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误我 第76章

也不知道究竟是前世他只跟巫锦城下过这么一盘棋,还是没有碰上“重合点”的场景。

岳棠思索了一阵,借着一个话头,不着痕迹地与胡修士谈起了魂魄、前世记忆。

“踏入道途之前的那些轮回,我们会是什么?”

胡修士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他哈哈笑道,“可能是一个穷得到处讨饭的乞丐,也可能是富贵温柔乡里的纨绔子弟。”

“胡道友这么说,看来是有相关记忆?”

岳棠看着庙外的落雨,心境澄明。

胡修士“唔”了一声,抱着手臂说:“这倒不能确定,毕竟能看到的记忆太少、太短,通常也没什么意义。好比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不能证明我前世就住在那里,没准我是那些仰人鼻息的奴仆呢?”

岳棠点点头。

他的很多记忆都是这样,零散杂乱。

记忆只能提供自己的视角,通常很难确定自己的身份。

只有特定的场景,才能获得“有用”消息。

比方说记忆里看到自己坐在金銮殿上,朝臣齐齐跪拜……顺带说,想要触发这个记忆,必须这一辈子也是帝王。

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处境,同样的地点,是最容易获得既视感的方式。

可是修士……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修士。

这个身份重合点就很难。

“所以如果几辈子之前是修士,因为轮回忘却了,还是有可能找回些许记忆的,其他身份就够呛了。”

胡修士摇头晃脑地说。

岳棠陷入沉思,其实他有一段关于身份的记忆。

那次他看见自己坐在摊位后面,有个人朝自己伸出了手,那架势就仿佛岳棠是算命先生。

嗯?

怎么又是手?

岳棠从记忆深处翻出那段景象,这次很遗憾地没能从客人的手上看出任何线索。

不像残花落子那段,一眼就能认出是巫锦城。

“如果有人的记忆是在照镜子,是否会看到前世的长相?”岳棠随口问。

因为距今为止他没能在记忆里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脸。

“挺难的。”

胡修士摇头说,“忘川水轮回池都没洗掉的记忆,肯定很重要啊,至少对那一世的‘你’来说印象深刻。除非很爱美吧,否则不太可能得到照镜子的记忆……哦,如果你某一世在河边取水或者洗衣服的时候被人害死了,怨念深重,可能会在河水倒影里看到凶手的脸?”

岳棠:“……”

岳棠想了想:“有人认真探究过这些前世记忆吗?”

“还真有,我们楚州在修炼魂魄这一道上颇有心得,远胜外州修士。”

胡修士得意洋洋,一副“道友好眼力,你算是问对了人”的姿态。

“也不算什么秘术,无非就是多走、多看、多经历。做得最彻底的那位……巧了,就在这里。”

“什么?”岳棠一愣。

胡修士指着远处的山峰说:“这里曾有一个瀚海剑楼,宗门里有一位惊才绝艳的修士,他的足迹踏遍了人间九州,做过贩夫走卒,也做过帝王将相。每次都是自封记忆把自己真的当成一个凡人,会老会死,在死的那一刻魂魄脱离,重新寻找夺舍对象。他的同门都是剑修,你知道的……有足够的能力护持他这么做。”

胡修士竖起一根手指,表示那位剑修用这种方法“炼心炼魂”了上千年。

“听说那位修士用这种方法找回了很多前世记忆,还以此求道感悟。我师父说,如果一直顺利,那磨炼心境的‘剑’得成,这天地之间又会多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可惜啊€€€€”

岳棠想到赤阳府城隍提到,瀚海剑楼遭到了天庭征伐。

“可惜这位剑修后来失踪了?”

“你怎么知道?”胡修士震惊。

岳棠低声道:“我只听说瀚海剑楼出了变故。”

胡修士看了看左右,鬼鬼祟祟地耳语:“是天庭做的,我们楚州有一条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闻,据说天庭不允许任何人成仙,不管怎么修道都不可能成仙了。瀚海剑楼那位修士以轮回感悟天道的方法确实有效,天庭是发现了他要成仙这才痛下杀手,还准备灭掉整个瀚海剑楼,防止后人效仿。”

岳棠定了定神,故作迟疑:“为什么呢?天庭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仙神,难道还怕一个后学晚辈吗?”

胡修士摇摇头:“不知道啊!”

然后他又低头看怀里的婴孩,嘀咕了几句。

什么他师父可能知道,但是师父不肯告诉他。

岳棠一听就明白,胡修士大概没听说过天庭预言。

“瀚海剑楼的事,还在别的地方发生过吗?”

“什么?剑修轮回吗……”

“不,我是指天庭征伐。”

“不少吧,你们夏州南疆不就是吗?”胡修士奇怪地看着岳棠,然后一拍大腿,“我懂了,先生是来楚州找盟友的啊!”

岳棠顺势点头。

胡修士为难地摸着胡须说:“这很麻烦,有这个能力的宗门都不知道躲在哪里,瀚海剑楼是有幸存者的,可是他们都藏起来了,恐怕要问长德公了。”

“长德公?”

“哦,就是赤阳府城隍,忘了先生是外州人士,不知道这些。”

胡修士又像是想起什么,叮嘱道,“先生不可大意,楚州只有长德公是可信的,其他阴司鬼神不说也罢。”

第60章 墨阳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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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 云武城。

城中最高的建筑是一座古老的祭塔。

据说有数千年的历史,外壁漆黑斑驳,雕像模糊不清, 完全看不出庄严神圣之感, 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诡异。

祭塔上方那一层层随风飘鼓的黑幡, 犹如插在坟头上的招魂幡。

塔身的凹凸不平,以及那斑驳的痕迹, 总让人产生了一种看到扭曲人脸的错觉。

生机勃勃的云武城,死气沉沉的祭塔。

两者对比是那么突兀,根本不用南疆人告诫, 外来客商都会自动绕开祭塔的范围。

祭塔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每隔十余步就有一处火塘。

火塘里积余着厚厚的灰烬, 里面混杂着成团的颗粒, 明显是焚烧之后的骨殖。

当夜幕降临,骨殖之中就会缓缓升起残缺的妖魂。

它们被束缚在火塘里,全无理智, 或是呆滞的飘动,或是发出无声的嘶吼。

敢在这种氛围下坦然走进祭塔的外来修士,不是已经看破了南疆巫傩的本性, 那就是天生大胆,无所顾忌。

瀚海剑楼的剑修是后者。

别说区区妖魂, 就算堆出尸山血海,他们也能面无表情地踏过去。

这种镇定一直维持到进入祭塔顶层,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

魔气。

凌厉的剑意。

简直像是爬上山顶的那一刻, 被暴风雪糊了一脸, 站立不稳马上就要顺着台阶滚下去了。

剑修们纷纷色变,身上真元剧烈波动, 尤其是蕴养在神魂之中的剑胎。

这些实质上等同于元婴、元神的本命之剑不停地发出嗡嗡声响,既是预警,也是遇到强敌的兴奋战栗。

两个黑袍巫傩走到石门旁边,做了一个手势。

进入祭塔的六个剑修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压下了神魂里的躁动,看着石门缓缓开启。

巫锦城没有做任何对魔之身份的掩饰。

€€€€他坐在毫无装饰的石椅上,腰间长剑笼罩在一层正在崩解的黑雾中。

墨发如漆,白衣血纹。

狭长的眼眸随着石门开启的动静,徐徐睁开。

那一瞬间,就似整座祭塔都“静”了下来。

无论是窗外那些呼啦飘鼓的黑幡,还是塔身石墙里的窃窃私语,都忽然停止了。

包括巫锦城身侧的那柄剑。

黑雾重新变成了带有奇怪符€€的漆黑剑鞘。

刚才那股恐怖得仿佛要吞噬魂魄的魔气,在剑修走入魔气笼罩范围之后,反而像是穿过了什么屏障,瞬间一阵轻松€€€€就像风暴内部往往比外面安静。

房间内只剩下纯粹的剑意。

剑修们恍惚中,感到自己像是踩入了一座巨大的血池,池中沉沉浮浮地漂浮着尸骸,缠绕着怨念,只有池中巨石上插着一柄剑。

鲜血浸透了剑身,怨恨也源源不绝地流向它,被它吸纳。

可是这柄剑本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不存在邪念与恶意。

它仍然锋利、光亮……

剑身冰冷地映着所有靠近的活物,流转的光泽似在呼吸。

剑所在的血池后面是一座高耸的雪峰。

天空距离这里很近,像一个近在咫尺的蓝色罩子。

然而天穹却存在着一道裂缝,位置恰好就在剑的上方,倾天之势,威不可挡。

这绝世的剑、逆天的魔……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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