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被押往皇陵那天,许多百姓都去街上围看,也不知谁带的头,很多人朝他扔臭鸡蛋、烂果子,还有泼粪的。
余心乐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他虽然没有亲手扔,却也不由拍手称好,看到笼子里那个蓬头丐面的人,余心乐心里只觉得痛快,活该!他们当初害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时候,可曾想过还有这一日?!
这人啊,还是不能干坏事!
老天爷都在头顶看着,一笔一笔地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车队渐渐远去,余心乐本想继续跟上,身后挤来个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拿出块双鱼佩,对余心乐道:“少爷,有位公子拿着这玉佩过来,说想见您。”
余心乐看到他手中的双鱼佩,下意识地先是一喜,又迅速地“哼”了声,说道:“把他打走!往后不许此人再进我的书斋!”
说罢,他抢过小厮手中的双鱼佩,还要跟着大部队跑。
人群中藏着的小胡只好跑出来,今天陛下特别交代过他,不能让余少爷跟着一起出城,他只是个小兵,也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深意,总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恐怕是有安排,陛下应当是为了保护余少爷的安全。
虽然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这样在意余少爷。
他硬着头皮叫住余心乐:“余少爷!余少爷!”
余心乐惊讶道:“小胡大人!你今日没当值?”
“嘿嘿。”小胡挠头,“我今日在街上巡逻,可巧碰到了余少爷……”
小胡不大会撒谎,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余心乐没有多想,倒是很高兴地将他一拉:“走,请你吃茶去!”
小胡心下一松,只要不让余少爷出城,一切都好说!
那头,望吉书斋的掌柜一听他们少爷的意思,立马态度大变,把坐在雅间喝茶的赵€€轰出去:“滚滚滚!我们少爷不想见你€€€€”
本还想骂得更难听,掌柜被赵€€无声看了一眼,立马就吓得闭嘴。
赵€€怎么也没想到上回余心乐当真恼了自己,竟是不愿再见他。
这些天忙得死去活来,累成死狗,好不容易今日抽出空想来给自己补点血,哪料这般遭人嫌弃……
赵€€倒也没有恼,只是道:“既然余少爷不愿见,玉佩当还我才是。”
这次换小厮叉腰:“我们少爷已经收回!快走快走!”
掌柜收拾好情绪,已经拿着扫帚准备轰人,赵€€心中无奈,并不想在此处生事,也只好先离去,虽说此时那些暗中的人应当已被赵琼那个靶子吸引走,万一还有人留着呢,万不能叫人瞧见他与余心乐相处。
只不知下回得空又是什么时候,再有他准备的那座宅子,栀子花也开不了几天,花季将过,若是不能给余心乐看到,这些置办又还有什么意义。
余心乐吃茶到一半,心火难抑,他腾地突然起身,抬脚就往外跑。
小胡差点被烫到嘴,拿起桌上佩刀跟着他们一起跑,余心乐一路跑到望吉书斋,气喘吁吁问道:“人、人呢?”
掌柜本还喜笑颜开,此时战战兢兢道:“回,回少爷的话,小人把他给轰走了……”
“……”余心乐撇嘴。
掌柜与小厮立马开始认罪,余心乐无力道:“算了,是我吩咐你们这样做的,你们没有做错,是我跟他没有缘分罢了。”
说是这么说,余心乐转头就生气地兀自念叨:这个人当真没有诚意!上次那样戏弄他,他不应该生气吗?半个时辰而已,那人都等不得,这样的朋友,确实不交也罢!
他将手中那枚双鱼佩塞给小胡:“送你了!!”
说罢,他气冲冲地也不再出城看热闹,直接带人回家。
小胡继续挠头,也看不明白,但他觉得余少爷的一些行为举止颇为熟悉,好像是慧娘跟他闹别扭的时候……
他再看手里的双鱼佩,赶紧回去找陛下汇报情况去,陛下说过的,余少爷的事,每件都是大事,都需向陛下禀报。
小胡当然找不到陛下的落脚点,他先去找邓大人,说有关于余少爷的要事禀报,邓大人叫他换下侍卫服,七绕八绕地带他来到座清幽的民宅,只有浅浅一进,很安静地藏在胡同中,远远就闻到很好闻的香味。
看来这是陛下私底下的据点之一啊,小胡很激动,他一定是被陛下看做是可信之人,才能被带来这种地方!!
小胡被邓容带着进了小院,扑鼻而来满是清香,小胡狠狠嗅了好几口,只觉神清气爽,他听邓大人跟陛下说话,用余光瞄到陛下穿了身墨绿常服,正坐在廊下,手中拿着什么物事,他也不敢瞧得太仔细。
赵€€放下手中东西,抬头看小胡:“有何要事?”
小胡立即回神,拱手道:“回……”想到这是在外头,小胡没敢叫“陛下”,及时住嘴,他将余心乐拉他吃茶,又突然出门撒腿就往望吉书斋跑的事告诉赵€€。
赵€€本还面色平静,听了这话,眼睛不觉染上几分笑意。
小胡又递上手中双鱼佩:“余少爷给属下的。”
邓容拿走,递给赵€€,赵€€收到手中,满意道:“你做得很好,日后依旧如此。”
小胡有些飘飘然,陛下亲口夸他!!
直到离开小院再去找余心乐,小胡整个人都是飘在云端的。
他走后,赵€€拿起先前放下的东西继续做,邓容纳闷:“这是在做什么?”
赵€€笑而不语,邓容也不再问,附到他耳边,低声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在皇陵十里地的地方,果然瞧见有人的痕迹,恐怕他们真打算劫了赵琼走。”
赵€€点头:“那我们也按计划行事。”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这次定要一举找到那些人的老巢!”
邓容汇报过消息,转身要走,却见赵€€竟然起身,弯腰在掐窗边那株矮树上的花,他掐得认真极了,一朵朵地小心放到手边的竹篮子里。
邓容傻眼,这又是哪一出?
赵€€头也没回,只道:“去外头找个清秀、伶俐的小童来。”
“啊?”
邓容虽是纳闷,也没有多问,依言出去找了个小童。
余心乐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西园、刘小武跟在身后,知道他心情为何不好。
西园气道:“少爷,要我说,这种没良心的人,不交朋友也罢!”
“就是!”刘小武接口,“这点耐心都没有,哪里配做我们少爷的朋友!”
“少爷先前给了他那么多金银、房契,也算是了结了!咱们对得起他了!是他不知好歹!半个时辰都不愿等!”
“就是!”刘小武还想接着骂。
“闭嘴。”余心乐没精打采地打断。
他们讪讪闭嘴。
余心乐并未直接回家,父母皆不在,夫妻二人在京中也有各自的人脉与关系,既然准备长久定居京城,如今时局已定,他们自不会在家闲坐,夫妻在外各有忙碌。
从前在平江府时,余心乐玩得来的人众多,哪里都能去,每天都快活得很,来到这京里可真是百无聊赖,好不容易交到个自以为不错的朋友,结果还是那种爱作弄他的人!
此时竟无处可去。
途中经过家画馆,其中有画作可卖,还有雅间供客人歇息、论画,整体还算比较风雅,余心乐纯粹为了打发时间,便可有可无地要了个雅间。
他要了个最好的,是间位于湖水中央的凉亭,亭子围着软罗轻纱,看上去飘飘欲仙的很不错,也很清静。
余心乐这才满意几分,他坐在凉亭里,展开桌上的空白画卷,寻摸着要不就作幅画,否则实在是无事可做。
说起作画,难免又想到惹他生气的那位状元,这么说来,还是当初清和县遇到的那位大侠好!大侠若能跟他回京,那该多好啊,大侠还能教他功夫呢,他也不会这般无趣。
也不知大侠如今可好,可已逃出生天?
是否与心爱的姑娘相守了?
想着这些,画卷上逐渐便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只有隐约的轮廓,余心乐画上水、船与涟漪,样样都是清晰雅致,偏偏是这张脸,始终模糊。
西园一看就知道,他们少爷是想起那位大侠了。
他可不知大侠死遁的事,只以为那位大侠是真的为了救他们少爷而死,心里也很难受,一时亭中极为安静。
余心乐也看着这幅画作发呆,始终不能见到大侠的真容,实乃一大憾事!
他的大侠会不会比那状元还好看啊?
说起来,两人身量倒是差不多呢,都很高!
忽地鼻边传来熟悉的香味,余心乐循着香味抬头,看到远处走来几人,其中之一是这画馆的管事,西园一见余心乐这样,立即出去叫人。
管事带着一个小童走来,站在亭外笑道:“这位少爷,是有小童来卖花,说是来自江南的栀子花,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闻着味道好,便带他进来,看来少爷是有缘人。”
余心乐眼睛一亮,他当然知道,栀子的花期也就这么一个月,能在京城看到栀子花,可真不容易,他立即放下笔,笑道:“我全要了,都送过来吧!”
小童便提着一篮子的花走进亭中,西园已经问管事要清水,这栀子花得用清水养着才成,余心乐感兴趣地问那小童:“你家每年都种栀子花?”
小童却四处瞄了瞄,突然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位少爷!是有位公子叫我提着篮子来找您的!”
“……”余心乐呆住。
“花也是那位公子给的!说是他亲手摘的!”小童又道,“那位公子托我问少爷,可否与少爷见面,他当面与少爷赔不是。”
“……”余心乐回过神,差点就要答应,转瞬又想,他还在生气呢!
几朵小破花就想骗了他?
他余少爷可是很值钱的!
“哼。”余心乐脑袋一撇,“你跟他说,送再多花也没用!我不会再见他的!也不会再跟他做朋友!”
“少爷€€€€”小童还欲再说。
余心乐挥手,叫刘小武给小童荷包:“你是小孩子,我不凶你,多谢你走这一趟,拿上这个荷包你便走吧。”
“少爷。”小童也不急着接荷包,而是指着已被余心乐摆在桌上的竹篮道,“您掀开篮底的荷叶瞧瞧。”
余心乐闻言,立即拨开栀子花,掀开荷叶,这么一瞧,他便惊讶地睁大眼睛。
碧绿荷叶上躺着的,竟然是枚双鱼佩!
待他忍不住拿到手中,才发现那枚双鱼佩竟是用细细的草茎与茉莉花编制而成,其中裹上了铁丝圈圈,差点就能以假乱真!
竟不知这双鱼佩是何人所做?
又听那小童道:“少爷,那位公子叫我与少爷说,不知以这枚茉莉双鱼佩作信物,可否能见您一面。”
“……这双鱼佩,你可知是谁所制?”
小童摇头:“我不知,不过我亲眼见那公子摘这篮栀子花。”
不会吧,难道这双鱼佩是那人自己做的?手怎会这样巧?
而且他前几日才说过自己喜欢栀子、茉莉,那人便找来这些花,是为了他吗?
余心乐心中不觉有些感动,正发呆,小童又问一句:“少爷?”
余心乐回过神,还要再说,刘小武突然贴近他,说道:“少爷,您看远处那个人,可是那状元?”
余心乐抬头看,果然看到有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正在走来,看起来还真的是他!
竟然直接来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