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非然,看来玉先生还是觉得你在这儿会影响他写话本。”褚安铭故作惋惜地对莫非然说。
莫非然委屈地看向蓝田,眸子里好像泛着水光,他嘟囔着:“非然只是安静地陪着王爷看书而已,真的不会打扰到玉先生的。”
蓝田觉着这眼神大概是在朱雀楼里面的人都特意练过的,有搅得人心神不宁的功效。
他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再看他,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是怕我打扰到二位。”
“玉先生写话本,我与王爷看书,怎会打扰呢?”
“是啊,怎会呢?”
二人一唱一和,蓝田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半推半就地也就没有能逃离这是非之地。
好在梁王和莫非然并未做那些他意料中的越轨之事,二人只是各自捧着手中的书本安静坐在那里。
莫非然偶尔会朝着褚安铭传去几个不算清白的目光,褚安铭没瞧见,倒是好几次都被蓝田看到了。
蓝田尴尬局促地摆弄着手中那支失而复得的笔,不出意外地,一上午愣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第30章 出行低调一些
皇宫里头不似民间,过了正月十五,一夜之间过年的窗花灯笼便都给撤了,恢复了原有的庄严肃穆,也抽走了仅有的一些人情味。
褚安铭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段时间。说是过了“春节”,可北方却丝毫看不出半点春天的影子。风还是那么冷,割得脸上疼。御花园的草木也还未抽芽,架上的藤蔓更是半片叶子都没有,徒留着去年秋天留下的枝干孤零零地趴在那里,远远看去像是爬满了蛇虫,在鲜红的宫墙映衬下实在是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褚安铭从太后那边出来,打算穿过御花园去东宫见见他那可怜的侄子。
太后说过年的时候皇帝考了太子功课,还算是满意。只是皇帝又说学海无涯切不可骄傲自大,便又布置了许多的功课给他,让他好好准备着,随时要去抽查。
近几日太子到太后这里来请安的时候,脸色不大舒坦,一副疲惫没睡醒的模样。太后怕太子是太过用功累着身子了,所以让给褚安铭抽空去一下太子那里,陪他聊聊天下下棋,适当放松一下。
褚安铭见到太子的时候,的确见他眼下泛着乌青,钟公公说是昨夜太子在书房里呆了一夜累着了。
于是褚安铭心疼道:
“太子就算是用功,也要劳逸结合,不能为了功课伤了身子。”
他看着一脸疲惫的太子,突然又觉着这太子脸上的表情不知怎地好似十分餍足。
这就很奇怪了。
太子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个贪玩的年轻人。哪会因为学了一夜的四书五经而表现的如此高兴。
太子礼貌地回道:“多谢皇叔关心。”
褚安铭劝诫道:“听说太子昨夜在书房看了一整夜的书,是皇上给太子布置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功课么?其实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去请教孙大人,‘学问’本来就是既要有学又要有问的,闭门造车是做不成学问的。”
太子一脸倦意,笑着说:“孙大人最近可没这闲工夫。他正忙着下个月去应天府的事情呢。”
“应天府?他去应天府做什么?”褚安铭颇觉意外。
自从那次倚花楼之后褚安铭确实再没同孙骐见过,期间也是派人去请过他几次到王府喝酒的,可他都说有要事在身,褚安铭只当他是在忙翰林院的差事就也没多问。
“父皇派他去监考三月应天府的春闱,这段日子都在忙着准备这事情吧。”
褚安铭奇怪地问:“翰林院里那么多的老学究,此番怎会派他去?脸上连根胡子都没有,镇得住那边的人么?”
太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孙大人同父皇下了一盘棋后定下来的,也不知是他自己求的还是父皇的意思。”
褚安铭心中一顿,瞬间便猜到了些什么。
孙砚清这家伙还是把那日在倚花楼蓝田随口提到的秋闱考题泄露的事情放在心里了。
褚安铭实在觉得这事情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虽然历朝历代都会严惩科举舞弊之人,但暗地里各种夹带、替考、贿赂考官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有。
这些人的数量在动不动就几万考生的一场考试中算不上什么,他们其中大部分人也就是想通过这样不光彩的方法得个小小的功名,顶多做个地方芝麻绿豆官,非常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绝不会不知轻重一路作弊到殿试上去自寻死路的。
所以最后真的担任了朝廷要职的,都是经过了皇上的亲自出题考学有真本事的人,而那些个地方的小官小吏的职位,他觉得谁做都一样………成不了什么大祸害。
但他也知道,孙砚清那人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虽然在官场磨砺了那么些年,还碰壁过许多次,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皇上这次派他去监考的原因,褚安铭也能猜到一二。
皇上知道朝中那些老朽大多想法也同褚安铭差不多,觉得这事情根本不值得费心思去督察。又况且那些想要靠这不光彩手段骗取个功名傍身的考生,指不定谁就是自己老师的友人的八竿子以内的亲戚朋友的儿子。他们才不乐意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得罪人的事情,去了也顶多就是摆摆样子。
但孙砚清是真的会管。
他自从得了状元之后就一直也深受皇帝赏识,这些年来与太子和王爷的私交也很好。但真的就仅停留在私交上,从不会因为这层关系想要在朝中取得什么便利或举荐。
朝中各派从未停歇地想要拉拢他。可是他一直都是公私分明,除了工作平日里甚少与其他官员打交道。
他没有顾忌,也没有包袱,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去管。
只是,这样的一缕清流,丢到那浑浊的江水里,真的能清了里面的污秽么?
褚安铭觉得不会。
他甚至于有些担心起了自己的这位友人,不是担心他也被污浊,而是担心他会溺死在这江水里。
“皇叔?怎么了?”太子见褚安铭没有开口,表情若有所思于是便问。
褚安铭被这一问拉回了思绪,笑笑道:“没什么,若是孙大人没时间,你也可以来问我。皇叔虽说是学艺不精,但自觉还是能教你点东西的。”
太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继而有些刻意地压低声音对褚安铭说:
“其实本宫昨夜通宵也并非是因为功课。”
“哦?那是因为什么?”
“昨夜我本是遵从父皇的教诲,拿了些陈湛心学的书册看的,但后半夜就有些犯困。手边刚好有皇叔上回带来的那本《峨眉千妖图》,想翻上几篇提提神,结果看得太尽兴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
太子同褚安铭辈分上虽是叔侄,但平日里相处很随意,褚安铭也从不管他功课,小时候带他逃学玩耍也是有过几次的。所以太子对他没有隐瞒,将这偷懒看话本的事情实话实说了。
褚安铭确实也不会因此责备他,只是无奈地笑着对太子说:“我怎么不记得这本有如此精彩,以至于能让太子彻夜不睡?”
“怎么不精彩?虽说知道是话本虚构的,那些山上千奇百怪的妖怪和那个凭着一把桃木剑救下山民和路人的道士,写的实在是生动。我若是读了一半停下来,大概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便是睡着了梦里都会是这些斩妖除魔的画面呢。”太子兴致勃勃地说。
褚安铭忽一挑眉,打趣说:“你怎知这些不是真的呢?”
太子道:“若是山上真的有妖怪吃人吸血,怎会没有人上报朝廷?朝廷怎会不知?”
褚安铭嗤笑道:“若是只吃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和山民,当地官府根本不会上报给朝廷,可能就和那些失足落水被野兽袭击意外死了人一块儿处理掉了。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山中有妖怪,事情就复杂了。朝廷可能觉得这是上天降下的不详,迁怒于当地官员,亦或者会派人当地仔细调查。真到那时候,指不定会查出一些比山上吃人的小妖更可怕的东西来。”
“那是什么东西?”太子听褚安铭的话听得稀里糊涂,十分不明白,便追问道。
褚安铭弯起眼眉,朝他轻轻一笑,玩笑似地说:“不吃人的大妖怪。”
太子一歪头,愈发不明白了。
褚安铭见他这副模样,摆了摆手说:“皇叔随便乱说的,你随便听听便罢了。”
二人又闲聊了半晌,褚安铭见太子脸色实在太差,劝他午后还是睡一觉歇息一下。太子摸着昨夜通宵看完了的那本《峨眉千妖图》,显得意犹未尽。
“皇叔那儿还有这样的话本吗?下回入宫再带些来给我可好?”
“你得答应我不再为此废寝忘食了才行,不然让你父皇和皇奶奶知道了得斥责我了。”
太子点点头,乖巧地答应了。
褚安铭乘车出了宫,在回王府的路上想着孙骐的事情想得出神。
他的这位朋友在京城也没少得罪人,那个被他拒了婚的秦阁老也是看在了梁王的面子上才没直接把这孙骐绑回府上强行让他与自己那个快要相思成疾了的闺女成亲。
应天府远在千里之外,乃是鱼米之乡,地方富饶,盛产茶叶与丝绸。据说当地官员仗着每年给朝廷进贡的奇珍异宝丝绸锦缎,一个个都自视甚高,不把京官放在眼里。
他的这位朋友去到那边,又要做那得罪人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心。
有个能陪着喝酒聊天的朋友不容易,想到这里,褚安铭撩开车帘子,叫了一声正在驾车的叶丛峰。
“王爷有何吩咐?”
“回去让人准备一下,出行低调一些,带个几辆车十几个人便好。咱们三月跟着孙大人一道下江南。”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工作有点事,没有榜单的话可能一周更1~2次。但你们尽管催我!给我点压力,不然我容易就这么摆烂……
第31章 小贼在偷东西吃
王爷说带十几人、几辆车,实则车队的每一辆车都装修豪华,褚安铭坐的那辆更是无论是车内还是车外都装潢得金碧辉煌,把当王爷能用到的规制发挥到了极致。
带着的十几人,也都是府上的精锐高手,一个个身怀绝技,步步生风地跟在车边,眼神都如鹰一般锐利。
拉车的骏马们趾高气昂地在城外路面上一路踏行,时不时发出几声鸣啸,巨大的车轮一个接着一个滚过声音如雷€€€€这一路车队的阵仗实在是算不上低调。
蓝田坐在梁王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马车车厢内,几乎感觉不到车辆的颠簸,车厢内各处包裹着金丝绣的内饰,点着暖烘烘的炉火和怡人的熏香。茶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还有热腾腾的茶水,让这车子的主人不会感觉到丝毫的旅途疲惫,反倒是一种享受。
可是蓝田还是想回自己的车上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梁王一定要把他叫到自己车上来写话本,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梁王去应天府一定要带上他。
那一日王爷来书房的时候,自己明明又交上了四章新的稿子的,可王爷看完好像并不满意。
“只有这些嘛?”褚安铭看完书稿,微微蹙眉问道。
“嗯,这几日确实思路有些不顺畅,写得有些慢了。”蓝田实话实说。
他最近几日总是心绪不宁。
那日之后莫非然好像是自认的跟他熟络起来了,即便是王爷没来也会三不五时地跑来书房。萍萍说这书房旁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的,王爷只说蓝田能随意进出,但若是莫非然的话……大概王爷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那莫非然来书房也不干什么,和蓝田打了招呼便自己看书,偶尔也会带些新奇的零食来分给蓝田吃,时不时攀谈上两句,倒也不烦人。可是蓝田看见他,脑子里却忍不住会幻想勾画出一副他与王爷在一起你侬我侬的画面,这样的想象占据了太多的思维,导致他经常不知该如何去写自己笔下的将军和王爷。因此,蓝田会经常咬着各笔杆子憋一天却什么也没写出来。
“思路不顺?为何?”
。
蓝田思索过要不要趁机打个小报告,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去当着褚安铭的面说他最宠爱的小情儿的不是,做了可能会显得像是在嫉妒莫非然受宠一般。他只能随口敷衍地回道:“这我也不知……大概是这屋子里的暖炉烘得太闷了……”
“太闷了……?”褚安铭抬起眉看向蓝田,用拇指与食指随意拨弄着手边的那些文稿,任凭纸张边缘挂过指腹,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他眼睛一亮,脸上浮出一丝兴奋来,对蓝田说:“不如你同本王一起去江南采风?”
“啊?”蓝田被问得猝不及防,半晌张着的嘴都没合起来。
褚安铭也没有等他答应,好像早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继续安排着:
“三月正是下江南的好时节,柳絮如烟,百花争艳,渔歌荡漾。古来文人骚客都爱那烟花三月下扬州,想必是去到那里便能思如泉涌的吧。你也不必准备什么,本王包了你这一路的衣食住行,你只需带着眼睛去看,带着笔去写……”
褚安铭将蓝田一路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一切都来的太莫名其妙,本来是被半软禁起来写话本的蓝田居然得了一个出去春游的机会。他自己何德何能,能让王爷如此看重。蓝田居然有些期待起此次行程来。于是又是好几日魂不守舍,激动的没睡好觉,白天也更是没写出半个字。
直到出发那天,蓝田遇上了正在备车的叶丛峰,才从他口中得知原来王爷是早有安排要去应天府的,是为了为孙骐“护航”,带上蓝田只是“顺便”。
既然是顺便,那便不是特意安排想与蓝田同游瘦西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