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第432章

金家堡的下人皆爨莫扬帮忙物色,无不担心爨庄主身在何处。却又记得庄主嘱托,兢兢业业地效忠金家堡,不论如何风浪滔天,从不让金家堡小船倾覆。

即便当年温€€“小南海”制造幻境,金家堡下人恨他入骨,却秉承着一码归一码的原则,仍为金不戮整理了账簿送上小五台山,便于堡主查看。

知晓莫扬哥遭遇后,金不戮曾一直不敢回家。而今经历了这一遭,他心想着:

三哥教训得是。连挨打都要躲着,算什么汉子?

我一直在外不归,家人们心里该多难受呢?

由此,回到了金家堡。

一见莫扬哥留下的诸位得力助手,再见莫扬哥亲手重修的金家堡,金不戮胸中顿升起一股“不敢”之情。

他不敢再颓唐,不敢再懦弱,更不敢浪费莫扬哥为他留下的这条命,浑浑噩噩度日。

爨莫扬离去后,梅尘断剑被金不戮拿走,包好了一直挂在后腰。此番他将剑放回父母灵堂,连同莫扬哥帮忙修整过的旧拐杖一起留下。

他又静坐了一晚,然后决计出发西行,沉下心去面对自己的一直不敢踏入之地€€€€

明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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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地图:

本部分就到这里了,金阿辽又得到了一次三哥的教诲,重拳出击被温茶茶平息。

下一章将开启第六卷 的第二部分,“分不开的功德”

第二部 分一共有四期,第一期的内容主旨是:【依然爱你】

“哈马立色日则”这个名字有点长,大家可能都不知是啥子。点这里可以看来源:

[https://m.weibo.cn/7488245801/4836846477771434 ](https://m.weibo.cn/7488245801/4836846477771434)

第428章 413. 站直了回家

到达明月山庄的时候是一个夜晚。

金不戮对山庄的最后印象仍停留在梦中,烈火凤凰一样的壮烈如歌,匍匐几十里的大火红透了天际。

可实际上,明月山庄很沉默。

那场大火已过去近两年。两年里,华美庄园如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默。

来到寥廓山下,顺着台阶往上走,可见高处有星星点点,仿佛天上银河。他小跑着过去,看清了那是一条隐隐的光带,掩在薄薄的尘土之下。抚去尘土,层层污泥剥落,一道银河渐渐拱起,璀璨的模样在月光下露出全形€€€€

日月二星绕琼山。

这是那座精致奢华的西洋制金刚钻石大钟!

金不戮手中这条银河般璀璨的星带,正是大钟上用来固定日月二星的银带。纵然白银的钟座已被烟火熏黑、镶嵌上面的金刚钻石也已黯然,但这条盘带却依旧明耀闪烁。

原来这里是曾经的听月轩,金不戮来这里为木清风求药时曾到过的会客厅。这座曾经辉煌的大钟便摆在里面。

霎时之间,当年的情景再次浮现。体贴伟岸的莫扬哥,顽皮机灵的小宝,热情臊人的浴火节……

继续往下挖,随着焦土拂去,整个大钟显露原貌。钟身已经断裂,但各部件完备地沉睡在土中,日月二星皆在。仿佛一头睡凤凰,静待重生。

金不戮只一看就明白了:有人来过。

有人先于他来过!和他一样来到了此地,发现了这座大钟。找全了零部件,留恋却小心地将它们埋在土下。若非金不戮这样视力极佳的星眸,只怕难以轻易发现。

那先来之人是希望有朝一日山庄重建,大钟能最先恢复原貌吧。

金不戮心中感慨更是感动,他自己曾耽在小五台山那么久,不知是小宝万遗还是兰卿哥来过。

豁地,他又想起了小宝那成山的玩具堆,不知现在何处,想必也被收起来了吧。

将手中星带放回原位,依旧妥善地用土掩盖,金不戮冲这座见证过明月山庄辉煌的大钟拜了三拜。拜祭完毕又在周遭看了看、找了找,见再无其他可寻之物,便向后山走去。

寥廓山后是爨少€€的陵园所在。越往后走,越让人心中忐忑。金不戮不由紧张地想:

若是小宝他们来明月山庄,一定也会去祭拜少€€姐姐。可当时他们被维摩宗看得紧,不知是何情状。

说来,那场火如此凶悍,中间又风吹雨打那么久,不知少€€姐姐和俄里大哥的陵还剩多少?

金不戮突然想起一个遥远的片断。那日上谷郡城外慈恩寺,莫扬哥亲手把少€€姐姐的双鲤鱼银链放入俄里大哥的骨灰坛里……

这般神思翻涌,忐忑地来到山后,豁地见到前方有一簇光明,看位置正是爨少€€的陵园,月色中可见墙垣完好,建筑如初。

金不戮看得一凛:

少€€姐姐的墓……一点也没烧坏?

可纵然没烧,又是谁会在那里点灯呢。

他小心起来,猫腰快行了几步,来到陵园前的土丘掩藏身形。继续远远地观望,可见高耸的廊厅大门皆完好,内有青烟袅袅,香火没断。

不仅陵园完好无损,还有人在守陵!

金不戮高兴又惊讶,更是矛盾。他小心地蹿上房檐向内张望,发现几个人在陵园内来回走动,似在巡视。那巡逻之人并非万字行装束,更不是平安治军了,却是黑衣赤带,乃维摩宗弟子的装扮。

……维摩宗的人在这里干什么?

朝廊厅内观察,可见一切如常。只是原先的孔雀长明宫灯连同头盖骨嘎巴拉全都不见了,换上了一盏肃静的金质宫殿形宫灯。灯内火光熠熠,金不戮从远处见到的那一簇光便是自这里发出的。

一名维摩宗弟子从宫灯前点了一柱香,敬到爨少€€陵前。

金不戮看得脑袋都木了:什么情况。维摩宗的人……在为少€€姐姐烧香?

他不想在维摩宗众面前显露身份,最终没有进入陵园。对着爨少€€和俄里的陵墓遥遥叩首,默念祭词,而后离开寥廓山。

从山后往下走,遥遥地回首望去,依旧可见陵园灯火点点。

金不戮忍不住想了又想:维摩宗自然是听命于小€€的了。所以是小€€安排了人为少€€姐姐守灵?

他不由回忆起温€€对于明月山庄的言辞,想到温€€提到过阿鹰已入土为安,葬在南宁州的秦月寺中。此言爨莫扬离去之前也曾叮嘱,金不戮一直记在心中。而今看来,温€€说不定也去看过阿鹰。

金不戮本就要去祭拜阿鹰,由此更是立刻动身,往西南方的秦月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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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寺是一间安静的小庙,坐落在幽静的山后。凌晨仍有人值守山门,听闻有人扣铜环,很快便出来一名知客僧。

面对知客僧,金不戮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来意,说到头盖骨嘎巴拉更是支支吾吾。

知客僧却似未卜先知,只听他提了一句便了然宽慰道:“金檀越请随小僧来。”

金不戮随着僧人进入寺庙,绕到后方,七拐八拐来到一片幽静的竹林。

一座简朴却精致的墓掩映林中。墓碑石料讲究,上写:“孤山弟子阿鹰之冢”。

落款:“爨氏莫扬代弟玉尘、不戮立”。

立碑的人是爨莫扬。

看碑上所署时间,立碑时正值“玉尘”在温€€保护下逃走之后。爨莫扬曾对“玉尘”承诺过要让阿鹰入土为安,随后便发现“玉尘”古怪。他百思不知“玉尘”和姐姐被害有何关联,却仍然行豁达地践行诺言,将头盖骨嘎巴拉葬了。

彼时爨莫扬尚不知金不戮就是“玉尘”,却明白阿辽知晓嘎巴拉一定难过又惦念,便将他的名字也刻在阿鹰墓碑上表示心意。

思及莫扬哥当时之心境,念起阿鹰等故人,望着翠竹幽幽的坟茔,金不戮默默跪倒。

更让他心中纠结的是,阿鹰的坟茔显然得人打扫过,还有人上过香。香炉上赫然是一朵曼陀罗花,乃维摩宗的标记。

小€€果然派人给阿鹰上香洒扫过……

一时之间,往事纠结。这一跪便是一夜,几近入定。

知客僧担心金不戮久跪伤身,劝他起来:“金檀若伤了身体,小僧何以向爨家人交代。”

金不戮从沉寂中警醒,更是惊喜:“爨家?爨家的谁?”

是不是莫扬哥?!

知客僧笑了笑,离去。没多久便又听脚步声响,矫健而轻盈,似乎有三个人来了。

而后便是远远一句生硬的官话:“跪够了没。”

随着来者走近,一张黧黑的面孔显现出来,竟然是昔日常陪爨莫扬身边的管家岩差。后面还跟着岩颂和白祈,也是两位明月山庄的管家,更是昔日的兄弟。

金不戮愣在当地,努力睁大眼睛,分辨着眼前的是否一场虚幻。

他完全没想着明月山庄还有人留下,更没想到能在阿鹰坟边碰到,惊喜道:“岩颂大哥?岩差二哥……还有白祈?!”

对面三人沉默不语。

他傻愣愣地看了会儿,蓦地看见了三人的影子,高兴得跳了起来:“你们还活着!”

不是梦,也不是鬼魂,明月山庄的几位兄弟都还健在!

金不戮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感慨,挨个叫对面三人的名字,询问他们近来可好,更问他们是否有莫扬哥的消息。但那三人一个赛一个地默然,眼中有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是仇恨、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掩在清晨的微光里,看不清楚。

他本是要向几个兄弟奔去的,见对面僵硬如铁板,也就尴尬地停了下来。顿了顿,金不戮干巴巴地说:“你们没事……真好。莫扬哥想必也是平安的了。”

岩差冷冷回道:“我们是没事。托你的福,庄主是否平安,我们就不知道了。”

岩差等三位管家,的确是从洛河之战活下来了。

当日爨莫扬单独送金不戮到洛北,给岩颂、岩差和白祈全都安排了任务,不许他们任何人跟着。后爨莫扬遭擒,萧兰卿兵败。温€€快速向南推进,只看大面输赢,不在意某个人的生死。是以,除了翠珠执着殉身外,岩颂等三人竟然都得逃生,不过受了重伤。

伤好之后,他们三人曾想要伺机报仇却没机会,回到南宁州从长计议,却发现维摩宗的人竟在小姐陵园守着。岩颂三人不敢冒然露面,却也不愿离故土太远,便来到秦月寺藏身。此寺乃爨老妇人捐建,住持同爨氏交好,阿鹰的头盖骨葬在此处便是此原因。

期间,温€€派人一年里为阿鹰之墓洒扫几次,全是为了金不戮。维摩宗还曾想给秦月寺捐赠香火钱,但住持婉拒不收。温€€不勉强,也不对秦月寺过多干涉,只来扫墓。是以,虽然岩氏兄弟和白祈在此,却藏得极好,从来没和维摩宗的人碰见过。

再后来江湖风起云涌,金不戮的身份彻底揭晓。岩颂三人震惊,静观其变而不妄动。

三兄弟曾偷偷去过一次松林镇,那时爨莫扬早已远去。他们没见到庄主,愤恨又不舍,无奈彼时松林闲杂人等过多,他们不想露面太早,便重新低调回到秦月寺藏身。

一直到了今天,金不戮来看阿鹰,岩颂三人早得寺内僧人告知。他们并不想出来,耐不住知客僧又来相劝,说金檀越跪在坟前过久恐怕对身体不好,三人这才都心情复杂地出来了。

现在,岩氏兄弟和白祈看着眼前的金不戮,看着他完好修长的双腿,一时间眸光汹涌,没一个人说话。

金不戮听闻他们也没有莫扬哥的消息,垂手立在一株竹子边:“两位岩家哥哥……白祈……我知你们生我的气。三位想做什么,不戮都绝不多言。”

岩差冷笑一声,生硬的官话叫出一个生硬的称呼:“金堡主。”

不再是阿辽少爷。也不是你这凶手、你这罪魁祸首。

只是金堡主。冰冷而客套,拉开了鸿沟般的距离。

若在以往,金不戮定然已泪流满面。而今他做好了站直挨打的准备,并不哭泣,只是肃然而毅然地拱手道:“见到你们几位兄弟安好,不戮便什么便够了。莫扬哥那边,我不会放弃找寻。想不戮昔日怯懦无知,做下不少憾事,今日再也不敢畏首畏尾。现在我就在这里,兄弟们想做什么,不戮都甘愿承受。”

这还是那个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阿辽少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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