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月抱紧鎏殊,无声安抚他,“祖宗,鎏殊是我的道侣,请您高抬贵手。”
“哦?”皓持似笑非笑,“这样,我进来看到一只白狐就觉得毛色还可以,不曾想是你的道侣,冒犯了。”
嘴上说着冒犯,但那张脸上哪儿有丝毫歉意?
厌月脸色森寒,月色落下男人的轮廓棱角愈加锐利如刃,他没说话。
皓持起身,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本尊要回妖界,没问题吧?”
厌月缓缓跪在地上,仍是抱着鎏殊:“您乃老祖,自是没问题。”
“那就好。”皓持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也震慑了厌月,晃动着袍摆施然离开。
他一走,厌月立刻让鎏殊躺在自己怀中,将妖力渡入他的丹田中,察觉到丝丝压制妖修的秘法痕迹,气息沉得结冰。
鎏殊好受了些,缓缓睁开眼睛。
“除了你,没人可以这么对我。”鎏殊说。
厌月亲吻他的额头:“我都舍不得。”他嗓音低低的,“绝不让你白受这个委屈。”
江昼吟研究了一晚上的禁制,第二天清晨起来,狐王就站在窗沿上,尾巴一甩一甩的。
鎏殊挺喜欢跟江昼吟玩,允许他在自己尾巴上埋脸,但这次江昼吟没埋,他蹙眉打量着鎏殊的尾巴,片刻后骂道:“这他妈谁干的?!”
鎏殊的尾巴一晚上也没恢复,仍是炸毛。
“很丑吗?”鎏殊问完回头去舔。
江昼吟一副“暴殄天物”的神色,“别告诉我是厌月。”
“不是。”鎏殊跳到江昼吟肩上,用尾巴扫他的脸,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醒幽在床榻上打坐,也听了个全程,末了睁眼说道:“是皓持干的出来的事,那妖性格很恶劣。”
“这叫恶劣吗?”江昼吟不理解,“这叫变|态!”
傅醒幽大为赞同。
江昼吟给了鎏殊两颗丹药,想必这也是厌月希望看到的,他最后让鎏殊给厌月带话,“我只认一个妖尊,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江昼吟清楚厌月的性子,皓持也真敢,这样做无异于让厌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棋局已落,山河为赌,芸芸众生谁也逃不掉,江昼吟早已发现风云变幻,也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他不要任人摆布,他要成为那个执棋人。
跟厌月的这条线粗不粗不重要,重要的是用的上。
傅醒幽缓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江昼吟,“师尊,那三十六道禁制,你破解了多少?”
江昼吟阖眼,享受着他在自己脸庞轻蹭,“快了,希望秋期还能撑一撑。”
秋期自然撑得住,人没有希望的时候,恨意就是全部。
秋期四肢皆被锁链捆绑,用以压制他的灵力,外面还有一层玄铁打造的牢笼,他所在的地方是这婆娑地牢中唯一的落脚点,四周岩浆缓缓流淌,偶尔崩炸出几个火星子。
脚步声错落有致的传来,熟悉的从容。
秋期费力地抬起头。
他看着肃月,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知道这是哪儿吗?”肃月站定后问道。
听不到回话他也不懊恼,而是自顾自说,“名义上是婆娑地牢,实则万万年前,是最后一批€€阋(zhixi)灭亡的地方,就是形似饕餮的那种魔兽,生来侍奉身怀灵血之人。”
秋期轻哼,“你说这些作甚?”
“€€阋虽死,可底蕴仍在,这些沸腾的岩浆就是它们的身躯所化,秋期,你不该这般狼狈,你应该能感受到它们的召唤,灵血,从来都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至强之物!”
秋期看他越说越癫狂,神色狐疑:“怎么,你想我灵血彻底觉醒,然后为你们打开神址吗?”
“你懂不懂……”肃月俯身,探出手抚摸着秋期的脸颊,“人世间贪欲无穷,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逃不掉,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将你找出来,你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一如那个曾经翻手覆灭神界的飞升大能,才可以保住自己的命。”
我不是没跟这个世间斗过,可是我输了,所以我选择另一条路。
秋期神色一僵,透过他的瞳孔,可以看到猩红狰狞婆娑地牢,像是那些魔兽€€阋残留的痕迹,而最中央的肃月早已泪流满面,他那么高兴,可瞧上去又那么难过,玄铁牢笼的栏杆在他四周,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困住的人,在伸出手向人求救。
第85章 快跑!
肃月走后,秋期低下头,任由铁链将自己吊着,他脑子很乱,一些从未出现过的回忆不断浮现,九州之上,神界之巅,四周站满了修士,秋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却能体会到那种几欲淹没人性的贪婪,他体内的灵血被蛮力抽出,可就在神址将启,灵气泄露的瞬间,他到底是不愿意了。
凭什么为了这所谓的苍生万灵,就要牺牲他?
从来没有人问过,身怀灵血者是否愿意。
“吾族诞生,只奉灵血!”苍老威严的声音如同隔着亘古之远,炸响在秋期耳畔。
他倏然睁开眼睛,铁链随之狠狠晃动,定睛细看,从沸腾的岩浆之上飘起一个个隐约的轮廓,似某种猛兽,一步步走向秋期。
“吾主……”一只领头的€€阋亡灵无视铁牢禁锢跪坐在秋期跟前,轻轻舔舐他的手背。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秋期却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红。
好像有一些被天地遗忘的生灵,熬着最后一抹残魂,等了他千年万年。
“三万年前天道不允,累吾主爆体而亡,如今吾族愿倾尽全力,不入轮回,望吾主重启大道。”
“别……”秋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来不及了,他的双眸跟筋脉一样变得赤红,期间山峦倾倒,星河更替。
“吾主,别怕。”那些早已支撑不住的亡灵就此烟消云散。
“啊€€€€”秋期仰天长啸,眼底是汹涌勃发的恨意,他还没彻底明白为什么这么恨,却已经觉得这天上地下,全都该死!
婆娑地牢本就是倚仗€€阋遗留的威压才得以存在,€€阋生性好杀,是远古时期令六界胆寒的凶兽,进入这里面必然生不如死,可秋期待了一天一夜,灵血迸现后带来的疼痛被轻轻抚平,于此同时他识海中滋养的风灵根逐渐被烈焰吞噬,整个婆娑地牢开始剧烈晃动,岩浆翻滚,似乎要帮助秋期冲破这天,冲破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
地面轻颤,江昼吟猛地起身,思索不过一瞬,就朝着婆娑地牢的方向奔去。
傅醒幽紧随其后,林邡放心不下秋期,可修为实在跟不上,他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好好修炼了,没办法只能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珍惜万分的飞行法器。
婆娑地牢正在崩塌,只见正上方原本安静黑暗的土地如蛛网般从一个中心点迅速龟裂蔓延,猩红的光透出,那些岩浆像是得到了€€阋一族最后的命令,疯狂上冲,却被三十六重禁制死死挡住。
江昼吟一眼看出端倪,虽不知婆娑地牢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似乎最难的问题解决了,他之前还在设想如何在进入地牢后抗住其中不断烘烤的烈焰,现下直接炸开了锅。
那么秋期呢?可曾安好?
江昼吟这么想着,缓慢抬起双手,他捏诀施法十分赏心悦目,修长的指尖在空中画出符咒,然后轰然砸向第一重禁制。
金光炸开,然后龙吸水般席卷向漆黑天幕。
“江昼吟!”有人大喝:“你在做什么?!”
傅醒幽执剑而立,眼底是森冷的杀意。
江昼吟一连破开十五道禁制,看得随后赶来的凌天盟主谢洪元血压飙升。
不是,三十六重老祖宗留下的铁禁制,你跟破笋砍竹一样,很不给我们面子啊。
“盟主,这可怎么办?”有一个长老惊呼。
此人半个时辰前还在跟谢洪元说看押秋期,等打开神址凌天盟拔得头筹,分最多法器法宝之类的屁话,谢洪元懒得理他,神址开启不仅有天才地宝,还要面临灵力倒灌下的后果,光拿好处不做牺牲,天道第一个不答应,还有人界,那些普通生灵怎么办?谢洪元也贪,站在他这个位置不得不贪,可总要讲究个章法,最后就是秋期……
谢洪元还记得少年刚拜入山门时,自己御剑路过,所有弟子皆低头安肃,却忽然响起清脆的少年音:“掌门安好。”
事实上那时候谢洪元刚死里逃生回来,心情很糟,这句“安好”成了抚平心头焦躁的一缕清风,他垂首,看到了那张极为单纯安静的脸,好似天下间所有的纯白皆凝结于此。
后秋期拜入摘星阁,得到什么好东西还会时不时塞给谢洪元,一如当初般喊着“掌门安好”。
可如今秋期不安好。
谢洪元本以为自己早就没了“良心”,为了凌天盟的发展,他做过很多情非得已的事,如今江昼吟破开禁制,摆明要救走秋期,他该阻拦的,可谢洪元嘴巴紧闭,只是安静看着。
皓持好不容易等到灵血问世,原本在妖界,此刻也马不停蹄赶来。
江昼吟已经破开了三十层。
“你敢!”皓持掌心凝聚妖力,朝江昼吟砸来。
傅醒幽催动金丹,在召唤那股还未彻底苏醒、曾经横扫六界的力量,可刚起了个头,一道身影挡住皓持。
“黄泉主!”皓持怒喝。
“哎。”黄泉主笑得和蔼可亲,眼底却全是冰寒,“皓持,三万年前咱们未分胜负,现下继续吧。”
皓持咬牙切齿,“你敢帮灵血逃脱?就不怕六界问责?”
黄泉主骤然笑意敛尽,怒目圆睁:“黄泉召来!”
小老头还挺帅,江昼吟抽空心想。
黄泉八百里,只听黄泉主的命令,乃得天独厚的术法,只给半神,而黄泉主的这一召跟冥忧上次被扒裤子、怒火攻心下的召唤有着本质区别,整个天幕都被黄泉水灌满,愤怒翻腾,其中亡灵哀嚎,摄人心魄。
皓持被黄泉主打得倒飞一个山头,今日但凡拦着他的不是黄泉主,都不用这么麻烦。
“肃月!”皓持大喝。
这个功夫江昼吟脸上全是汗,他手腕轻颤,指尖的落点却很稳,巨大的符咒扑向最后一层禁制!
轰€€€€
只有裂缝出现,却没打开。
有哪里不对,江昼吟从纳戒中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金丹吞下,立刻滋润干涸的丹田。
傅醒幽眼底闪过懊恼,他曾经信奉的道,是一剑劈碎法则的蛮横之道,狞幽之所以令人谈之变色,是因为他从筑基开始,几乎没用任何外物辅助,后来狞幽放话是因为不屑,其实傅醒幽很清楚,是因为不会……
三万年前他是泥巴腿出身,身后没有任何宗门撑腰,少年时期还有段任人欺辱追杀的经历,说出去谁信?炼丹炼药根本触及不到,等有所涉猎时,狞幽的道已大成,也不愿意用这些外物了。
但此刻傅醒幽却不住后悔,想着回头得学学,不能他的妻一人受累。
傅醒幽闭了闭眼,等睁开瞳孔泛出淡金。
这边江昼吟已经能清楚看到秋期,最后的禁制像是一层坚固的透明罩子,而秋期是被那些岩浆送上来的,他仰起头,眼底恨意未消,却对上江昼吟安抚的眼神。
暴躁的灵血得到些许平复。
秋期以为又是一个轮回,等他出去六界立刻喊打喊杀,打着正义的旗号就是贪他的血,三万年前同样的境况,所谓的挚友、师父、宗门,无一不是站在了对立面,无论他对那些人曾经有多好,所以冲破婆娑地牢时秋期想好了,出去就杀!杀到这些混账东西再也不敢追他为止,哪怕玉石俱焚!
可原来那些禁制不是被震动撞破,而是有人帮他。
江昼吟察觉到气息的变化,扭头,发现肃月正踏空而来。
他催动灵力打算强行再破一次,一股更为强悍的剑意直接砍在禁制上,登时碎片一样的东西纷飞炸裂,可谓蛮横至极!
江昼吟扭头,看到了神色冰冷的傅醒幽。
“我在。”傅醒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