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识 第101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杨子瑜难以置信地低吼,“他怎敢前去南诏军营,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襄王已死,他们原本想要暗袭夺权之事已然是泡影,此人喘几口气来后一股脑将一切都说了出来,而直至此时他们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襄王果然是想借南诏谋逆,遭了反噬。

“卢元柏若是知道他送进泗安郡的大量钱财和铁矿,修筑的乃是供南诏越过青龙山谷的铁桥,会不会气到吐血!”以安的情绪也难以平复,但仍难以置信以襄王的年纪会能做下这样的决策,但现在一切为时已晚,只能先行应对,

“陈正聿也在泗安郡……”以安沉思片刻,果然高廷宗与卢元柏意图不臣,而黄铮易也掺搅其中,最后竟然是南诏想坐收渔翁之利。

“陈先生已被软禁多时,他对殿下之事并不知情,如今便也是他代替殿下守在了泗安郡中,我们打算以死相抗!”来人路上遇到了南诏人的偷袭,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现在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王府的大夫此时也已赶来,用药吊着他才喘过几口气,将如今情形一一告知。

“我当真是小看了高廷宗这个小娃娃!”杨子瑜怒不可遏,“青龙山出山的两条通道,他居然都告诉了南诏,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将复杂数倍!”

以安站在地图前看了少倾,指向那条十分显眼的道路,

“两条条通道中通往泗安郡主城的官道最为宽阔,适合行军,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还是会以这条路为主。”

杨子瑜听后沉吟许久,由于京城传来的冬至攻打北境的情报,将南诏的步伐拖慢,他们已与京城互通了计划。

“但这条通道虽难行,却可直接越过两座城池,将大大减少交战的损失。”杨子瑜指向东边的一条路,“也是极有可能从这边走。”

“你怎么看?”对于朝中的事杨子瑜不熟悉,他转身问向以安。

“陈正聿可信。”以安不假思索,“他与黄铮易一样,虽意图谋逆,但在外敌之事上不会倒戈,是个有骨气的人。”

“侯爷。”以安看向杨子瑜,目光坚定,“南诏的大军很可能还是从官道北上,泗安郡兵力薄弱,建议还是按原本的计划进行,至于我。”

以安转而看向东边那条山道,“我领一队轻骑前去这边,以防他们从这里直接攻进腹地。”

杨子瑜看了眼以安,突然向周围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依旧退出了议事厅,大门关上,大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见杨子瑜站在以安面前,眼中少有地蕴含着怒气,

“我不同意,此事与你无关!”

“江山的安危自然与我有关。”以安声音不大,可杨子瑜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了他的倔强。

“这个方位太过危险,若他们的重兵选择此路,那岂是轻骑能挡得住的。”杨子瑜知道以安向来不吃硬,可若他示了软往往管用,“你是流放至此的犯人,就算我让你去,那南诏能信吗?”

“那谁可去?”以安反问,“刘将军与你都得不可妄动,朱将军布下埋伏且等着京城的支援,而你此时若离开临康必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临康府因黄铮易一派的压制,将士本就不多,你也不必再劝。”

杨子瑜语塞,说起来他白长了这么多岁,却哪次也没能够说得过以安。

其实谁都清楚,以安的这个提议最为妥当,在刚才众人都在之时,杨子瑜就该当机立断地同意,可他非但没有,反而心烦意乱。

“虽说这边是条近道,想要从这里通过绝非易事,在南诏眼中泗安郡已是门户大开,那么他们从这边走的可能性极小,所以这边不去拦截也罢。你与京城熟悉,不如直接去朱将军那边去迎历都来的军队,毕竟此次已接到密令,皇上会亲临。”

以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杨子瑜,那明显闪烁的眼神都昭示着他心中其实并不是这么想的。

以杨子瑜行事,他绝不可能将此地空放,无非是想将他先诓去朱将军处,自行前往。

只是他说谎的技巧实在不够高明,以安并没有与他争论,反倒突兀地问道,

“侯爷为何不让我去。”

“为何……?”杨子瑜一怔,他说不清。

“明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为何要阻止。”

“因为……因为我视你为挚友,你本与此战事无关,我不想让你牵扯进危险之中。”这话说到后面,杨子瑜的底气渐足。

对,就是这样,他二人年纪虽差了许多,可在他心中以安的确占有与众不同的位置。

与同生共死的将士不同,他是挚友。

“是……挚友吗?”以安有些怔仲,喃喃道,“我也曾有挚友,虽然是直到他死后我才明白,可这感觉是不同的。”

杨子瑜没听懂,有些诧异地看向以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从前。

“在寒冢时我曾遇到一个人,他比我进去的早一些,也年长些,长着十分和善。”以安目光落在窗外,徐徐讲着,“我开始的时候很害怕,也很依赖他,因为只有他看起来亲近且可靠。

“那时我一直以为他与那些人是不同的,直到在一次自相残杀的混战中,我亲眼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向那些孩子们挥刀,直到那刀刃都卷了起来。””以安看向远处重山,目光中看不出悲喜,

“他最后向我走来,我看出他很累,脚步都开始拖沓。”

“那他……”杨子瑜忍不住想问,却又忍下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如果不杀了他那我就得死,他刚杀了那么多人已经没了力气,现在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以安的手逐渐紧握,“于是我举起手中的刀大叫一声向他冲去,一刀刺进了他的腹中,可我的力气小,而他的刀偏了,只划中了我的脸。”

“那一次只有我二人活了下来,再后来就算我杀人杀到麻木,却始终忘不了第一次用刀刺进人身体的感觉,我问他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他说着是我们的命。”

“我当时十分不服,我说我的命当是养尊处优的少爷,我愿意读书就去考取功名,不愿读就当个纨绔子弟闲然一生,我的命不该如此。”

杨子瑜沉默不语,当初在为以安治那脸上的伤疤之时,他又是逗弄又是利诱,想问他这疤痕是哪儿来的,可那时的以安看到他就算不躲开,也会三缄其口,绝口不谈。

什么时候他们二人渐渐成了朋友,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受到以安对他的信任,而他也在无法相见的时候,会开始想念。

“我当时以为他会嘲笑我,可他却微笑着说对,你就该是个小少爷,所以你要相信自己有走出这里的命。”

“所以他说中了,你真的从那里走了出来。”

以安低下头从身上解下来了一块一直挂着的铜牌,

“要秘密离开之时我本来直接消失 ,但是我还是去找了他,其实我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将这铜牌给了我。他说这是唯一一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希望我带在身上,就如同他也一同走了出来。”

“去做你的小少爷吧。”以安眉眼中带着无法释怀的笑,“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后来你去找过吗?”杨子瑜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钝痛不已。

“找过,他已经不在了。”以安将铜牌举到眼前,静静看着,“我很少会有后悔的事,可我后悔为何走的时候没问他姓名,唯有这块铜牌上有一个‘何’字。而也在那时,我才明白原来即使没人明说,我二人已视对方为挚友。”

“侯爷。”以安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想来我的挚友尸骨全无,唯一这一块牌还随我东奔西走不得安息,还请侯爷帮我寻一块清净之地将此牌葬下,让他也能得以安息。”

“好……”杨子瑜接过了铜牌,上面还带着些微热的体温,虽然以安与他说了这许多,可他觉得以安想说的不是这个。

以安看着杨子瑜将铜牌收好,又缓缓道,“正因我曾有过挚友,所以知道我于侯爷之心非敬非友,乃是……”

“是什么?”杨子瑜还在打量手中的铜牌,研究上面的纹饰,“你若真想知道你朋友叫什么,或许可以查查这铜牌,看起来不像寻常物。”

“侯爷。”以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杨子瑜在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他,用尽量平静地语气道,

“我心中倾慕你。”以安微顿了下,“大约从很久以前。”

第127章

气氛瞬间凝结,掂着铜牌翻来覆去的手指僵住了,抬起头的眸子里逐渐被难以置信所替代,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反应已经如无形的利箭,扎进了一直紧紧盯着他反应的以安。

“呵……”杨子瑜不自在地笑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倾慕侯爷已久。”话既已说出口,以安干脆不再闪躲,他向前半步直直地看着杨子瑜,可杨子瑜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让以安的眼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脆弱。

杨子瑜震惊不已,可看到以安的眼神,他止住了想继续后退的身体,僵持了半晌轻叹,

“最近战事将近,压力的确有些大,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大约五年前,我第一次知道了皇上与叶时雨的关系。”以安的目光微微迷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我很震惊,无论是身份或伦常,都应该是不容于世。”

“可他们却那么自然,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再有第三个人并排都会是一种亵渎。我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去看。我很羡慕,甚至在想如果是自己会想与谁并排而立呢?”

“侯爷知道我当时想到的人是谁吗?”以安抬着头,眼睫的轻颤显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当然他没有等到杨子瑜的回答,只得低下头自己接着道,

“侯爷时常拿我逗乐,我以为自己是厌烦的,可那一刻却是除了你再也不愿去想其他人。”

杨子瑜努力平复着呼吸,他既震惊于以安居然对自己是这种心思,又对自己心中瞬间涌出复杂的情绪难以梳理清楚,可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该这样。

“以安,也许你我二人的确对彼此都与旁人不同,但这不等同于恋慕。”杨子瑜有些艰难地开口,心却被以安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刺得一痛,可他却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何会痛,“最初我是心疼,越是看你小小年纪就不苟言笑,就越想逗弄你,其实我……”

杨子瑜迟疑了下,双拳不自知地逐渐紧握,“其实我一直拿你当弟弟。”

“哦。”以安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只局促不安的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用力到已经泛了白。

“哈哈你放心。”杨子瑜笑得有些干巴,他揽住了以安,就如同与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真正的遇到你的心上人,你就会知道我有多差劲了!”

“你的确差劲。”以安挣开了他的手臂,退了两步,“可我就是中了邪。”

说完以安转身就走,独留杨子瑜的手臂还僵在半空中,望着他瘦削的背影,不知为何有股冲动想追出去。

可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的,以安还年轻,他幼年遭遇变故,少年时期又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以至于即使逃离了那个魔窟,他仍将自己牢牢封死困在里面。

皇上待他好,那也是高高在上,而其他人一见他平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就退避三舍,看起来他人在历朝权力的中心,可莫说交心,就连可称之为朋友的都找不出几个。

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倾心的,大概也就是脸皮厚总是去招惹,以至于他产生了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

杨子瑜说服着自己,可心还在为以安离开时那显得极为落寞的背影而微微刺痛,他呆在原地微怔了会儿,才默默转身,看起来是在看着桌上的地形图,可那眼神却已不知飘向何处。

---

随着一日凉过一日,叶时雨感到了气氛逐渐紧张,他与清川被看守在主帐边上,已经有两日不许走动了。

夜里的青龙山内从来都不安宁,可今夜却火光攒动,显得极为紧迫。

叶时雨蓦然睁开眼,在他旁边躺着的清川也同样看着他,用眼神告诉对方,恐怕是要起营。

这大约十几日来,虽耳不聪目不明,但军营中杂乱,刻意留意下仍能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他们在将所有人分为了两队,而让叶时雨十分在意的是,其中一队好似是由曲帕带领的一支精锐,可一共多少人他不得而知。

山中本就狭长,除了直通向泗安郡的官道别无他路,他们为何要专门将精锐单独列出?叶时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了解下这附近的地形,可这样重要的情报,即使干着急也没有任何途径能传出去。

帐外的脚步来来回回,叶时雨悄悄起身将帐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火油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却有几人跟着曲帕前往主帐,未着甲胄,反而一身寻常打扮,与其他人的全然不同。

叶时雨迅速放下了帘子,极力压低了声音,

“是曲帕。”

“大军未动,他们是要做什么。”清川的目光也逐渐凝重。

做什么不知,可这般异动定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叶时雨心急如焚。

突然一声隼嗥夹杂在嘈杂的声音中传来,让二人不约而同地屏息,静静待着。

直到第二声再次传来,一抹惊喜压抑地出现在二人眼中,可惊喜之后更犯了愁,就算是杨子瑜的隼在,他们又如何将消息传出?

但现在外面嘈乱,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

叶时雨左右看看,拉起了里衣的衣角刺啦一下扯下一块布来,清川见状心领神会,不等叶时雨站起便拿起一只茶碗闷在被中用力砸碎,然后拿起了尖利的一块,

“我来。”

叶时雨沉吟少倾将布料递给他,只见清川毫不犹豫地将碎片深深刺入手指,一字一字地写着。

他们离主帐这样近,若将隼召唤下来必然会被发现,如何才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起而忽视了其他?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