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温夫子同我说了好些话。”
梁川嗯了声。
陈小幺捏了捏人偶耳朵,把脸埋进梁川颈窝里,小声道:“……夫子说,你咬小幺,不是凶小幺,是、是想让小幺快点怀娃娃呢……是不是啊?”
温岑其实给陈小幺说了许多。
他跟梁川一样,不把陈小幺当脑子缺根筋的,就当他是普通人在给他说那些。
不过陈小幺听了一大通,到最后,也就只记得一样。
那些晚上,梁川不是故意在啃自己,教自己疼。
是给他治病呢,早日治好了,小幺肚里就早一日能有娃娃。
还有,往后去,小幺要是再发热,再给梁川啃啃,或者给他……捅捅,也就好了。
就跟先前一样儿。
梁川捏捏他手背,正要说话,陈小幺却又张了口。
“但是……下回再咬的话,你可要轻轻的。”他声音里还是有些委屈,“小幺怕疼呢。”
第43章
温岑亲自来找陈小幺,还同他说了这样一通的话,想来是江湛所托之故。
梁川领江湛这个情。
如若不是这样,让他自个儿去跟陈小幺讲,其实也不晓得如何说起。
而温岑能去说这些,摆明了是因为他跟陈小幺一样,都是那类叫“地元”的人。
梁川虽是没念过学堂,不明白这二者词中何意,但也能隐约猜出,天元同地元,就如一阴一阳,合该是天生一对儿。
温岑同江湛,想来也是如此。
又过了一日,梁川去寻江湛。
虽说起先是有过过节,但这连日来的事,也的确够他对江湛说声谢。
可梁川在东边绕了两圈,没寻到人,倒是瞧见温岑从茅屋里出来,告诉他,江湛现下不在村里,去清泉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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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镇上。
这日,车马行里上上下下忙碌的很。
不为别的,为的是来的两位贵客,穿戴气度皆是不凡,掌柜的都亲来接待。
把行里的马和车都看过一遍,定下了日子,又付了定银,掌柜的把二人领到厅里坐了。
茶水一上,稍年长些的那个便挥手叫掌柜的下去。
厅里只剩两人。
江湛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一眼江尧,忍不住皱了皱眉,“你那什么表情?”
坐在江湛旁边的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分明是一身随性的江湖人装扮,但腰侧玉佩却已价值不菲。
这是江湛本家堂弟,江尧。
江尧虽是世家子弟,但生性浪荡,不爱受拘束,唯独江湛这个堂哥还算能让他听进去几句话。
此次江湛北上寻人,到了地方后给江尧修书一封,没过一月,他便也跟着来了,为的自然是远离京中烦扰,一路游山玩水。
从炎夏时分,到这深秋时节,也三月有余了。
江尧端起茶盏吹了口气,又放下,叹气道:“就回去?”
“先时说这儿无趣的是你,如今要回京了,不乐意的还是你。”江湛乜他一眼,“数你事儿最多。”
江尧两手枕到脑袋后面,坐姿散漫,懒声道:“大哥,如今你同温家哥哥破镜重圆,软玉在怀,回了京自然哪哪都舒服,我若一回去,少不得又被母亲催来催去,逼我同崔家那个母老虎成亲。”
江尧一脸不乐意,还隐约有几分烦躁。
江湛自是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地元这类人,本就比我们这类的还要少。可世交那几个,不是早已嫁为人妇,就是你自个儿不喜欢,有什么办法?”江湛道,“你要懂点事儿,就别让叔叔婶婶老为你操心,早早的在宗室里面挑个合适的女子成亲。我看崔家妹子就挺不错,配你足够了。”
江尧哼笑一声,垂眸不语,手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椅子。
他生在江家,自十来岁长成天元,就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
更知道他们这类人,命中该有一个注定的另一半。
自太医断定那日起,江尧便老是去想。
后来,内阁卷宗上所有的对于“天元”、“地元”这两类人的记载,他更是都翻遍了,脑海里也想过无数回,那人该是长什么样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生的好不好看。
他该如何才能寻到他。
江湛见江尧神色,便知道他仍是有这个执念,劝慰道:“其实天元、地元的说法,也不过这百年间才有,先时没人知道其中关窍,不也都好好的成家立业了?你看你我二人的父亲皆为天元,可母亲也不过平凡人而已。”
“倒不是这个意思。”江尧道。
“那你是何意?”
江尧却不答了。过了会儿,忽然道:“大哥,你说,若我在民间寻到一个……一个那类人,我父亲会许我娶过门么?”
江湛愣了愣,低笑一声,道:“你也是见过那卷宗里写的,天地结合,于子孙后代皆有益处。你要真能寻到契合的,莫说是民间的,就算只是个街边要饭的花子,想必叔叔也不会太拦着你。”
江湛这话说得看似有几分夸张,但若换作任何一个知晓内情的,都会觉得他说得没错儿。
地元这类人,虽是体质孱弱了些,看着不像是适宜生育的,实则却不然。
太医院甚至有记载言,地元就算只是同普通人结合,也有极大的孕育出的天元的可能。
足以见得这类人金贵。
江湛又道:“但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类人多难得?非得双亲为天地结合才行,京师都统共没几个,遑论民间。”
江尧只笑了笑,把玩着那茶杯边口,“可不是什么花子,生的挺漂亮一个小哥儿。味儿也还挺好闻,只不过€€€€”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江尧神色淡下去些许。
江湛一愣,抬眼瞧他。
江尧却不继续往下说了,笑着将茶水一口饮尽。
片刻,他起了身,伸了把懒腰,对江湛道:“我可还不想那么快回京,你要回那便回吧,我自己南下再玩玩去。”
他不甚在意的朝江湛摆摆手:“大哥,我们京师再见了。”
说完,便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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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梁家六口人就都起来了。
先坐一块儿吃了早饭。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快有半个脸盆大的粗陶碗,搁在梁川面前。
其他人碗里都是俩馒头,陈小幺一个馒头,独梁川一个人,那碗里装了足足有四个。
还个个有手掌大。那碗竟也装得下。
刘美花眼神频频扫过那碗,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没说啥。
就是看着就觉得闹心。
再一转过头,看着陈小幺细细的腕子,不由得更是叹气叹出了声儿。
陈小幺发病那会儿,刘美花最先还以为儿媳是有了,就那么一瞬间,脑子里连给孙子绣啥花样子的肚兜儿都想好了。
结果这么些天下来,儿媳的身子看着是大好了,却压根不像是有了的样子。
想想也是,就这小身板,哪能是那么容易就有的。但话又说回来了,她和梁老汉得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这一想着,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梁田。
梁田过了年就满十四进十五,该是想该给咋踅摸媳妇儿的时候了。
梁川那是闷的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加之先前家里实在穷的厉害,才拖到十八。
现在可不一样了。
刘美花清了清嗓子,对梁田道:“今儿下了学堂,记得别在外边瞎跑,早早的回来吃饭。”
梁田包着满嘴的饭,警惕的看了亲娘一眼,“干啥?”
刘美花轻描淡写的道:“你牛二叔带着彩芸过来吃饭。”
梁田一愣,“又叫他们过来干啥?”
刘美花是一直存着把牛家的彩芸跟梁田凑到一块儿的心思的。
以前说便说了,梁田一向是满不在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如今他心里有鬼,是以这事儿一说,就跟踩到他尾巴了似的。
登时把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哥不也才十九才成亲,娘你就别瞎操心了!中午不回!”
“你这臭小子!瞎说八道什么呢你!”刘美花抄着扫把就追了出去。
大清早的,梁家是闹了一阵鸡飞狗跳。
陈小幺在桌上坐着,梁川拿个胳膊护着他,另只手给他舀粥夹菜。
陈小幺吃的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
等吃完,也闹停歇了,梁川才带着陈小幺一道出了门。
陈小幺抱着梁川右胳膊,梁川则左手拎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一只洗剥好了的山鸡,旁边还有十来个蛋。
两人一道往榕树底下去。
这回还带着礼,是想真的说声谢去了。
就算不说为这阵子,就说上回陈小幺发病,温岑借了马车捎他们一程的事儿,也还一直没正正经经的道个谢。
这山鸡是梁川前两日在外山林子里抓的,回来后还在院子里系了两三天,今日一早才杀,肉还新鲜的很。
走上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了。
篱笆院门虚掩着,从缝里一瞧,能瞧见里头有晃动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