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386章

木范婕医者心肠,即便满面流血却根本不自顾,捉住窦胡的胳膊向后方拖,边拖还边对前方道道:“莫伤苏梨姐姐€€€€救治不戮哥哥一定有方,大家都莫急€€€€!”

小七痛得大叫一声,抱起血淋淋的木范婕向阵后便跑,邵子鹏等人也围赶过来将窦胡拉走。

安顿完爱人再回,小七整个人都变了。双目赤红,窜进阵中将那射冷箭的花衣武士胳膊斩断,接连快招挑翻明月山庄数人,口中怒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救治木清风一事,他对明月山庄的态度算不上完全敌对。可亲见爱人受伤立刻理智尽失,小七对着温€€大吼道:“不戮不能再留明月山庄!”

爨莫扬对金不戮之心疼,和小七又哪里不同?他见温€€向苏梨要解药,本已决定停战。那边突然有人火上焦油唱反调,令他心头一躁,飞身上前便去砍小七。

小七的剑叫“惊卢”,也是把旷世名器,乃沈知行习武时用过的第一把剑。他将惊卢舞出一片水光,和爨莫扬战在一处,凭着满腔怒气加上快剑亲传的功夫,一时间竟没有全败。

维摩宗一边立刻上前帮忙。白祈和萧兰卿也不示弱,马上率人迎战,刚刚偃旗息鼓的双方再度混战起来。

一片战乱之中里,温€€成了唯一的另类。冰雕也似,捉着苏梨的胳膊一动不动,如阎罗一般盯着她。

苏梨羞耻又痛苦,哭叫道:“现在明月山庄伤了小婕,你还要给爨莫扬解药?!”

又狠狠地回头冲阵中喊:“不交出金不戮我就不给解药!死也不给!”

游一方最拿女孩子没办法,不敢相信小€€能捏着姑娘的手臂给人捏哭,远远地急道:“小€€!他们伤了小婕还抓了不戮,你光捏着苏姑娘的胳膊干什么!”

陆衍也跟着喊道:“小€€三思!”

哭叫的苏梨,殊死一搏的小七,受伤的木范婕……

温€€望着阵中混乱的人群,听着滔天的杀声,黑盈盈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似被封在冻湖之下,捉着苏梨的手臂毫不放松。

直到苏梨再也喊不下去,那脆弱的臂骨即将发出嘎巴的脆响前夕,他倏然松了手。再次面向爨莫扬,温€€整个人安静如水,那水中却似腾起一条黑龙,隐隐露出爪牙。

“爨莫扬€€€€”温€€的声音不带波澜,“速速将阿辽送回来。”

爨莫扬一怔,旋即冷笑:“你想要阿辽去洛北,大可堂堂正正与我决斗,给至亲下毒做注岂是英雄所为?!”

温€€一丝感情也不外露,只在大袖中将掌心掐得生疼:“我再说一遍,送阿辽回来。”

萧兰卿远在另一边冷笑道:“温€€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我们不送阿辽兄弟去洛北,你是不是就要任他毒死?!”

温€€的手掌已被指甲掐得稀烂,可眼神一动不动,如滚烫的生铁骤然浸入冰水,腾起虚实难测的烟雾:“爨庄主若真的关心阿辽,便将他送回我这里解毒。连同玉尘剑一起,由你亲自、单独,交还过来。”

爨莫扬在轻微的吃惊后了然大笑:“温€€,你竟真的要以阿辽做注。”

第371章 360.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温护法下了铁血战书,要爨莫扬独自送金堡主到洛北总营。用意除了要回人质,更有引明月山庄庄主上钩之意。

维摩宗上下都明白,爨莫扬最迟明日就会来。届时将会有一场大战,恩怨交错、公私难辨。自然关乎着维摩宗颖川十三堂的生死,却更关乎着刚成正护法的温€€的前程,甚至性命。

爨莫扬会不会来?

若来,是不是如约单刀赴会?

若是,该如何应对。若他带了大批人马,又该如何打仗。

若爨莫扬爽约不来,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没人敢擅自决策。是故休战之后,维摩宗众人皆聚在温护法的书房门前等着示下。

温€€的书房在洛北总营之内,加上卧房成为一套小院子,原为虢夫人居所。后温€€前来,虢夫人便将小院腾出来请他住。

现在,从虢夫人到邵子鹏,无一不在书房外静静侯立。书房却是门扉紧闭,新任的温右护法连伤都不医,也不避男女之嫌,和苏梨一起关在里面好几个时辰不出来。

另一边,小七安顿了木范婕,在阵前的那股子狂怒已经下去了。冷静地和游一方、陆衍等人安排好了兄弟们,也去书房外等候师兄。

虢夫人知道这几个小伙子乃温护法至交,请他们帮忙拿主意:“小七,若明日爨莫扬爽约不来,我等该如何做?集齐人冲过洛河去?还是等其他堂的弟子下山?”

小七十分明白,€€师兄从章文棠那里要到了不少人手,可那些人从小五台山来洛阳还要好几天。现今不戮中毒,师兄哪里能等得到人马到齐?可是,若爨莫扬真的爽约不来,不等人到齐,又怎有把握抢回不戮?

他不轻易妄言,对其他人做了个嘘声的姿势,自己趴在门板上听了听。只闻房内有细如蚊蚋的声音,似是苏梨偶尔抽噎。温€€说话声更低更沉,什么都听不清楚。

小七默了默,对虢夫人道:“今日诸位辛苦,先散了吧。我在这里候着右护法吩咐。”

虢夫人哪敢离开:“我等哪里辛苦?是否要先准备攻去洛南……”

此时金不戮中毒,爨莫扬心焦,等敌人自乱阵脚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小七很是明白,他的师兄哪里能做到按兵不动?只怕心焦恨不得飞过对岸去。

思前想后,小七应付了句:“……先等等。”

话音未落,书房门已打开。苏梨梨花带雨地先出来,温€€面无表情地跟在后。站定了,沉静目光缓缓地扫了门外众人一圈,干脆道:“若爨莫扬不来,我便过对岸去。”

小七一愣,旋即利落回道:“好,我们这就去备人!一定将不戮接回来!”

游一方跟着道:“我也去!接不戮回来!”

陆衍未曾多言,却也是一副相伴之态。

望着兄弟们仗义相助的样子,温€€感激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大家都去歇息吧。看好总营。”

小七这次是真不明白了:“€€师兄是说,明早看爨莫扬反应再动是吧?”

温€€轻轻地笑了,笑里有些感激,更有决绝:“不是,是你们谁都不必动。”

陆衍也疑惑了:“那谁同你去洛南?”

温€€不再答话,而是静静地朝苏梨一看。苏梨一直在旁啜泣,闻言上前带哭道:“我……”

若爨莫扬不来,温护法竟然要带着苏梨只身奔赴敌营为金堡主解毒!

虢夫人以为自己领会错了:“右护法,您是说只和苏梨姑娘€€€€你们两位去洛河南?”

温€€点头:“万一爨莫扬明日爽约不来,我和苏梨便单独过去。”

游一方忍不住了:“啊?到时候爨莫扬怕死不来,你反而过去?”

小七一悚:“那怎么成?”

温€€定定道:“阿辽不能多耽搁。”

陆衍劝道:“我带几个人陪苏姑娘去吧。”意思是不叫温€€露面了。

温€€却不多言,道了句“都散了吧”便关上书房门,再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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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北人心惶惶之际,洛南的明月山庄大寨中也是愁云惨雾。

方才他们赢得彻彻底底,可庄主却要去洛河北岸单刀赴会。每个人心里都重若千钧,自三位管家以下全部愁云惨雾。

岩颂反复只说一句:“庄主要独自去见姓温的?”

爨莫扬干脆地将头一点,没有多言。

岩差颤抖着道:“阿辽少爷往温€€手中一交,小姐的事恐更难得真相。”想起三弟岩祝,他的眼圈已经红了:“温€€同阿辽少爷是自小到大的交情,竟然舍得给他下毒、拿他做注,还有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做不出?!庄主莫要上了贼人的当!想我三弟当年不也是一时义气,替人出头……”

白祈想起了哥哥白祉的音容笑貌,眼圈已红。虽然没太多话说,却站在路当中,不想庄主步哥哥后尘。

爨莫扬一一拍过兄弟们的肩头,沉着而坚定道:“阿辽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已为此事消耗太久。而今他性命堪忧,我怎能视而不见?”

萧兰卿红着眼圈将他拉到一旁:“我知你担心阿辽兄弟,但不要急于一时。且等等,我这就出发去邺京求封大人斡旋。”

爨莫扬的眸光落在虚空之处:“多谢兰卿仗义相助。来去邺京又要近十日路程,我怕阿辽等不了。”

萧兰卿急道:“你怕阿辽兄弟等不了,温€€怎么不怕?!此事不仅仅是阿辽兄弟和少€€姐姐的事€€€€明月山庄同维摩宗对峙久远,温€€现在身为维摩宗右护法,偏偏叫你这个庄主单独上门,显然心思不纯啊!”

爨莫扬岂不知他同温€€不仅仅是私仇?

当年老庄主爨衡感谢沈知行救下爱子之恩,给维摩宗送礼答谢,以其之神勇友好都不曾亲去小五台山腹地,只是让人将礼物转交给温€€。足可见大小魔宗王不见王的微妙。

如今温€€同章文棠之争斗,天下皆知。此刻他对爨莫扬发出如此邀请,只怕是想借机成为打败明月山庄的第一人,以此向小五台山逼宫。

即便洞悉一切,爨莫扬深邃双眸里仍是傲然:“于公于私,我同温€€之间都难免一战。既然他发得出战书,我便迎得起战。”

萧兰卿急得跺脚:“什么你同温€€一战?你是庄主,你的事乃是全山庄的事!”

见爨莫扬并无回转,又大声道:“好!你这么心疼阿辽兄弟,便由我送他去洛北!怎么,我送去的人就不是金不戮,温€€还眼睁睁不救了?”

爨莫扬爽朗笑道:“若温€€有心害我,我更不能躲在朋友之后€€€€他真的有本事便拿我好了。”

萧兰卿提高了声音:“你这么一走,是连少€€姐姐的事也不打算继续管了么?”

爨莫扬望向远方:“温€€同阿姊被害之事关系不小。我若连见他都不敢,还何谈查证和报仇?”

而后不再赘言,着手安排人马部署。将白祈、岩颂、岩差三人都排了个满,就算是今日未在场的万遗都想了法子让他不准乱跑。此后爨莫扬又安排了撤退路线、逃离之法,一副已然想好身后万全之策的样子。全程极坚毅也极利落,毫无任何退缩之意。

对萧兰卿更绝,爨莫扬直接将整个明月山庄托付于他,要他万万保齐爨氏家业。这一来萧兰卿哪里还能乱跑?只能乖乖帮着看家了。

这一招既是安抚,也是认可。萧兰卿含泪不语,满心的担忧和不甘,又有受了托付而小小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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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一切之后,爨莫扬毫不留恋,负手向金不戮住处走去。

金不戮所中之毒至奇而难解,脸色蜡黄,几天来如一株植物般不吃不喝。如果不是还有气喘和心跳,真和个死人没两样了。

奇特的是,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橙香。时间越久香气越浓,若非知道房内睡着个人,真要以为有多汁可口的水果在储存。

爨莫扬担心阿辽日久不动生了褥疮,隔段时间便帮他按摩、擦身和翻身,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如当年在金家堡,一日几次从未忘记。

只是庄主身份再不比少时清闲,忙得无法抽身时他便托翠珠操持这些。

今日也是翠珠帮金不戮按摩。刚刚完毕,抬眼便见庄主进来。

她也早听说了温€€下战书的事。放下手中巾帕,走到爨莫扬面前:“庄主为阿辽少爷好,答应了温€€的要求,我们做下人的都明白。只是你何必亲自前往?要白祈他们去送人不就可以了?温€€既然爱着阿辽少爷,无论是谁去送,他都该会救。”

爨莫扬坐在床边,抚了抚金不戮如海藻一般铺在枕上的乌发。目光落在阿辽的脸上,瞬间变得温柔:“阿辽这般模样。我若不亲见他获救,怎能放心。”

翠珠不愤道:“你不放心阿辽少爷,可那个温€€呢?他叫我们送阿辽少爷过去也就算了,却还要你亲自去、独自去!他到底是想救阿辽少爷,还是想趁机使坏?!

“我们偏不中计!就这么等着!还要温€€单独上门送解药!等阿辽少爷醒了,好叫他知道自己爱上个什么阴暗的东西!”

爨莫扬笑着摇头,拍拍翠珠的手:“若温€€狠了心不来送药呢?”

翠珠一愣,继而冷笑道:“怎么?温€€能狠心拿阿辽少爷做注,我们为什么不能也赌一赌?!他若真的不来,我们再送阿辽少爷上门不迟!”

爨莫扬长笑:“我明月山庄虽也被人在暗地里叫魔宗,但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何以拿无辜之人做注?”

翠珠的声音里有了哭腔:“可庄主你又怎么舍得拿自己做注?你怎不想想,万一出了什么事,阿辽少爷被你以身涉险地救活了,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温€€那张伪君子的脸!”

爨莫扬被说到心痛处,眸光轻轻地晃了晃。深深望着金不戮,再也转不开了:“阿辽和我在一起,不是帮我解难便是为我受罪,没有一天是轻松快乐的。我解不开阿姊一案的谜题已有大过,难道还要拖着阿辽一直为我昏迷?”

翠珠说不过庄主,面色惨白地捂着嘴哽咽了两声,转身跑开了。

屋外刮起了春日的风,有些料峭。

房内却骤然安静,只剩下爨莫扬和昏迷中的金不戮,没有回应地相对。

金不戮面色不好,睡颜却很安详。长长的睫毛合拢,是一对蝴蝶的翅膀。鼻尖倔犟地挺着,嘴唇依旧嘟嘟的,是他自小到大常有的酣睡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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