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384章

温€€沉沉道:“要让章文棠怕我,而不是赞我。”

游一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怎么怕你?找他打架?”

温€€摇头:“章文棠握有大权,我们自然威胁不到,但可以从他关心之事下手€€€€章文棠想保之人以小茹姐姐和赵廷宴为重。我们自然是不能欺负小茹姐姐了。吓唬吓唬赵廷宴么,不是难事。”

眸光一利,看向小七: “害薄长老和癸字堂同门那事,和赵廷宴密议的斗笠人到底是谁,有眉目了么?”

小七一凛:“师兄想提前着手这件事?”

温€€点头。

小七小心道:“佳木师姐还在排查,进展并不快。”

温€€皱着眉,半闭着眼,坐在椅中把玩茶盏。过了一刻突然笑了:“我们排查辛苦,难免出错吧。”

小七没明白。

陆衍谨慎地接了句:“这是说,我们先拿错的证据出来顶一顶?”

小七豁地明白了,一拍桌子:“是了!我们一时半刻找不到对的证据,找个错却总不是难事吧?!”

薄长老的冤情当然要彻查,但进展不由人心而变。金不戮等待相救却是越快越好。

温€€自然不会一直等待。若没有正确的证据,便造一个错误的证据泼赵廷宴身上。惹得他一身骚,章文棠不就着急害怕了?

就算最后证明了证据是假的又能怎么样?此时万般紧急,温€€什么也不想顾忌了。

第369章 358. 深海沉小帆

维摩宗内忧外患一波接着一波,宗主章文棠真的不痛快。

那边骆承铭案刚刚消停,温€€也稳住了颖川十三堂和明月山庄,结果又冒出一茬事。

癸字堂常年没有长老,大师姐纪佳木便放任弟子们出去“采补”。她自己当然也“练功”不辍,在一次采补中碰见了个矮小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吹嘘自己同昔日大名鼎鼎的平安治幕僚仇先生是朋友,还帮他老人家扳倒了简易遥。

纪佳木立刻不采补了,亮出身份问他到底做过什么。那人吓得要死便全招了,说自己只是个拉车的,哪里真的和谁是朋友?

但这名车夫说自己真的为仇先生拉过车,因此也确实帮仇先生办过事。当年曾受仇先生差遣和赵廷宴在上谷郡密谋,陷害简宗主、杀害薄长老、戕害癸字堂弟子,从而帮仇先生整治了简易遥。

这车夫还道此事是仇先生自己做的,十分隐秘,就连平安治的封皓秦大人都不知晓。

纪佳木当场便将此事闹得下榻的客栈全知,没多久又传遍了整个江湖。事虽然出在维摩宗,但江湖中人最讲“义”字,为亲朋好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怎么能看得起欺师灭祖的东西?

一场轩然大波倏然而起,人们不仅骂赵廷宴是畜牲,更多人骂章文棠有眼无珠,怎么当的宗主。

章文棠再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年赵廷宴下山帮简易遥,可是他亲手写了推荐书!他记得很清楚:

有一日赵廷宴突然奔来,说下山喝酒时听到有人要对宗主不利,形势十分危急。章文棠虽然对徒儿所闻疑惑,但觉得赵廷宴不至于连道听途说和真消息都分辨不出。当时宗主已南下邕州,确实需要护卫。章文棠想着帮徒弟在宗主面前找些机会将功折罪,便为赵廷宴写了引荐手书还盖了章,允徒儿南下邕州支援简宗主。

后来的事众人皆知,简宗主得没得到支援不好说,维摩宗是真的和平安治在韶岭山隘大战了一场。此后简易遥下落不明、薄一雅死于非命。

章文棠这边,对维摩宗战后的了解都来自从赵廷宴。这位大弟子最早回到小五台山,说韶岭山隘大战之中他表现上佳,不日即可得到平安治的嘉奖。还说皇帝和平安治对维摩宗没有看法,只是早对简宗主不满,本次大战即为了清缴他。而今简宗主远去,朝廷有意立章文棠为宗主。

这其中虽然有不少问题,但徒儿巧舌如簧地劝说,让章文棠没法拒绝。

再说了,右护法已经不在,简宗主也不回来,宗主之位本来就该是左护法的。为徒儿、为女儿谋求更好的日子,有什么错了?

时任左护法的章文棠遂按捺不动,也没有急于挑徒儿的毛病。此后不久,平安治封皓秦果然来联络,同他一起镇压下温€€反叛之险,真正将章文棠推上宗主之位。

而今已过了四年,章宗主的宝座并不稳当。江湖上又冒出徒儿残害长辈的传闻,叫他心头直跳。

那传言如此恶毒,竟将错都怪在赵廷宴和一个已经消失的仇先生身上。平安治被摘得无辜,章文棠就算想找封皓秦同仇敌忾也不得了。

他想传纪佳木问个究竟,可若答案更更棘手呢?

还是先不要声张,去问问徒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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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文棠秘密地亲临邺京,质问面壁思过的赵廷宴:“当年你要我写手书去帮简宗主,为师多问一句都不曾。现在闹出那些个传言,你怎么解释?你到底和仇先生联络过没有?!”

赵廷宴也听说那传言了,更听说证人是个小矮子中年男人,阴恻恻回道:“放屁。”

他是曾在背地里和“仇先生”有联系,但密谈的并不是什么矮子车夫,而是平安治勇士应葱葱。

当时赵廷宴正不得志,私自下山喝闷酒。应葱葱带了平安治“仇先生”口信而来,要他帮忙在小五台上藏战书、激杀简易遥。理由是简易遥与幽云王交好,为朝廷所不容。条件是平安治承诺事后扶章文棠上位,赵廷宴自然平步青云。

他一口应承,还做了不少“仇先生”未曾提及的“好事”,亲手杀了同门师叔和师弟。事后发现“仇先生”和应葱葱都不见了,便暗地里同封皓秦联络,对师父却只说一半真相。至今章文棠都不知阴谋的全貌,更不知自己坐上高位来自徒儿的一番血腥谋杀。

这些年赵廷宴从未愧疚,反而是深深地庆幸€€€€当年好险,差点被简易遥捉了。若自己心软一点点,现在还不知在不在人世呢!

因此,他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当年隐秘,只将其当做上天的秘密恩赐,温€€和简易遥“一报还一报”应得的报应。

温€€被贬邕州后走得步步为营,用意十分昭彰。想回小五台山,想夺权,想拿回简易遥当年的荣耀。这些赵廷宴都能看得懂,自然也能提防。

他原以为那伪君子师弟还要摆一阵风范,没想温€€如此下作,突然搞了个假的证人出来。赵廷宴真是哑巴吃黄连,他总不能跳出来说“我不是和什么车夫串通,乃是和应葱葱!”

如今东窗事发,怎么辩解都无用。面临宗主也是师父提问,赵廷宴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骂完一句“放屁”就低头不语。

章文棠一掌拍碎了紫檀木桌,更直白地问:“给我好好说话!你到底里通外敌算计简宗主和薄长老没有?!”

赵廷宴怔了怔,旋即阴阴地笑了:“宗主不记得当年他们如何冷落左护法一支了么?”

章文棠想了一瞬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惊怒的虎目在徒儿脸上打转:“……真的是你?!”

赵廷宴再不做回答。

章文棠一屁股倒在椅中,只觉千钧巨鼎压顶,整个人都是往深渊里坠的:“廷宴,不论冷落与否,简宗主都是你的长辈。你敢向长辈下手……你,你好大的胆子!”

赵廷宴依旧不辩解,垂着头默了一会儿,突然看向章文棠:“师父。小茹有身孕了。”

小茹是章文棠的独女章茹,自小便和赵廷宴两情相悦。

如今两人刚刚订亲不久。

现在还要赵廷宴交代什么呢?

章文棠如遭雷击。望着自己的徒儿、自己女儿的丈夫、自己那未出生外孙的亲爹,再没了一句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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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指控赵廷宴一事,影响远胜其他大案。市井流言中难免说到朝堂有眼无珠,当年简宗主何等风采,快剑沈大侠何其潇洒,朝廷不挺他们却立了些什么阿猫阿狗出来。

赵廷宴?一个叛徒。

章文棠?没准哪天自己就被徒弟宰啦。

这些消息,无一不由密报传到皇宫内院。

春日的御花园百花齐放。

皇帝正在御花园中。丹凤眼瞥着满园春色,一点喜色也无:“这满园子的花长得老实,却没一枝比那野花拿得出手。”

封皓秦正陪驾赏花,笑回:“花园内外莫非王土,都沐皇恩。”

皇帝眼神一扫他:“撑个章文棠,难道还撑错了?”

封皓秦躬身回应:“撑章文棠是前任平安治幕僚仇先生的主张。他一个江湖中人,目光有限。同赵廷宴订立协议也是他带头。臣无能,只觉得当信守诺言,对别的失察了。”

这句应对,封皓秦早在家想了一百回。他江湖出身,今年还不满三旬,实在不擅长应对这些事。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将所有黑锅甩给一个隐匿江湖的幕僚,皇帝和他一下子都成了受害人。

皇帝眼中已冷意已散。

封皓秦趁势进言:“皇上一向青睐温将军。他乃皇上钦点的少年英雄,普通江湖中人不是其对手也属意料之中。足可见皇上金口玉言,慧眼如炬。”

言下之意,章文棠和赵廷宴又不是皇帝钦点的,不是温€€的对手才显得皇上英明呐。

见皇帝并无其他示下,封皓秦又道:“温将军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记得皇上的恩典。”

皇帝一甩龙袍长袖:“罢了。园外的野花也是花,让它长吧。长得好再挪进来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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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赏花之后,平安治对赵廷宴欺师灭祖一事再没过问,对江湖流言蜚语也无丝毫辩解。

若朝廷出来说句“一派胡言,平安治未曾听说赵廷宴出卖师祖、私密协议”之类的话,赵廷宴还有得躲。而今平安治哑了,显然有默许温€€一派闹大的意思,章文棠和赵廷宴成了被烹的猎狗,真是苦不堪言。

江湖中一时议论纷纷,维摩宗内更是翻了天。

平安治都默认了!果然有人欺师灭祖?!

什么平安治认了,那是平安治不想管这摊子烂事!

赵廷宴这种人还能做左护法侍者么?!我宗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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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身在洛阳的温€€突然得授维摩宗右护法一职。

一个被贬许久的维摩宗弟子突然得到承认,从“代”到正,已足见地位的变化。朝堂竟然跟着也有动作,皇帝赐一等骁勇将军温€€文房四宝一套,派平安治送到洛阳。

温护法正式成为护法,突然又得皇帝恩宠,让章文棠的老脸往哪里放?

章文棠权当没事,亲临洛阳为右护法加封。典礼过后,同温€€在洛北总营的后院流心亭单谈。

温€€站在下首。清风吹来,拂起他脑后的长发,更显得他的五官分明到锐利,棱角清晰到冷硬,似一柄利刃不可亲近。

他站在亭檐之下,被挡住了光,面容因此有些晦暗。

章文棠看着暗影中的年轻人,笑了笑:“€€儿已完全是个大人了,同小时候的模样变了好多。”

温€€笑答:“属下仍是老样子。只是常在邕州,同宗主未见的时日久些罢了。”

章文棠道:“€€儿,让你去邕州历练四年,是看你乃可造之材。若是廷宴那种比较傲气的孩子便受不得这些。现在你历练好了,这个维摩宗迟早是你的。”

温€€恭敬回道:“多谢宗主厚爱,此番提点之言属下也曾听简宗主提过,两位宗主均对温€€厚爱至此,属下敢不鞠躬尽瘁?”

章文棠看住他:“我知道简宗主疼你,自不会违了他的意。完成简宗主之所托,将你照看到可独当一面,便是我的心愿。”

温€€接道:“只可惜简宗主遭叛徒所害,心灰意冷,至今不肯回宗。这几年真是有劳章宗主了。”

章文棠眼神一跳:“简宗主现在何处?”

温€€眸光深得一丝波澜也无:“若简宗主现在回来,只怕有些人会吓破了胆吧。”

章宗主被小辈如此顶撞,豁地瞪大了眼。又强行压下怒气,深深呼了口气道:“€€儿,小茹有了身孕。”

温€€一怔,随即挑眉:“恭喜小茹姐姐。恭喜宗主。”

单单没提赵廷宴。

章文棠的声音透露出些疲惫和恳切:“€€儿,你大师兄闹得如此风声,正在彻查是谁冤他。但他不想多计较,只求平安收场,养大小茹的孩子便是最大心愿。”

赵廷宴自然是被“冤”的,冤他的法子正是温€€授意。但真要查下去只怕会赵廷宴更惨,章文棠之言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若是四年前的温€€行此险招还有可能被扼杀在襁褓之中,现在他风头正盛,还怕什么?他毫不退让地笑了:“小茹姐姐的孩儿,属下自要当做亲外甥来疼爱的。只可惜薄长老却看不到了。邵弘师兄性子最好,顶喜欢小孩子,可惜他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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