道,简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那一战是虎伯忍不住,没跟师父说便擅自行动了。可若无简易遥设下陷阱激他,虎伯又怎会被引诱?!
金不戮仰面冲上,痴痴地想着到底谁对谁错。正好看见几条暗影从温€€背后掠过。顿时也顾不得乱想了,赶忙在在温€€腿上连击,艰难喊:“当……心……!”
温€€也发现了异常。反手一格,挡住了其中一条暗影的攻势。
那暗影扑下来就打,不分青红皂白。和温€€缠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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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小院中多出了三四条影子。全都是从温€€背后上方跳落的。
温€€在对招中快速扫了一眼,沉沉道:“大师兄要搞宗内私斗?!”
率先扑下来和温€€过招的正是赵廷宴。
他仍旧和温€€对打,手下不停,嘴里阴阴道:“这鬼面小顾白果然难抓,竟然将小€€师弟打伤了。让为兄来帮你!”
话一说罢,随他而来的几条影子里有一半冲金不戮而去,另一半继续冲温€€动手。
金不戮一听就明白了:赵廷宴要借抓我为由伤害小€€。
他带了自己的人来暗算小€€。将罪行全部扣我头上,便可肆意妄为了。
无论出于何种立场,金不戮都不能叫赵廷宴如愿。顾不得自己胸口和肩膀疼痛,艰难站起身帮温€€。
一凑近,马上看清了来人,全是赵廷宴一支的弟子。刘敬和宋秋离等赫然在列,都是温€€打小的死对头。
刘敬也看清了他,“咦”了一声:“鬼面小顾白要帮小€€打我们么?€€€€师弟,你果然同孤山派暗通款曲。”
温€€沉声不答,快速看了眼“鬼面小顾白”,口中唿哨一声。
远处立刻有游一方的声音传来:“小€€在那边!快走!”
金不戮立刻看懂了温€€的眼神。口中喊着“温€€小魔头,今日我杀了你”。狠心拿剑在温€€左肩上轻轻一挑。
温€€有意不躲,肩膀被挑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
这口子乃孤山剑法所伤,手法再明显不过。赵廷宴再无借口说他里通外敌了。
危急之下,方才以性命相搏的两人马上有了无声的默契。无论温€€还是金不戮,都忍不住又向对方快速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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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缠斗了一会儿,游一方等人依次跃入小院,大骂赵廷宴搞私斗。
金不戮则趁乱跳上房顶。
向四周看去,早已无吕剑吾身影。再向下看,确认了温€€、游一方并无败势。
天色已经有变,马上就要天明。再拖下去只怕身份要泄漏。金不戮只能忍着伤痛先回客栈。
回到客栈,他快速藏了行头、换好衣服,用提前备好的水简单清洗。刚在床上静卧了片刻,天便见亮。
门外伙计又在传话:“客官,外面温公子想问您醒了么?”
何止醒了,根本是一夜没有合眼。
他调整了心情便去开门,将温€€让了进来。
温€€换了一身衣服,已不是昨晚穿的那套。脚上的靴子却还是那双。
一见金不戮便笑盈盈地抱过来,想亲亲他。
金不戮气还没理顺,心中更是一团乱麻,哪里想和他亲。轻轻躲开了说要煮茶,让温€€靠边坐。
温€€耐心说好,趴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烧炭、煮水、剪茶饼。嘴上不说话,单手动作却凝滞。
刚过去的一夜无比漫长,两人皆受了伤。
温€€因为知晓了师父断臂前的一些细节,心中不平静。又因肩头挨了“鬼面小顾白”一剑,动作也不够流畅。
他不想让阿辽担心,换掉血衣服装作若无其事。在那里边看阿辽边发愣。
金不戮心里当然更不痛快了。
可他又明白小€€是不知情的,更因知晓了沈知行无怨无悔断臂的心情而伤感。
他只坐在那里看小炉煎茶。心里跟那小茶壶一样咕嘟嘟冒着泡,嘴上却一言不发。
两人默默地愣了一会儿。温€€先缓了过来。嗖地一下蹿过去将金不戮抱住,正好压住他胸前伤处,疼得他差点没叫出来。
金不戮装作还在发起床气的模样,轻轻“嘶”了声,将温€€的手拍开了。
温€€眨眨眼,仔细端详他的脸:“阿辽还没醒,被我吵了觉?”
金不戮横他一眼:“你还知道自己动静大的么?昨晚整宿去了哪里?怎么大清早便来吵人清梦。”
说着,径自向床边走。
温€€哀嚎了两句。没说干嘛去了,只是追着在床边坐下:“阿辽还困便继续睡吧。茶让表哥来煎,好了以后给你温着。”
金不戮忍痛躺下,冷冷看住温€€:“昨夜去哪了?怎么出去一晚还要换衣服?”
拍拍身边空位,要他也跟着躺。
金不戮被踢伤的肩膀是侧睡时习惯朝上的那边。躺下之后,毫不露痕迹。
温€€被刺伤的肩膀,却是他侧躺后习惯在下的那边。要是不这样,就没法和金不戮脸对脸了。
他不想阿辽担心,装作若无其事。哼哼唧唧地磨蹭,却就是不躺。
金不戮看他那强忍疼痛的样子,又想到这样的小€€刚才却对自己那般冷酷。也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肺都要炸。冲温€€喊道:“你肩膀都不利索了还装什么装?!€€€€你伤了,是不是?!”
温€€见再也瞒不住了,只能坏笑:“完蛋。阿辽这么聪明,将来表哥想藏个私房钱都不成。”
金不戮强行扒下温€€的衣服,一眼便见刚包扎好的伤口,正是他刺了一剑的地方。
几缕血丝从白布间洇出,撞进金不戮眼里,让他霎时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他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转过身去闷着。
温€€只当阿辽心疼了,赶紧将他抱到膝头。用好着的那只手臂搂着他,贴着耳朵亲昵说话:“表哥结实着呢,小小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不戮含泪道:“昨晚你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做受伤的事了,就是不肯告诉我要去哪。”
“笨,表哥哪里是奔着要受伤出去的。”
温€€说完这句,默了片刻,似乎在下决心。而后道:“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该让阿辽知道€€€€我见到了虎伯,孤山派的吕剑吾。”
金不戮心都跳得快了,瞪住温€€,不知他接下来要干嘛。
温€€不知他心思翻腾,只当他关心吕剑吾。快速交代了昨晚的事。
他知道金不戮关心这些,说得十分详细。只是将吕剑吾已瘦得脱形等细节隐去,也没细说维摩宗是怎么部署埋伏的。
最后道:“我同鬼面小顾白缠斗时,吕剑吾逃了。也没听说大师兄抓到了他,他应该是平安无事的。”
这些经过金不戮当然也知道。
他没想小€€竟这么痛快,对自己毫无隐瞒地全说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温€€心疼他这副惴惴的样子。在他鼻梁上亲了亲:“笨,瞧阿辽这心疼样子。孤山派对我家阿辽不住,也不知你怎么就这般地不记仇。”
对此问题,金不戮再也不用隐瞒情绪,坦诚道:“事情已过去这么久。现在我只记得虎伯对我的好,不想追究别的了。
“……再说了,贵宗派对我就很好么?……只是现在因为沈叔叔,沈叔叔……”
温€€赶忙哄他:“阿辽乖,不哭啦。对了,有件高兴的事!表哥气极时蹬了鬼面小顾白两脚!”
又眉飞色舞说了些经过。还道:“我替阿辽打了那孤山派的坏人。下次再见他,我一定抓他来给阿辽赔不是。”
金不戮正忍哭呢,听了这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还有下次?
再有下次看我不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