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奕没有多看，很快就从繁华的街道里拐到了小巷子，直奔叶共谦在书信中所写的地址。
因为做胰子对工坊要求并不高，协同会打听了租用坊子的价格后就放弃了，转而租用了几位贫民的院子，建了两个简陋的坊子。
这些开支并不大，总共也就花了二两银子就搞定了，材料和劳动力的支出都便宜的很。这五百两银子里剩下的大部分钱主要投入都在油脂上面了。
邵奕看了眼工坊这里摆着的账目公开表上的支出情况，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何不食肉糜’的错误，这个时代能产油的东西主要还是动物上，大豆虽说大邵也有很多，但是以大邵现在的技术水平，并没有办法从大豆之中榨出来多少油脂。
当时开会的时候，叶共谦这些书生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怕是他当时说宫里会出来采购的原因。
皇宫嘛，奢侈起来很正常。
其实即便是这样，工坊里头采购的动物脂肪也不是什么好的地方，反正按照邵奕提的内容，只要出油的就行。可即便是如此，在这些部位下锅熬油的时候，在场除了邵奕和苏芳之外的所有人，都没忍住对着这油滋滋的锅馋得直流口水。
但等一锅油出来了，还得到了一盆油渣的时候，在场的那些贫民们却是一个个双眼发亮看着邵奕他们：“郎君们，这些油渣也是可以卖钱的吧！”
先前在商议完怎么教授这些贫民学数后，书生们就很效率的开始给这些贫民们解说了协同会公开透明的整个制度，并且接着当天正好的月色，直接一个书生负责一批人，开始对着他们教习数字和算法。
这么多的贫民也不是每一个都脑袋不灵光的，再加上改版的图形数字确实是好记，有好些进度快的人当晚上就把识数和简单加减给学会了，然后这一批人立即就会去教别人，于是这么多天下来，协同会的成员里已经有近一半的人有了现代小学一年级的算数水平，这个人数还在飞速不断扩大。
大家对学这个很热情，因为书生们已经明确说了，他们现在只是暂时管理，以后协同会的事情得要他们自己来，这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是这里的主人。
至于宫里宦官会来给他们扯虎皮这件事叶共谦他们也没有隐瞒，贫民们也是见惯了这些踩高捧低各种扯虎皮的事情，轮到他们有机会扯这个虎皮，他们自然不会去介意这点，尤其是在这张虎皮他们也有法子制衡的情况下。
于是在当家做主这个概念下，也初步尝到了协同会给他们带来的一些好处€€€€那些会欺负人的管事都被协同会的人组织去教训了。自然协同会的这些人在学习了解这些知识十分地积极。
然后在大半人都会算数的情况下再看协同会公示出来的账目表，不由得让他们心惊。
原来他们搞个行会，要维持住也是这么烧钱的事情啊！
在嘴馋和维持协同会上，他们很轻而易举就克制住了欲念，心里已经有了理想的民众们只想让协同会能够存在更久一些，最好永久能存在下去。
怎么维持在他们的思维里就看来很简单，有足够的钱财就可以了，所以哪怕是看到这些油渣，哪怕身体本能的在流口水，思想上的第一反应也是可以卖钱。
邵奕没有拒绝这些人淳朴的想法，更何况本来这种事情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些贫民们在这胰子坊里做工也都是有工钱的，在除去工钱外还额外给油渣的话，那些没有进工坊的人必然就会对协同会的公平性产生质疑。
不过第一次开坊，稍微宽松一点沾沾喜气也没有什么，邵奕转头和叶共谦稍微说了几句话后，叶共谦就出来给予了表示，这些油渣出售的事情等下一锅再考虑，这一锅大家都拿一些，见者有份。
邵奕看着这些人一阵欢呼雀跃，这种喜庆的感觉很容易把人脸上的笑容引出来。邵奕脸上浮起了笑容，随后就发现那些欢天喜地领着油渣的贫民们大多都欢呼着把这些油渣藏在自己衣服里，拿出来吃的反而只是少数人。
听着这些贫民们相互喜悦说，家里某某人吃到这个肯定会高兴什么的，邵奕微微叹了口气。
也是了。
叶共谦在书信里其实有和他提过，大多数没有工作的贫民们都相信协同会，和李意晚那些女官们一起前往津东郡造船去了。只有少部分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离开京都城的，身强体健的部分贫民会给安排到这个工坊里，也就是说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在京都城里有家人牵挂着的，所以这也不算什么奇怪。
邵奕回想起系统和他转述的，同位体亡国时候这片土地上发生的那些事。
乱世啊……
邵奕看着眼前这些人破旧的衣裳和脸上化不开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再努力一下，无痛亡国什么的……
乱世邵奕没有经历过，但仅凭他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其他国家战乱的照片和影像，就知道那有多苦。
乱世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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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邵奕觉得他已经从造船这事上知道了, 大邵朝灭亡是有保底的，那就是粮食问题。
在有保底的情况下, 他就是稍微浪一点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邵奕在心里默默做了下决定。
不过这会儿回还是继续围观这第一锅肥皂出炉。
大家一人拿了一小把油渣, 表情美滋滋的，很快就进入到了下一个步骤，皂化反应程序很简单，只要按照方子来几乎不存在出错的问题, 在劳工们搅拌下没有多久就已经有皂基凝结起来, 但整个反应完成要差不多三四个小时, 这就没有什么必要一直等着看了。
“先生, 好像除了方子中说会凝固出来的胰子之外，还有什么不太一样的液体, 好像也像是油？”叶共谦观察着很仔细, 并对着邵奕询问道，“这油能吃吗？”
邵奕默了默。
果然他们华夏文明不管在什么时空，是不是平行世界，遇到陌生的事物第一反应都是€€€€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邵奕虽是理科生，但学的还是物理方向的，叶共谦这么一问，邵奕认真回想了下才想起来, 这皂化反应之后的产物除了皂基之外，剩下的溶液好像是……甘油？
而甘油这两个字, 让邵奕脑子里立刻蹦出来之前查资料做什么工厂时候瞄到的一些内容……
甘油经过一些不太复杂但需要打马赛克的操作后，可以得到硝酸甘油，这东西稍微通俗一点的叫法就是叫做烈.性.炸.药, 只需要几十毫升轻轻一碰撞，威力就可以比拟手.榴.弹。
邵奕：“……”
他想这些做什么？
朝廷如果都有这玩意了, 让地方大佬们怎么造反？热武器和冷兵器那完全就是两种维度的存在，尤其这玩意还不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炸弹。
邵奕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东西梗住，飞速把这玩意抛在脑后，又给了叶共谦甘油提纯的法子：“这东西看起来像油，但不能吃。提纯后也是个好东西，可以卖到北方去，涂抹在皮肤上能防止冻疮一类的。”
现代有能吃的可食用甘油，但邵奕也不能确定他们这粗制的工坊做出来的甘油有没有食用风险，反正外敷用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叶共谦自然是把邵奕这个提纯的要求传达了出去，得知生产出来的废料也是可以卖的，大家更加高兴了。
他们花出去买来的东西全都没有浪费，这胰子坊可真的是太好了！大家行动非常迅速，很快就有人搬来废旧的木料，开始鼓捣起来提纯的设备了。
邵奕看着这个坊子里来回穿梭的各个劳工，略微估算了下人数，两个坊子应该也不过百人，虽说跟着李意晚这些女官们去津东郡的贫民们是大多数，但也不至于余下的就这么点人吧。
但邵奕看着叶共谦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为这些件事情所烦恼的样子，好像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一样。
心里有疑惑，邵奕自然就对着叶共谦问了。
叶共谦听到这个疑问，表情变得略带奸诈起来，他本也没打算让大家就这样看着劳工们搅拌上两个时辰，原就打算让邵奕去看看他们做的东西，于是故作神秘地对着邵奕说道：“先生若是对这个好奇，就跟着我来吧。”
看着叶共谦这幅模样，邵奕还真的挺好奇的，心里倒也没有什么惊慌的情绪，反正就算是叶共谦这些书生们真的背着他搞出来一台大纺车放着，邵奕也已经不用担心邵朝亡不了了。
顶多就是协同会完了而已。
本着想看叶共谦究竟能给他什么惊喜，邵奕也没有让系统去扫描，就这么跟着叶共谦后面走，走了走着就发现这个方向好像就是去往书生们居住的地方。
难不成他们还会在自己租的院子这边建坊子？邵奕觉得这不太可能。
而后他跟着叶共谦走啊走啊，忽然就感觉到前方传来了很明显的嘈杂声，除了一些人声之外，还有一群咕咕咕哒宛若鸡鸣的声音。
等邵奕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这声音并不是错觉，是真的这些书生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了一大群母鸡！！！
真的是一大群，邵奕让系统给他算了数，一共有七十只。
邵奕：“？？？”
这搞得和养殖场一样！邵奕看着这让人瞳孔地震的场景，脑子里飞速刷过一条吐槽，而后这条吐槽就在他脑子里定格住了。
不是？！
他们真的在搞养殖场吗！！！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饲料，这些书生们要拿什么来喂这大批量的鸡？总不至于疯了买粮食来喂鸡的吧！
“这……什么情况……？”邵奕没有了踏进这院子的勇气，直接就站在院子外语气虚弱地对着叶共谦问道。
叶共谦斟酌了下用词后，才对着邵奕说了眼前这情况。
“先生还记得两个月前新皇上朝之后，要让女子入朝的事吗？”当然现在这事已经是既定事实了，甚至于已经有贵女已经凭借自身能力升了一级，到了五品，有了直接上朝的资格。
当然，他们现在的这位新皇陛下和之前的几位皇帝不一样，他并不怎么喜欢开朝会，在这贵女提升品阶后还没有去上朝过。
“当时朝会上，新皇陛下说了‘牝鸡司晨’是天道伦常，并非凶兆，是合乎常理的事情。”说到这里邵奕抬头看着眼前这院子，“住在这院子里的几位兄台对此不服气，便聚集起来相互凑了些钱，买了这些母鸡回来。”
但是他们真的是脑子一热，凑出来的钱一点没留，全都用来买这一批母鸡，而且太小的还不要，为了尽快的证实新皇陛下所说的是谎言，他们还买的都是几乎快要成熟的母鸡，而且数量要多，数量多他们的证明才会充分。
于是就有了邵奕现在看到的这一大群母鸡充斥着院子的情况。
邵奕：“……”
这特么也能和他有关系？！
“就在半个月前，出现司晨牝鸡了。”叶共谦说着，脸上完全就是一副憋笑的表情。
对于他这个崇拜新皇的人来说，这个结果确实很让人欢喜。
不过叶共谦带着邵奕过来当然不是带着邵奕过来看笑话的，而是为了其他的。
“出现这情况后，他们就不想继续养这些母鸡了，觉得晦气。协同会这边就出钱把这些母鸡给都买了下来，并且让他们帮忙教这些乡亲们怎么养。”
叶共谦还记得邵奕也是和他一样，对新皇很有好感的，为此他还特意给邵奕解释了下，“这些兄台为了不花钱来养鸡，研究出来一套办法。”
毕竟这些书生们一个上头，几乎把自己身上的钱财都用掉了，不可能这些鸡买回来就看着它们饿死，就算不在乎这些母鸡的生命，但这也都是钱啊！
他们书生有很多法子能赚钱，但不代表他们可以随便把这么大一笔钱这么糟践掉。
而且还得要争那么一口气，证明新皇是错的，好在其他大人那边赢个脸面€€€€虽然到后来，他们想要赢这个脸面的大人们，不是被邵奕贬谪出京，就是在三省六部里忙得都快要把部里当家了。
养鸡没钱怎么办，那自然是要想破脑袋去解决了。
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一个诸葛亮，他们这些书生们聚在一起，想办法自然是想出来了。
鸡除了吃谷物外，还吃虫。
粮食当然不能这么造作，可虫子那是不要钱的。
但虫子不说书生们怕不怕它们，七十只鸡一日三餐嗷嗷待哺，这个工作量也不是这么几个书生抓虫子能解决的，而且京都城内也没有那么多虫子给书生们抓的。
不能抓捕的话，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养殖虫子。
养殖虫子的话要求就没有那么高了，人不能吃的腐烂的东西加上一些泥土混合着，再弄一些新鲜叶子养殖那些不会飞的虫类并不算太困难。
虫类繁殖周期也短，一窝窝的，除了最开始第一批虫子出窝前书生们对鸡饲料捉襟见肘之外，后面全都良性循环了起来。
这些书生们辛劳勤恳，日日这样伺候着这些虫子还有这些天天吵着他们的母鸡，收获着一个又一个鸡蛋，这种十分让人落泪的精神一直持续到某天一大早，他们看到了这群母鸡之中的一只蹦上了高地，打起了鸣结束了。
他们妄想以此搭建的仕途，也结束了。
心态崩了之后，这些书生们那是再也不想看到这群母鸡，于是在叶共谦和他们提想要买下这群母鸡，并且想要学习他们养虫子的技术后，也都没有半点犹豫，只想把这些东西全部解决掉，换取了一笔银两后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没办法啊，他们也穷啊，这些母鸡好多钱的啊！
哪怕看着叶共谦这些书生们很不爽，并不想卖，但他们给得钱多啊！
叶共谦大略地说了下整个情况：“这个院子的虫类养殖房是个很好的参考，再加上这个院子的租金还有半年才会到期，在这之前也都还可以用，就暂且先继续养着。”
“这里现在是给那些乡亲们做的示范，那些没办法去津东郡，又没有进入工坊做工的乡亲们现在就住在附近的几家人组成一个小队，一起弄个虫房，先从协同会这边赊一些鸡仔过去，往后他们再还回来。”
给贫民们的小鸡仔就不需要在乎什么公母问题了，虽然母鸡还可以下蛋是个不错的收入，但公鸡也可以卖肉钱，也不会亏的。
“现在乡亲们那边的鸡仔还太小了，都还是小黄毛，自己在地上捉点小虫子也够，等到虫房建起来，鸡仔也大了，都很刚好。”这样的养殖，也不需要拘泥于什么环境的，在自己家里就可以搞，对于那些家里有伤患或者行动没那么方便的贫民来说，就非常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