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邕智计周全,来谈和的人是温€€和金不戮,返回成功消息则安排了双线快传。温、金二人这条线谈和达成,回去复命。另外还有线人将消息送走,早已出发,确保万无一失。
双人小队轻松不少,恢复了来时的相处方式,一个叫黑鹰,一个叫白鹭,满怀喜悦地向回赶。
这两个花名好像拥有魔力,一叫这个名字两人立刻恢复冷血,连个多余的笑都没有。
只不过白鹭是真冷,兼有恼羞成怒的自恨,和无法面对的羞耻,就连骑马都觉得大腿根发抖呢。黑鹰却是装的,虽也是军容肃穆,却不免在白鹭身后露出笑意。澄澈的眸映着广袤的草原,带进春风的暖。
两人没走来时老路,而是贴着天山脚下绕,然后再一路向东。比老路远了些,却可避免被同一批追兵反复设埋伏。
天色渐暗,夜晚就要来临。温€€看过地图后指了个方向,两人便向草原深处行去。
这里杳无人烟,枯草离全绿还很遥远,仍旧是寒冷。幸好荒原不大,策马疾奔半夜便可出去。
按照计划,温、金小队今夜借着月色赶路,一口气出了荒原正好天亮,再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也不迟。
黑暗逐渐浓郁,两人疾驰到荒原中央。金不戮暗叹衣服太臭,刚想问“黑鹰”什么时候可以把这身脱了,就发现四周有些发绿发亮的光点闪动,影影绰绰的。空中隐隐有腥臊之气。坐下战马突然间连叫都不敢,拔蹄狂奔起来,直叫行李咣当咣当乱晃。
为防被野兽跟,他们身上配着些兽用的药粉囊,一路上没什么骚扰,马儿非常平和。现在战马吓成这样,未免过于少见。金不戮强行控制战马,就听得旁边温€€道:“快跑!”
然后便是罡风阵阵,四面八方突然有破风声响。绝不同于刀剑弓矢,是杂乱的、狂热的、甚至是兽性的。
绿色小点成对乱晃,足足有几十对飞速地接近。黑影幢幢向前扑来,尖利白牙在月光下铮亮,还留着口涎。
是狼。
被狼群跟了!
战马动物本能,加速狂奔。可狼群更快。
草原的狼不同于山林间的灰狼,每一只都壮硕巨大,爪子堪比成人男子的拳头,长吻张开比人头还大,人立起来只怕比成年男子的个头还要高出许多。
草原狼擅长奔跑和扑咬,更擅长捕猎,竟然能形成属于兽类的阵势。后面的驱赶,两翼的夹击,还有一小撮等在前方拦截战马。
战马被这么一吓,根本慌不择路,冲着狼群预定的方向狂奔,任金不戮如何鞭抽勒缰都不管用。
温€€的马也一样受了惊。他四处放箭,只听嘶声哀鸣,有沉重的倒地的声音,更多的却是兽类发出的呼哧呼哧、呼噜呼噜的口舌声。
金不戮也跟着射箭,可战马已经疯了,一个蹶子将他甩得飞起。他不肯放弃,这边控制战马,那边掏出药粉包扔了。狼群皆灵活地躲开,毫不畏惧。
他又掏出慕容阿灿赠送的牛肉干和馕饼等干粮往四周扔去。一些狼被香味吸引,怔了一下。可更多狼看都不看,仍然一味猛追。后面发愣的狼也很快放弃肉干,追着战马而来。
温€€在后喊:“狼吃鲜肉,肉干没用!”
话音未落,人已经跃起,抱着金不戮舍掉战马,向旁边蹿出好几丈。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串便听见哀声嘶鸣,两匹战马落进狼群设下的埋伏中,被扑倒了。
金不戮心中不忍,想要去救马,温€€狠狠将他拉住:“不要冲动!快跑!”
两人简单辨了下方向便撒腿狂奔,没过多久又听身后有野兽奔跑的声音。
群狼扑倒两匹马还不满足,又追来了。
金不戮没明白这群狼怎么就不离不弃。战马被扑倒的惨状还在眼前,他纵然一身武功,可现在天野苍莽,在这广漠大原野中面对庞大的狼群,实在没什么胜算。
回身抽剑的功夫,听得温€€在旁吼道:“生火!脱衣服!”
话音未落,温€€已快速拔开随身火折子,另一手拆开一支维摩宗放暗号用的鬼火,往地上一撒。火折子落地,点着鬼火里的火药,燃起小型的火苗。
野兽怕火,狼群果然有瞬间的后退。
在此期间,金不戮搭弓射箭保护温€€,驱赶想要靠近的狼。温€€则借机快速点了排更大的火堆,然后将自己剥得精光。
金不戮在草原生存的经验不足,却也是果断聪敏,快速学着脱衣点火。他边脱边有些担心道:“可能会被敌人发现。”
温€€沉着道:“这里还是慕容部治下。发现也无碍。”
金不戮又道:“会着山火么。”
温€€摇头:“远处就是冰,着不大。”说完这些,一回头却见金不戮头上的狼皮帽子还在,赶紧给他摘下来扔远远的,拉着人就跑。
两人没落水、没淋湿,却脱了个精光,只留下武器,穿一双着靴子在草原猛冲。既紧张刺激,却也有些可笑。
金不戮耸着背后刺青雄鹰,双臂奔跑时前后活动,远望去真好像苍鹰也似。边狂奔边朝后瞅,狼群们不再追来,却围在皮子周边嗅着嚎叫。少数野狼还往出追了几步,碍于火势阻隔也没能追出太远。
零星偶有越过大火跑过来的孤狼,皆被温、金两人用箭射翻。
第442章 426. 亲切的小茅屋
原本打算跑马的路,温、金两人靠自己的一双腿就跑过去了,来到有人烟的地方时已快要精尽人亡。
饶是温€€罗手素心经强大,也浑身汗湿地喘成一团。金不戮更不用提,毡房中最后一晚已经让他虚了,又一路狂奔,腿下一软便靠在温€€身上。
好在狼群没追来,太阳也升起了。温€€将金不戮打横托抱起,到附近猎户小屋找了半块皮子撕开,先给两人把胯间遮了。打算到镇中装可怜说被强盗抢了,寻点衣服穿。
猎户小屋内东西不多,有些必需的补给。他取了屋里清水给两人喝过,又从底层柜子里翻到两件旧衣服,大喜。抖掉尘土后给两人凑合穿上,和金不戮靠在一起休息。
金不戮软在温€€身边。前有肌肤之亲,后有出生入死,此刻爱恨情仇都被模糊,唯有相互扶持的彼此值得关注。
温€€望着那双黑黑亮亮的眸,笑着吻了他鼻尖一下。
金不戮问:“狼皮怎么了?为什么要全脱光?”
温€€一笑:“这个慕容阿灿,有意思!真有意思!”
笑中没什么气恼,反而阔达旷远。他又如此朗笑了数声,解释道:“阿辽也觉得那狼皮子腥臊异常,对不对?我疏忽了,早该想到北人处理皮货的手法极高,哪会那么大气味。你看慕容阿灿,每天€€饬得干干净净,身上哪有一丝异味了?只怕他是有意拿没处理好的臭皮子给我们穿。”
金不戮也早有隐隐的猜测,现得到证实,蹙眉道:“我们穿的那两张狼皮,必是那个狼群的狼了。慕容阿灿知道我们回程要走进那狼群的捕猎范围,故意给我们穿它们的皮子。气味极大,正是想惹狼群来报复。”
又一想,更加肯定:“是了,遭狼袭而亡,连个被害的证据都没。我们便会这样不明不白被他害死!”
温€€道:“慕容阿灿十有八九知道自己是被我们牵着发兵的,但猜不到症结在哪。萨满在草原威望极高,他不敢对萨满婆婆乱猜乱动,便找我们身上来了。”
指尖儿冲金不戮鼻尖一点:“再说了,人家想睡你,又想睡你表哥,咱们都没让他如意。一代狼主总被拿捏,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金不戮担心道:“慕容阿灿不出想兵了?”
温€€摇头:“那倒不至于。协议已经达成,他也早有反意,堂堂狼主既然答应便不必担心。”
金不戮叹道:“那他还对盟友……”
温€€笑了:“人家的盟友是幽云王爷和朝廷,又不是我们两个传令兵。”
金不戮:“他不担心我们死了无法复命?”
温€€:“反正他弟弟慕容朗然能拿到消息,幽云王爷肯定就能拿到。我们在大人物眼中不过小小草芥。”
金不戮沉沉想了片刻,拎起剑就往外冲。
温€€赶紧跳起来给他拉住:“阿辽去哪?”
金不戮冷道:“慕容阿灿阴冷狡诈,是个祸害。我不回去了,待大战结束要他付出代价!”
温€€见他当真,赶紧给他抱着双脚离地,一直弄回小屋,剑扔一边去:“阿辽莫冲动。”
金不戮本不是冲动之人,在温€€面前却控制不住心里话:“怎么了!他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害我们,我还不能处置他?!”
“阿辽€€€€”温€€笑笑地摇摇头,“居高位者,使出这点手段不是太正常了?
“再说了,事后慕容阿灿定会找人寻我们尸骸,寻不到就知道我们还活着。堂堂狼主竟然被我们看破计谋,一定要气死了。这还不算处置了他?”
金不戮震惊地望着温€€:“你……”
居高位者。
温€€就是一个居高位者。
人前纵横捭阖,人后运筹帷幄。这便是他的作风。
可小€€曾是什么性子?从小到大睚眦必报,越气恼越阴狠,是真的有手段。
今日他遭了如此算计却轻松写意,根本不记仇,而是完全看开了。方才朗笑何其豪迈,对慕容阿灿是发自心底觉得有趣,更有顶尖人物间的惺惺相惜。
那笑里早没了小时候的青涩,反而生出无穷光彩,是一次次磨砺之后韬养出的崇高光晕。恍惚间,金不戮从那笑中看到了许多人,更似看见了些莫扬哥的洒脱。
温€€不知道金不戮心思万千,只当他还在耍小性儿,赶紧搂住了好好亲了几下,热热地在他耳边腻着:“笨,害过你表哥的人多了,四海八荒之内有几个真正伤到我了?”
这话是随口一说,金不戮却不是随便一听。
害过温€€的人很多,金不戮便是一个。真正伤过温€€的人也不算多,金不戮恰是那一个。
纵然是为了营救兄长,更有温€€犯错在先,但金不戮以爱人身份结结实实地刺了温€€一记,却是全天下皆知。
对比往昔再看今日,金不戮无限感慨,怔怔地靠在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一阵一阵的沧桑潮水般覆来,他就那样睡着了。
温€€累得不行,搂着金不戮也渐渐睡着。因有阿辽在怀,唇角还挂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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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光大亮,温、金整顿了行装,从猎户小屋内拿了些补给打算继续上路。
按惯例,拿了人家的东西该留下些什么做为交换。可两人一穷二白,浑身翻遍了也无所可赠。金不戮的剑鞘上挂着个小锦囊,还没丢。他从里面翻出几块松香,还不如这锦囊值钱,便干脆都留下了。
温€€一直在旁看着,好奇地将下颏搭在金不戮肩膀上,瞅着那两块松香:“这是做什么的?”
金不戮道:“做旧。”
温€€问:“做旧?做什么旧?”
金不戮有些赧然:“这次出来不是做说客的么。我担心万一要用到假信假物,便搞了些做旧用的东西来。”
他是工匠出身,对铸造最在行,对别的手艺也略懂一二。更何况当年孤山派潜伏伪装,对所有造假手段都要知道一些,做旧便是其中的一种。
温€€回忆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那个信!当年那个信!顾大侠写给金伯伯一封信,说是要熔剑,后来给到我师父手里。所以说,那封信是阿辽做旧的么?”
此事已久远,还是温€€小时候和沈知行第一次到金家堡时,金不戮为圆谎让顾白写了封假信,然后由他做旧给到沈知行,让沈知行对他的身份全无怀疑。
后顾白身份大白,温€€曾对往事细细梳理,对这一点有所怀疑,却也未曾深究。如今时移世易,他突然顿悟了其根本,情不自禁提及,让金不戮有些无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金不戮还是坦诚道:“也不算完全造假。信是我师父写的,做旧是我做的,当时为了保我身份才……”
想了想,没再解释:“都没意义了。”
现在三位前辈早就逍遥方外,说这些真的再无任何意义。可对温€€来说却大大不然,他如发现个新鲜物什一样,扒上金不戮的肩膀:“我家阿辽真是每天都有新鲜事!€€€€只有和你在一起时,表哥才觉自己是个笨蛋。”
此话本意是提及二人情谊,表明温€€对金不戮永远喜欢。听在金不戮耳朵里却又触动心绪,他默默地将锦囊系好了口仔细放好,道:“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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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地图没了,只能靠印象判断方向,一路找找寻寻,配合十分默契。黑鹰主将看路,白鹭副将便负责防御;白鹭副将探路,黑鹰主将便在身后护着。如此一路行去,到了某处豁然开朗,终于有人迹了。
前方一片空地,长满绒绒的小草。一座座小小茅草屋矗立,屋前一片繁华热闹。十来只小母鸡欢快地奔跑,咯咯咕咕不停,一派休闲姿态。
温€€见了母鸡,第一反应是弄一只做干粮,金不戮却出了神。见他目光有异,温€€也顺着看去,目光马上落定茅草屋上€€€€
那茅草屋十分眼熟。规制、形状、搭建手法,都和他们在中原见过的万品楼临时落脚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