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本一个人在里屋叠孩子的襁褓和小衣裳,肚子突然一阵阵的疼,他以为是孩子罕见闹腾起来,到肚腹酸痛不止才觉得不对,只怕是孩子闹着要出来了。
吴婶扶着岑宁在炕上躺下,正手忙脚乱不知是先去田里喊陆云川还是去村里找接生婆,姚春玲就带着芷哥儿来了。
活像看见救星,吴婶高声道:“春玲,快,快去喊川子回来,宁哥儿发作了!”
……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里屋里时不时传来岑宁的痛哼声,还有接生婆和姚春玲高高低低的喊声。
陆云川不安地站在里屋门口瞧着里面,一双手握得死紧,面沉如水。
芷哥儿端了碗水递给他:“二叔,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喝口水吧。”
对着芷哥儿,陆云川神色和缓几分,拍了拍芷哥儿的头哑声道:“谢谢芷哥儿,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家去睡。”
芷哥儿听了摇摇头,他还想等小嬷生出来,看看他和孩子呢。
里屋里,岑宁疼得思绪都飘远,只听得见耳边阵阵“使劲”的喊声,还能依稀辨出是竹哥儿捧着碗在往他嘴里喂糖水。
下身的胀痛积累到临界点时,岑宁痛恨一声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等到全身的疼痛倾泻而出的那一下,人也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外头皓月当空,屋里烛火摇曳。
眼前映入竹哥儿的脸,竹哥儿见他醒了喜道:“宁儿,你醒了!”
声音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陆云川坐到他身边,又忧又喜着问:“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岑宁扯着嘴角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无力开口,只抬起两根手指碰了碰陆云川的衣袖。
陆云川会意,从姚春玲手里抱过裹得严实的襁褓,凑到了岑宁脸旁。
“是个小子。”陆云川说。
在肚子里那么安静的一个娃娃,是个小子吗?
岑宁扭头去看,孩子缩在襁褓里小小的一团,皱皱红红的,捏着小拳头正呼呼大睡。
姚春玲在一旁笑道:“方才哭了一会儿,喂了些米汤就乖乖睡着了,又白又胖,这孩子俊得很!”
陆云川听了又瞧了一眼自己红红的儿子,对他大嫂的话不置可否,倒是岑宁眼角含着泪点了点头,眼睛就没舍得离开过襁褓。
方才已经夸过了一轮,这会儿岑宁醒了,姚春玲和竹哥儿芷哥儿又围在一处,从孩子红红的小额头夸到粉粉的小脚趾,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屋里不是姑娘就是哥儿,陆云川一个人去了厨房,生火给岑宁煮了碗糖水蛋。
往锅里打了两颗蛋,又开罐子放了足足的红糖,锅里的水汽上涌。
昏黄的厨房里,陆云川撑着灶台看着锅里漂浮的蛋,良久,低下头捂住了眼。
*
孩子出世,岑宁这月子做得舒心,不说家里有姚春玲和吴婶时刻伺候着,竹哥儿也见天儿的跑来,恨不得在陆家住下。
就说他阿娘和两个嫂嫂,也在孩子出生第二天拎着大包小包的赶来了。
岑家一大家子赶着牛车进村,车上放了满当当的东西,村里人有那爱说嘴的还凑在一处嘀咕:“知道的是来看外孙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事,举家来投奔哥婿了呢。”
不过很快就没人再说闲话了,因为岑宁阿娘带着姚春玲和自己的两个儿媳,挨家挨户敲着门送红鸡蛋和饴糖,硬是让村里人给愣住了。
收了人家那么重的礼,一下子村里纷纷开始夸岑宁好福气,相公可靠,娘家又贴心,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外头的事岑宁一概不知,他正披着衣裳半坐在炕上,背后靠着软垫,抱着儿子轻声哄睡。
快满月了,褪了刚出生时的红,怀里的婴儿皮肤白嫩,小脸蛋软乎乎的,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在爹爹怀里裹着小嘴睡得踏实又香甜。
姚春玲捧着碗进屋,见孩子睡了,轻手轻脚地放下碗,接过岑宁怀里的孩子,示意岑宁先喝汤。
碗里是她炖了一上午的乌鸡,陆云川一大早去买来的,拿小火慢炖出来,浓香醇厚。
岑宁捧着碗轻声说:“嫂子,让我两个嫂嫂别洗了,歇一歇吧。”
从门缝里往外看,院子里他大嫂二嫂一上午就没停过手。
姚春玲抱着孩子无奈道:“我也劝了,他俩只说不累,说好容易今天日头足,得把澜小子的尿布肚兜都洗了晒一遍,穿起来才舒服。”
孩子的名字是陆云川提着鸡蛋和酒请沈家小子给取的,陆江澜。
抱着侄子,姚春玲轻轻拍着,抑制不住疼爱之色:“这孩子真是好带,肚子里乖,生出来也乖,除了肚子饿了哼两声,就没听他哭过,知道要疼爹爹和阿父呢。”
又夸:“我们澜儿明明是个小子,生得比小哥儿还漂亮,像你,白白净净的,瞧着就惹人疼……”
岑宁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心里柔暖得化成了水。
舒舒服服做了个月子,岑宁本就年纪轻,又被一大家子人伺候这么久,整天乌鸡鲫鱼的滋补,调养得比生子前还要好,面色红润,身上也长了些软肉。
出了月子第一天,岑宁把白白胖胖吮着手指的儿子交给自己阿娘,自己卷起袖子系上布巾进了厨房。
花团锦簇的院子里,岑老大和沈氏抱着外孙逗弄,喜欢得不知如何疼爱。
岑家陆家两对兄弟端着盆在离澜小子最远的角落里杀鸡拔毛。
芷哥儿带着裕儿和汀哥儿在一旁的秋千架子上荡秋千,裕儿不老实,时不时伸着小胖手揪下一段秋千架子上缠着的葡萄藤。
厨房里锅碗瓢盆热火朝天,岑宁和三个嫂嫂凑在这几尺灶台上,切葱丝,炸丸子,烧鱼炖肉,有着说不完的话……
炊烟从这方山下的小院里袅袅升起,又散在天地间。
不大的村庄依偎在山脚一旁,与连绵的青山对望。
几间瓦房,四方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四时,一日三餐,岁月就在这样朴实清淡的日子中逝去。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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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完结了完结啦!
有关养包子的日常和竹哥儿的故事,会在番外写到哒!
几个月前想写这篇文是因为那段时间压力有些大,就想写个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故事。
所以这篇文没有暴富,没有科举,就是两个山里的庄稼人琐碎的日常(其实就是流水账)。
写得不好,也写得很慢,谢谢大家的点击评论和收藏,真的很感谢大家!
祝大家天天开心,吃好睡好,有缘下本再见呀~
第47章 番外:竹哥儿(1)
成亲前一日,竹哥儿坐在自己屋子里,他娘请了村里的婶子来给他绞脸。
那婶子手上套着一根红色长丝线,绞紧了凑近竹哥儿敷着香粉的脸,手一开一合,线一松一紧,脸上的绒毛就被一根根绞下来。
竹哥儿只觉得线在自己脸上一弹一弹的,还没等他觉出痛,婶子就收起了线,拿起一旁烫好的热布巾给他擦脸,这样就是绞好了。
婶子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他娘拿着红鸡蛋和糖送婶子出门,竹哥儿坐在炕上捧着镜子照,觉得好像绞完后脸是要白皙细嫩一些。
“别看了,来拿个鸡蛋滚一滚。”他娘送完绞脸的婶子又走进屋,手里拿了个煮好的鸡蛋。
“滚什么?”竹哥儿问。
“滚你的脸!”钱婶把鸡蛋递给竹哥儿,“有些人绞完脸当时没什么,到了第二天突然就红成一片,你快拿个鸡蛋滚一滚,能好一些。”
“那不挺好的吗,省的抹粉了。”竹哥儿接过鸡蛋说。
“你这孩子,这能和抹粉一样吗?快点把壳剥了滚一滚,大喜的日子通红着脸多难看啊。”钱婶说。
“啪”一声,竹哥儿在桌上敲碎了鸡蛋,慢慢剥了壳,然后边看着他娘……边把鸡蛋塞进了嘴里。
“诶,你这孩子!皮痒了是不是?”钱婶见了扬手要打他。
竹哥儿咬着鸡蛋笑着躲:“鸡蛋拿来滚脸多浪费啊,不如让我吃下去补补呢。再说了,我明儿都要嫁出去了,你还打我啊?”
就在一个村子里,走路用不了一刻钟,吴家又是个靠谱人家,对于竹哥儿出嫁,钱婶的喜悦多过不舍。
竹哥儿嚼鸡蛋嚼得腮帮子鼓鼓的,钱婶气得拿手指点竹哥儿额头:“你呀,明日顶着张红脸蛋你就哭去吧。”
“红脸蛋就红脸蛋,我蒙着盖头,谁能看得见我?”竹哥儿无所谓道。
至于要掀他盖头的吴二河,竹哥儿更无所谓了,吴二河总不会嫌弃他。
咽下鸡蛋,钱婶去外头张罗明日的事,竹哥儿盘腿坐在炕上只觉得无聊得紧。
今年雪大,开春要晚一些,快二月份了外头还凉飕飕的。
屋里头烧着炕倒是暖和,他躺在炕上看着屋顶听着屋外哗哗的风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头有声音,竹哥儿扯过一旁的被褥盖在身上,刚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就听见院子里他娘喊道:“宁哥儿?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宁儿?
竹哥儿掀了被子一骨碌坐起身,果然听见院子里岑宁的声音。
他趿拉着鞋下炕,一把拉开门,岑宁拎着个篮子就站在院子里。
“宁儿,快进我屋里来。”他喊道。
钱婶道:“这孩子,怎么也得请宁哥儿去堂屋里喝杯茶水。”
竹哥儿见他哥嫂都在堂屋里,上前揽着岑宁往自己屋里走,嘴里道:“我和宁儿不弄这些虚礼,再说了,他来找我的,喝茶也该在我屋子里喝。”
进屋合上门,竹哥儿转头冲岑宁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自上次李氏那件事后,岑宁再没来过钱家的。竹哥儿倒是能理解他,只是看见岑宁来找自己还是高兴。
岑宁也笑:“你明日成亲,我总要来瞧瞧你。”
“快坐下快坐下。”竹哥儿乐道:“外头冷吧,去我炕上坐,我去外头给你倒杯热茶来。”
说着也不等岑宁回话,一溜烟跑出去了。
再回来,手里不仅端着茶,还端了一碟子果脯点心。
东西放到小炕桌上,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
岑宁把带来的篮子递给竹哥儿,说:“打开瞧瞧。”
竹哥儿掀了上头的布,篮子里装着一床及其喜庆的红被面。
竹哥儿张大嘴,把叠好的被面抖搂开,绣的是和合二仙的图样,针脚无一处不细密。
岑宁笑着说:“当作是给你成亲的贺礼,你只放进嫁妆里,明日一块儿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