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 第4章

“阿田,午膳送来前厅了,你还吃的下吗?”云白在屋外问。

“吃得下吃得下。”蓝田立刻放下手里的笔应道。

虽然早餐刚吃完且还吃的很饱,但蓝田过了这些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早就养成了有吃的东西的时候尽量吃的习惯。这样才能在没钱吃饭的时候多挨几顿。

午膳的菜式依旧丰盛,蓝田还是没客气,挑着看起来好吃的就往嘴里塞。云白慢悠悠吃着,笑眯眯看着蓝田,大概是觉得他吃饭那么香的模样非常有趣。

“今天早上你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蓝田觉得被看得有些尴尬,吃饭的时候还是聊聊天显得热闹,于是主动开口问。

云白回道:“《广陵散》”

蓝田:“真好听,我在倚花楼从未听过。。”

云白疑惑地问:“倚花楼?你是说京城的倚花楼?”

蓝田点了点头,随即把嘴里一口吃食艰难地咽了下去,说:“我替倚花楼的姑娘写唱词,倚花楼的妈妈看我可怜,就让我便宜租了他们后院的房子住。。”

云白噗嗤笑了,道:“《广陵散》是嵇康临当就命索琴而弹出的绝响,确实不适合倚花楼那样的地方。那边姑娘还是多弹些风花雪月的曲子更能讨客人欢喜吧。”

蓝田又夹了一块肉到嘴里,若有所思状地咀嚼了一会儿,开口说:“我觉得这曲子很好听,搭上唱词客人一定喜欢。”

“哦?搭上什么样的唱词呢?”云白接着他的话头问。

“你同我详细说说这曲子背后的故事,我来写。”蓝田自信满满。

云白本也已经吃饱了,而且他觉得蓝田这个想法非常有趣,于是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为蓝田讲述嵇康惹怒司马昭被下令处死,三千名太学学生集体为其情愿不成,临刑前嵇康取来爱琴弹出广陵绝响的故事。

蓝田边吃边听,不知不觉间又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听完了故事也吃饱喝足了的蓝田问云白:“这些故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在家读书,听先生说的。”云白答。

蓝田满脸艳羡地看着他说:“有先生教课真好。我小时候只有父亲教我认字。父亲不在的时候,不识字的母亲就随意从市集买回来的杂七杂八的书籍给我读。正儿八经的文史古籍没读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

云白看着他道:“读些杂书也不是件坏事,不然怎么能写出让王爷牵肠挂肚的话本来呢。”

蓝田听了这话有些心虚:“这些年我写的话本都不怎么畅销,这次是王爷抬爱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是擅长写唱词,京城里,几个有名的秦楼楚馆里姑娘们最爱唱的曲子,唱词都是我写的。”

“哦?”云白笑眯眯看着蓝田,“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期待你写的唱词了。”

蓝田吃饱喝足回到自己屋内,兴致盎然地坐回书桌前。

他把上午只写了个标题的稿子往边上挪了一挪,抽出一张新的宣纸摆在面前,咬上笔头开始琢磨这唱词该如何写。

先选个词牌吧,他想。

可或许是因为下午的日头照得房间暖烘烘的,加之午膳吃的着实是太饱了。不一会儿蓝田就得眼皮开始打架,头昏昏沉沉地犯起了困。

这事情过去也常有,他想干脆在桌上趴着小憩一会儿,等睡醒精神了再写。

结果谁知这一睡下去,等人再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太阳已经西沉了。

大概是温泉别院这地方实在是太舒服了,不像他过去住的破屋子,人来人往吵闹又漏风让人睡不踏实。蓝田在这里每次睡觉都睡的很沉很香,他怀疑要不是窗外那棵树上传来傍晚归巢的鸟叽叽喳喳的叫声,自己可能得等到云白来叫他吃晚饭才会醒。

趴着睡久了胳膊有些麻,蓝田坐直身子想要活动活动上半身,不料袖子正巧牵扯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桌子边缘处的砚台。

啪的一声,砚台落地摔成了两半,溅了蓝田一裤子墨水。

这还是昨日云白给他的新衣服。

“云白……还有砚台和换洗衣服么?我这……”

蓝田随意收拾了一下房内的狼藉,穿着沾着污迹的衣服跑去敲开了云白的门。

云白开门看了看他,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为难道:“衣服倒是还有。可是砚台我本就只有给你的那一方,只能再去库房领了。只是现在这个点,库房管事应该已经走了,我明天带你去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蓝田叹了口气。

今日又是什么也写不成了。

没关系,也才第二日嘛……他安慰着自己,离三个月的期限还有段时间呢。

作者有话说:

蓝田:我只是有和所有作者一样的病€€€€拖延症。

第5章 应该是来得及的

翌日,蓝田本打算是要早点起来的,结果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云白来敲房门了才醒。

云白瞧他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也觉得挺奇怪的。

“阿田你平日里都是睡那么晚才起的么?”

蓝田摇头。

他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这些年来独自一人生活他少有睡的那么踏实的时候。刚开始是因为没有个固定的住处,经常风餐露宿,每日要为住在哪里吃什么而劳神操心。后来终于得了倚花楼后院的破屋这个安稳的地方,但他也还是经常会被半夜从外面透进来的寒气冻醒。

这两天,或许是把这些年给缺的觉都给补上了。

“明日起一定要打起精神,不能如此虚度这光阴!”蓝田心中暗下决心。

两人一同用了早餐,蓝田便跟着云白一同去到库房领新的砚台。库房离他们住的院子有些远,穿过好几条廊,七拐八绕的才到。

蓝田在库房领了一方新的砚台,又顺便领了套新衣服,便又跟着云白回了自己院子。

“刚才路上又瞧见了几只梅花鹿和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植物,还有各种奇石假山……王爷在这别院上真是花了许多心思。”蓝田感慨。

云白点点头:“王爷花了十年修建这处别院,好些地方都是他亲自做的设计选的花草。其实平日里闲来无事你也可以自己出去逛逛,除了王爷的住处和书房不能随意出入,其他地方都不大要紧的。”

蓝田:“嗯。”

他确实也想趁机见见世面,但自己现在手头的话本还一字未写,又答应了云白要写唱词,总该先还了这些债再说。

蓝田带着新领来的砚台回了房,又仔仔细细把写东西要用的物件摆放在桌上。

他对着昨日只写了个书名的那张纸发了一会儿呆,发现自己对接下去该写什么依旧是毫无头绪。

此时,院子里又传来对面屋中的云白的琴声。

伴着这乐声,蓝田决定先写唱词,他心里已经有一些构思了,应该很快就能写完。等写完唱词或许话本的灵感就来了呢。

于是他又把那张写了书名的纸放到了一边,开始提笔草拟起了《广陵散》的唱词。

可蓝田好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

他写那些风花雪月的唱词确实极其顺手,情情爱爱的词句桥段更是信手拈来。可如今对着这君臣纠葛的曲子就有些一下子找不到落笔点。

既要能合上这曲子背后的故事,还要搭上音律,却又不能写的太晦涩让听众难以理解无法共情。

太难了。

蓝田不停写写改改。偶尔又会觉得通篇的都不行,干脆把已经写了一整天的稿子揉捏成一团扔到一边重新来过。

云白见他专注写东西,特地把每日的吃食送到他屋,蓝田边吃边写,累了就去床上睡一觉,倒也不觉得辛苦。

几日后,他终于写出了较为满意的一稿。

此时,夜已深,蓝田看着烛光下满是修改标注的唱词稿,自己反复品读了几遍,觉得是可以拿去给云白看看了。

他想把稿子重新誊写一版,却发现屋里的宣纸恰巧用完了。

“明天早起去领一些来吧。”蓝田心想。

他把刚才云白特地替他拿来的宵夜赤豆小圆子给吃了,这几天云白看他辛苦,除了三餐还会给他带许多好吃的点心,蓝田都照单全收,而且吃得一干二净。因为都太好吃了,而且写东西也确实容易饿。

吃饱了没心事的蓝田美滋滋地钻进了被窝,盘算着待明天领来新的纸,把这稿子誊抄好,自己就终于可以专心写话本了。

距离王爷给的期限还有两个多月,应该是来得及的。

况且就算是因为没办法按时交稿被赶出别院回倚花楼去,他手头这《广陵散》的唱词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也不怕还不上欠了张三的债了。

但第二天早上,他又睡过头了。

蓝田起来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云白好像不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他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库房拿些写稿用的纸。

然而去库房的路实在是有些复杂,蓝田记不太清到底怎么走了。印象里库房好像是在一片小湖边,于是就大概寻着那个方向走。

穿过了几个小院子,沿着廊走了一会儿,他见前面拐角处的白墙上撒着一片金灿灿的光影,看起来像是太阳照在湖面上反射出的波光。

蓝田觉得或许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加快了一些脚步,拐过那弯,果然瞧见了记忆中的那片小湖。

湖确实是那个湖,但却没找到库房的影子。

“那就沿着湖找找吧。地方就那么大,总能找到。”蓝田边想,边沿着湖畔的石子路慢慢前行,四处张望凭着记忆里库房的模样耐心寻找起来。

冬日里的湖面上没有结冰,反而泛着一股淡淡的雾气,蓝田好奇地把手探进水里摸了摸。

温的。

显然这湖里也引入了温泉水,所以在这样的温度下还会有成片绿油油的荷叶和直挺挺立在那里待开的荷花,嫣然是一副夏日的景色。

他又走了一会儿,瞧见前面不远处,水汽缭绕中湖岸上有一座水榭。水榭只有一层,一半伸入湖中。水榭的一圈屋檐下挂着一层轻纱围绕,随着微风摇曳,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却能听见从里面隐约传出来的人声。

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蓝田觉着好奇,慢慢朝那边走去。

越是靠近水榭,人声就越清晰,待走到离那边只有十几丈距离的地方,蓝田终于听清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了。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倚花楼姑娘的屋子里夜夜传出的都是这样的声响。

不过姑娘们都是练过的。

无论什么样的客人,就算是床上功夫烂到了地上,她们也都能叫得百转千回让客人满足高兴。

蓝田这大半年日日听多了,已经能分得出哪间屋子传出的声响是真心欢喜,哪间屋子只是姑娘的敷衍。

现在水榭里传出的不是姑娘的声音,而是个年轻男子的。不过蓝田还是能听出这男子发出的欢愉之音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以至于喉咙都有些嘶哑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撞上一场活春宫,蓝田觉得又紧张又刺激。

这可是他在话本里都不曾写过的场景。

要不要凑近了瞧瞧,学习学习,为话本创作增添些素材呢?

蓝田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又往前面走了几步。

已经来到了水榭跟前,几乎可以透过轻纱看到里面的人影的。

轻纱后的人叫得也越来越大声,听得蓝田脸红心跳,一下子灵感迸发觉得自己今天回去能写出许多东西了。

不料,正在此时,蓝田突然觉得自己脚下一滑,低头才意识到自己踩在了湖岸边一片湿滑的鹅卵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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