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四食 第8章

把饼烙的松软有韧劲,往饼上刷一层黄豆酱,再塞上满满的菜卷起来,配菜或是煎鸡蛋或是咸肉和梅干菜,每日换着花样来,就是放冷了也能吃,不影响味道。

陆云朗第一次吃到烙饼卷,回到家赞不绝口,惹得姚春玲专门和岑宁学了这一手,自此之后,兄弟俩天天揣着一小包烙饼卷去做工。

镇子上的吃食贵,来干小工的汉子不舍得掏钱买吃食,都是从家里带干粮,干粮无非就是馒头大饼一类,干巴巴的衬得陆家兄弟俩的烙饼卷格外的香。

每每到了工地中午歇息吃饭的时候,不停有汉子探头来看兄弟俩的吃食,还都要感叹一句:“家里人如此贤惠,真是有福气啊。”

就这样干活干到八月上旬,姚家小子也就是姚春玲的娘家弟弟要娶媳妇了,家里的屋子老了,姚家打算盖间新屋。

虽然姚父姚母说已经找好了人,不要陆云朗去帮忙,但想着当初岳父岳母不嫌自己家贫把女儿嫁给自己,还时常拿东西贴补他们,陆云朗还是当即辞了镇上的活计,提前结了工钱,帮老丈人家盖屋子去了。

陆云川则是一直干到了八月中旬,整整二十天,一天四个时辰,管家给陆云川结了一两半的银子。

揣着沉甸甸的钱袋,陆云川也扬起嘴角喜悦非常,有了这银钱,他总算是能买到那两样要紧东西了。

匆匆往店铺里赶,等两样东西买好,仔细放进了背篓里,陆云川舒一口气,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背着背篓往家赶,路过包子铺的时候,老板娘招呼道:“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咬一口满嘴流油啊,郎君可要来个包子尝尝?”

笼屉里的包子热气腾腾,看上去又白又松软,陆云川停下了脚步。

却不是因为肉包子,而是因为看见了包子铺旁边的糕饼铺。糕饼铺里的木柜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糕饼,闻着就无比香甜。

陆云川自己从没在糕饼铺买过吃食,都是金贵的东西,他也从没想着要吃,只陆云朗有时会给芷哥儿买上一小块。

可如今家里有了夫郎,想着岑宁眉眼弯弯的样子,陆云川走进店铺里对伙计说:“给我包两包槽子糕。”

伙计忙答应着:“好嘞,咱家的槽子糕松而不散,油润绵软,入口扎实又香甜,包您吃了还想吃,两包二十个铜板,客人您拿好了。”

陆云川递给伙计二十文钱,接过油纸包放进背篓里,背着满满一筐东西回家了。

太阳就要落山,想着夫郎正在厨房里卷着袖子忙活,做着热饭热汤等他回去,陆云川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第10章 香珠子

陆家后屋里,岑宁正和钱婶家的哥儿说话。

岑宁嫁到云溪村这么多天,钱婶见他模样好,举止又得体,还会绣得一手好花,有心想让自家的哥儿和他学一学。

她家竹哥儿今年十六,已经定下了村里的杀猪佬吴大家。吴家殷实,家里兄弟俩并一个姑娘,老大前几年就娶了媳妇,老二和竹哥儿明年就该成亲了。

于是这日午后,钱婶洗好碗筷,打开橱柜,拿油纸包了些果脯。

堂屋里找不到人,钱婶问儿媳妇:“竹哥儿呢?又跑出门玩去了?”

儿媳李氏正在院子里给孩子做鞋,闻言说:“竹哥儿进屋了,他今天早晨起得早,这会儿估计累了。”

钱婶走到竹哥儿屋前推开门,果然见竹哥儿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

“祖宗诶,吃完饭就睡,也不知道帮着你娘洗洗碗,还睡成这副光着腚的模样,哪里像个哥儿啊?”

钱婶看着直发愁,上前一巴掌拍在竹哥儿屁股上,“就你这样子我都怕嫁出去,人吴家再给你送回来,快起来,别睡了!”

竹哥儿翻个身逃离他娘的魔爪,嘟囔道:“阿娘,我都累死了,上午要不是我和茹姐儿去河边摸鱼,中午家里哪来的鱼汤喝?让我睡会吧。”

想着中午那锅奶白的鱼汤,钱婶动作轻了些,无奈道:“你川子哥的夫郎嫁过来好几日了,你睡醒拿着针线也去走动走动说说话,和人家学着点儿。”

“明年就要成亲了,还一副孩子样,怎么给人当夫郎?”

话还没说完,屋里就响起了竹哥儿轻轻的鼾声。

“真是个祖宗,愁死人了。”钱婶给竹哥儿盖上被,叹着气出了屋。

等竹哥儿睡醒,按着他娘的嘱咐拿了油纸包和针线走去陆家后屋。

竹哥儿长得圆脸杏眼,又爱笑,性子也爽朗,没说几句话就和岑宁熟络起来。

成亲时买的炒货家里还剩下一些,岑宁抓了一大把炒瓜子和花生,又泡了杯蜂蜜水。

“家里没什么零嘴,只能拿这个招待你了。”

竹哥儿捧着蜂蜜水吸溜一口,甜得眼睛都眯起来:“这已经很好啦,我都好久没尝过蜂蜜的味道了,我家那罐野蜂蜜我阿娘看得跟什么似的。”

两个人边做针线边说笑,竹哥儿嘴快,一下午功夫村里头大大小小的八卦让他说尽了,岑宁在旁边不停给他添水,怕他嘴干。

直到村子里升起炊烟,岑宁要生火烧锅了,竹哥儿才端着针线篮回家。

回到家,钱婶在厨房烧饭,李氏在院子里哄孩子,小侄子才两岁,竹哥儿逗了几下,趁他张嘴哭出来之前溜进厨房帮忙去了。

钱婶正炒菜,看见竹哥儿问:“怎么样,看见人宁哥儿知道自己不像话了吧?”

想着岑宁长的好看,说话轻声细语的,还给他泡蜂蜜水,竹哥儿点了点头,想着下次再摸到鱼要给岑宁送一条。

钱婶趁热打铁道:“知道了就要改,以后少上山下田的晃悠,在家里好好练练针线,不然成亲前鞋子都做不好,我看吴家还要不要你?”

竹哥儿听了嘴一撇道:“吴二河那闷葫芦,敢不要我?”

吴家兄妹三个,老大叫吴大江,老二叫吴二河,幺女叫吴小溪。

钱婶听了一巴掌糊在竹哥儿背上:“还没成亲就说这种话,不知羞!”

这头陆云川赶到家时天色还亮着。

村里有颗老树,这时节,村里得闲的汉子们喜欢围在树荫下下棋,看见陆云川背着背篓回来都要打声招呼。

陆云川一一回应过去,等走到自家院门口,岑宁果然正在厨房里忙活。

听见院门外有响动,岑宁从厨房里探头看,看见是陆云川有些惊喜:“今天这样早就回来了?”

“走的快了些。”

陆云川走到石桌旁把背篓卸下放上去,看见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瓜子和杯子,问:“家里来人了?”

岑宁倒了杯大麦茶递给他,笑着说:“钱婶家的竹哥儿来了,刚走没一会儿。”

看岑宁高兴,陆云川心里也松快:“竹哥儿性子好,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多找他说说话。”

“嗯。”岑宁笑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陆云川喝了茶水,从衣兜里掏出钱袋,递给岑宁说:“工钱结下来了,一两半的银子,我在镇上买东西用了四百二十文,剩下的钱交给你收着。”

说着又掀开背篓上面的布巾,将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糕饼铺特有的油纸包,还有一整匹的棉布。

岑宁吃惊道:“怎么买了这些东西?”话还没说完,陆云川又拿了个小盒子出来打开了。

“香珠子?”

糕点,布匹,岑宁万没想到陆云川竟然还买了香珠子。

慌忙抬眼,岑宁问:“怎、怎么买这样金贵的东西?”

陆云川笑了笑说:“之前家里银钱不多,成亲后一直没给你买些什么,今年收成好,现在手里也有了些银钱,自然不能委屈你。”

岑宁:“我没觉得委屈。”

“我知道,”陆云川捏了捏岑宁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汉子挣钱,不就是给家里的夫郎孩子花用的吗,我们现在没孩子,当然就要先仅着你一个人花用。”

做工是卖苦力的活计,除了中午吃饭能歇上一小会,其他时候得一刻不停地干活,这个季节天气又热,一天下来肩背酸痛,满脸的灰和尘土,还得走上一个时辰的山路回家。

陆云川完全是想着家里的夫郎才扛下来,他自己吃苦没关系,一定要让夫郎过上好日子才行。

村里的习俗,新媳妇进门后,家里婆婆尚在的,都会扯布给新妇做一身新衣裳。

他和父亲后娘分了家,岑宁嫁给他自然就没有新衣裳穿,不仅没新衣裳,岑宁还反把嫁妆里的布拿出来给他缝了中衣。

陆云川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没道理其他人都有的岑宁没有,所以拿到工钱后立马就去镇子上最好的布坊挑了一匹布。

村里人做衣裳大多都是用麻布,一匹麻布只要一百多文,缝衣裳实惠的紧。

布坊的活计看他身上穿着粗麻布衣,也给他推荐的麻布,但陆云川给夫郎挑了匹烟青色的上好棉布,布料柔软,一匹三百文,比岑宁嫁妆里的布还要好。

香珠子里因为掺了香料,价钱贵,一盒两个,统共一百文钱。

陆云川说:“这布的颜色衬你,我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你穿上肯定好看,你拿来给自己做件新衣裳穿,剩下的布等天冷了,还能缝两件夹袄。”

“还有香珠子,有了这个,你就不用节省着使皂角了。”

岑宁摸摸布,又碰了碰香珠子,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省着用的。”

他上次摘皂角划伤手臂后,陆云川就不再让他上山,自己跑去深山里摘了两次,他心疼陆云川干活回来还要上山太劳累,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省着用皂角,一把皂角要洗上好几次才舍得丢。

却不想陆云川竟注意到了。

两个人坐在石桌旁垂眼牵着手,直到听见院门处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匆匆放开。

“川子€€€€”院门外陆云朗的声音戛然而止。

岑宁满面羞红地站起身:“大、大哥来了。”

陆云朗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岑宁的脸更红了。

陆云川站起来:“哥,喊我什么事?”

“这不我刚从老丈人家回来,老丈人给了两只酱鸭,想着来喊你们过去吃晚饭,一块儿尝尝。”

“行,”陆云川答应着,“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成,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陆云朗笑着走了。

岑宁已经炒好了两盘菜,怕天气热放坏了,索性带去前头屋子一块吃。

把锅里的菜放进篮子里装好,陆云川提着篮子说:“把槽子糕带上吧,一袋你和嫂子还有芷哥儿吃,一袋待会儿送去村长家。”

岑宁听了拎上油纸包,又拿了个香珠子说:“香珠子有两个,都说这东西经用,我拿一个给嫂嫂,让她也试试。”

两个人提着满手东西往前头屋子走。

等到了陆大家,姚春玲瞧见香珠子惊喜的很:“呀,这样好的东西我只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见呢。”

说着等不急就沾水在手上搓了搓,一闻,“果然是香,这东西可比皂角好用多了,不便宜吧。”

陆云川正抱着芷哥儿给他解油纸包上的绳子,闻言说:“好用就行,我闻着这东西也怪香的,店里伙计说镇子上的太太小姐都爱用这个。”

姚春玲听了更高兴了,乖乖,她一个村妇居然也和镇上的太太小姐用上一样的东西了。

陆云朗在一旁听了也笑:“就是,你和宁儿只管用,用完了下次我再去镇子上买。”

姚春玲听了嗔怪地斜他一眼道:“本就该如此,你一个做大哥的还要弟弟考虑在你前头,我和芷哥儿尽沾二小子的光去了。”

芷哥儿正捧了一块槽子糕吃得眉眼弯弯的,听见阿娘喊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歪着小脑袋跟在阿娘后面说:“芷哥儿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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