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长也没隐瞒,将这事说了一遍。
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被想吞财产的亲戚害了。
长德公听得直皱眉。
“……这事并不在赤阳府,尔等前去,还需小心当地的鬼卒。”
王道长拱手称是,岳棠转而问起了泥人之事。
“长德公,倘若在下不回南疆,这泥人可否自己通过阴阳路,去南疆找到那个特定的人呢?”
“什么?”长德公大奇。
他仔细一想,居然很有道理。
阴阳路,没有海,没有山,也不存在阻隔。
它其实不是一条真正的“路”,而是位于人间与地府边缘的广泛地界。
魂魄通过阴阳路进入黄泉,无法回头;阴司鬼卒却能依靠身份穿行在阴阳两界,哪怕在人间是相隔万里的两个地方,到了阴阳路上,只要不迷路,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抵达。
但泥人不是生魂,它能在阴阳路上穿行吗?
长德公思忖一番,为难地说:“这恐怕需要泥人身怀鬼神敕封。”
没有鬼神之力的庇护,很难突破阴阳路上的迷障。
就算是鬼卒,手中不持有阴司鬼神的令牌,也是无法离开辖地的。
“鬼神敕封不能挖出来加在泥人身上,泥人也修炼不出鬼神敕封,这€€€€这只能用阴司鬼神的令牌了。”
长德公犯愁地说,
“还有,泥人只能在子夜时分才能传信,实际上也是借助了阴阳路的原理,即阴阳交替之力。然而无论怎样蕴养,它还是泥人,灵性有限……所以,假如先生想要泥人像鹤符一般亲身传信,它只能在阴阳交替之时赶路,也就是说,它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从楚州赤阳府到夏州南疆。
长德公叹息:“时间太紧,换成老夫都赶不上。”
“原来如此,多谢长德公指点。”岳棠道谢。
长德公阻拦:“这是什么话?哎,实不相瞒,老夫如今在赤阳府还算自由,一旦离开赤阳府立刻就会招来无数眼睛的注意,否则倒是可以替你走这一趟。”
岳棠早就想到了这点,所以听了也不失望。
“对了,如果先生要转托第三人去送这泥人,千万要以法器密封,如果这泥人碰到的不是传信对象,灵性就失了。”
长德公叮嘱完,转头对王道长说,“至于这位道友,也可在子时进入阴阳路,若这身躯的魂魄尚未投胎,点燃招魂符见其残念,以偿因果。招魂符会吗?哈,看来老夫是赚不到二位的钱了。”
***
“火,走水啦!”
“快救人啊!”
本是寂静的黑夜忽然陷入了混乱。
村人纷纷惊醒,趴在窗棂附近张望。
“是村头的老刘家!快去救火!”
人们抱着大盆小盆出了门,正值多雨的季节,路边池塘水洼随便一舀都是水,只是黑漆抹乌的看不清,容易撞成一团。
村人一边叫喊,一边满腹怨言。
这老刘家是灶膛烧了吗?怎么这个季节还能失火?
谁家屋子不是湿沉沉的啊,这火势未免也太大了,不太对劲。
等跑到地头,心里这股子冷气更盛。
€€€€谁见过火围着房子烧啊?
眼看房屋逐渐坍塌,村人都傻了眼。
“没了,这下人肯定没了!”
“哎,造的什么孽?这一家老小,得十几口子。”
“可不就是造孽?你忘了他家大伢,死村头那个?”
“啊?不是说跟货郎跑了吗?怎么死了?”
“这你也信?那天我家送葬,看得真真的,那孩子死了,身子都是硬的!回来之后没找着,可怜,八成是被野兽叼走了。”
村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老刘家十几口子人还活着的,这大半夜的,不知道为什么躺在村头地里。
脑袋枕着石头,身体泡在泥洼,人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事。
“给鬼迷的!”
村里的神婆一口咬定,这就是报应。
“那鬼怎么没把他们烧死呢?”有村人不解。
“咳咳,这可就错了,他家现在除了人活着,也就剩下几亩田了。这一家子身无分文,今年得举债了。”
“没错,谁知道鬼会不会来第二次。”
“以后离老刘家远点……不,借钱也不借给他们,他家的地,谁也别买。”
火势逐渐变小,似乎烧完了屋子就消失了。
村人四散离开,像躲瘟疫一样。
远处山坡上,王道长看着手里逐渐化为飞灰的招魂符,他身后有一道同样矮小的影子逐渐变淡,消失。
“走!”
岳棠果断带人以御风术离开。
片刻之后,两个鬼卒在一阵白雾里现身了,他们没有注意到一个极小的黑影钻进了白雾。
“是招魂符的味道!”
“讨厌的修士,又在折腾鬼!”
两个鬼卒很快就注意到了远处的浓烟,他们咂咂嘴,飘到那些恐慌的刘家人中间,惹得他们一阵哆嗦,脸色青白。
鬼卒显然很清楚这片村子的情况,他们尖声地议论。
“是我们之前带走过一个孩子魂魄的刘家。”
“可能是一个路过的修士,修士就爱管闲事!算了,没有死人就行,免得我们不好向判官大人交代,这几天多盯着刘家。”
……
阴阳路。
一个身躯上亮着鬼神敕封符文,背后贴着金色鹤符的泥人撒腿在白雾里狂奔。
第70章 黄泉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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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弥漫, 阴气冲天。
一阵阵呜咽的鬼哭,伴随着怨恨的喃喃低语,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这是黄泉之上的边界, 阴阳路。
正值子夜时分, 阴阳交替, 也是最混乱的时刻。
有些黑灰色的淤泥缓缓凝结成团,飘出畸形的鬼影。
它们有的像野兽与植物融合物, 有的长了好几个脑袋,它们是未能抵达地府就开始消散的魂魄,没有清醒的意识, 只是凭借求生本能, 疯狂地用阴阳路上的泥土填充自己的魂体, 结果被阴气侵蚀, 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子夜,阳气流入黄泉边界,惊醒了这些鬼物。
“呜呜。”
“死……恨……活着……”
它们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拖着像泥浆一样笨重的魂体,拼命向“人间”爬去。
然而,阳气的流动是不定的, 阴阳路也不停地在变化。
于是在一缕缕飘动的暖黄色烟雾下方,畸形的魂体不停地追逐着。它们互相挤压、碰撞、撕扯、挣扎……
一个黑乎乎的泥人通体散发着金光, 所到之处那些鬼物全部僵直地停留在原地。
矮小灵巧的泥人像风一般穿过这些“交错缠绕”的肢体,就像跑过一片密林,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呼哧呼哧。
泥人背后的纸鹤扑扇着翅膀。
泥人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白雾, 继续往前跑。
“咣、咣!”
一阵急促的锁链声响, 穿透了白雾。
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差走在阴阳路上。
他们骂骂咧咧地挥动着手里的锁链与铁尺,同时拖拽着手里的新死亡魂。
“走快点, 别耽搁。”
“可是鬼差大人……它们……”
亡者抓着锁链,战战兢兢地看着路边的“鬼物”。
鬼差嘲笑着说:“看到了没有,这就是逃出黄泉不入轮回的下场!别磨蹭,跟上!不要再留恋尘世了,死去的人就得在地府乖乖地等着投胎。”
泥人脑袋一转,仗着个子矮没人低头,偷偷绕过去。
那亡者正满心害怕地问:“头七也不能回去?”
鬼差嗤笑:“你家人给你烧了纸钱香烛,就是孝敬我们兄弟的,我们可以在头七送你回人间走一趟,要是没有……哼,死掉的人这么多,如果没个规矩,我们兄弟还不得跑断了腿?就算想通融也不成!”
“那是那是。”
亡者连忙点头。
人间也是这样的说法,那些被破席子随便一卷丢到乱葬岗的乞丐穷光蛋,没人置办丧事,头七回去干啥,看自己的尸体被野狗啃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