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哥儿捧着钱匣子受宠若惊,随即去瞧他大嫂,怕婆母这样让大嫂心里头不痛快。
可吴家大儿媳正望着这几日要回来的银子笑开了花,对着竹哥儿就没有不依的。
所以竹哥儿就这样成了村子里第一个婆母还在就开始管家的媳妇,羡煞了一众人等,就连钱婶那几日出门,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第49章 番外:竹哥儿(完)
一家人围在堂屋,竹哥儿把钱匣子打开,说:“除了日常拿来花用的那五百个钱,匣子里是十五两银子,前段时间卖粮食卖了十两,一共是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对庄稼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吴家的积蓄放在村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们昌儿脑子好,会念书,不好在家里耽搁了,我昨儿去问了宁哥儿,他娘家梅岭村有个秀才,姓朱,说是愿意收学生跟着他一块识字的。我想着我们过几日就先带着礼送昌儿过去看看,要是朱秀才愿意收,就让昌儿以后跟着他后头念。”
竹哥儿说完,吴家大嫂陈氏乐道:“那是最好了,我们村离梅岭村不远,带上点干粮,让他爹早上送过去,下午接回来也不麻烦。”
吴老大和吴婶听了也点头,几代人都是不识字的庄稼汉,大孙子想念书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
竹哥儿又说:“等昌儿跟着朱秀才学上几年,年纪大一些,我们也和沈家一样,把他送去镇子上的私塾里学,说不定以后也能和沈家小子一样,考上个秀才呢。”
吴大河和陈氏听着这话更是高兴,陈氏摸着儿子的头说:“也不敢和沈家小子比,能念几本书认识几个字就是好的了,以后和村长家的平小子一样去镇上谋个活计,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总想让他过得比自己好一些,去镇子上干活比在乡下耕地杀猪要轻松多了。
昌小子知道自己马上能去念书,心里高兴,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他生下来性子就安静,不和别的小子一样爱上山下河的玩,也不爱跟着他阿爹二叔后头看杀猪,唯一沈家小子闲暇时教他认过自己的名字,天天拿着树枝在地上画。
“给朱秀才的束€€从家里头拿就行,两条猪肉一筐鸡蛋都是现成的,昌小子念书晚,我们就再多给一吊钱,好让朱秀才帮着看顾些。”竹哥儿说着从钱匣子里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念书写字,砚台、笔墨和纸这些东西不能少,依我和娘的意思,念书是好事,我们一大家子一个字不识的,以后还得靠着昌儿呢,所以供昌儿念书的钱都从公中出。”竹哥儿把银子递给大嫂。
庄稼人想要供个读书人出来,是最烧钱的事,光写字的一刀纸就够家里买只鸡回来。沈家这么多年勒紧了裤腰带才供出来一个秀才老爷,吴大河和陈氏接过钱,心里头都念着家里人的好。
说定了昌小子念书的事,就该说溪姐儿的嫁妆。
吴家给溪姐儿定下的人家是外村的一户木匠,那人家常请吴家人去杀猪,家中幺子和溪姐儿年纪又相当,所以定下了这门亲。
两家人也算熟络,人品脾性都是信得过的。
成亲的日子定在下月中旬,最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嫁妆也该现在预备着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溪姐儿有些害臊,扭着脸说要回房洗漱。
竹哥儿拦下她:“嫁妆是大事,你也该听听,有什么想添的也好说出来。”
溪姐儿这才红着脸又坐下了。
娶姑娘的聘礼大多是八两银子,姑娘的嫁妆则比哥儿的要多些,一般是两床被褥两件衣裳,再加两块布,也有那疼姑娘的人家,会额外给打一件簪子耳坠这样的金银首饰。
纳征的日子已过,吴家送来了八两的聘金,提了两块布、一壶酒和一块鹿肉。
中规中矩的聘礼。
“他家兄弟多,能给得这些已经是不错了。”吴婶怕溪姐儿心里不好受,出言道,“布是上好的棉布,鹿肉也难得。”
溪姐儿听了点了点头,她本不在乎这些,她父兄都点头的人家总是不会错的。
她从小见惯了爹娘间的和睦,长大后两个兄长和嫂嫂之间的感情也好,只盼着自己往后和相公也能和爹娘兄嫂一样。
被褥和衣裳少不了,竹哥儿对溪姐儿说:“还有大半月时间,你只顾着绣你的嫁衣,被褥和衣裳自有我和阿娘嫂子给你赶出来,保准不让你操心。”
大嫂也道:“是啊,依我看,不如小妹明日和我们一块儿去趟镇上,我们去给昌儿买纸笔,也陪着你去布坊里逛一圈,你去挑些自己喜欢的花样和颜色,扯了布回来我们就开始给你缝。”
吴婶也点头:“是这个理,你自个儿去挑,成亲的东西可马虎不得。”
阿娘嫂嫂连番这样说,溪姐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竹哥儿又从匣子里拿出四两银子来递给溪姐儿。
溪姐儿惊道:“几块布罢了,要不得这么多银子。”
“哪里只买布呢。”竹哥儿笑,“你再让大嫂领着你去金银铺子里逛一逛,去给自己挑件首饰戴。”
吴家疼溪姐儿,竹哥儿一嫁进来就知道,溪姐儿成亲,给置办的嫁妆只会多不会少的。
吴婶在一旁瞧着,心里头对竹哥儿愈发满意,扭头对溪姐儿说:“听你二嫂的,姑娘家去挑件首饰,成亲那日戴着也好看。”
媳妇的嫁妆都是归自己的,不必交给婆母,溪姐儿夫家兄弟多,多带些嫁妆才不会受委屈。
吴婶自己也还有些体己钱,到了溪姐儿出嫁那日也是要给她的。
最重要的两件事说定,一家子人都挺高兴,剥着瓜子花生又说起别的话。
*
又过几日,山上的板栗结得沉甸甸的时候,竹哥儿和吴二河拎着东西回了钱家,这日是钱老大的生辰。
吴二河被留在院子里头坐着喝茶,竹哥儿提着东西和他娘进了厨房。
“这是早上刚杀的鸡,中午拿野板栗炖鸡吃,我爹爱吃这个。”竹哥儿把收拾好的鸡拿出来,又拎了一条排骨,“这个天排骨放着不怕坏,你们留着炖汤喝,你和我爹年纪大了,平日要多喝些骨头汤。”
“你这孩子,又杀鸡又拿排骨的,也不怕你婆母和大嫂心里头不痛快。”钱婶说。
“放心吧,这排骨还是我婆母非让我拎来的,我大嫂平日回娘家也是拿的这些,她俩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竹哥儿洗了刀开始剁鸡。
屋外,森小子估计是从外头玩跑回来。
虽然不喜哥嫂,但对着自己的侄儿竹哥儿还是有感情的,弯下腰摸了摸森小子的头:“去哪玩跑得这样满头大汗的,快去外头擦擦,中午有鸡吃。”
听见有鸡肉吃,森小子蹦€€着就出去了。
“做什么跑这么快,也不怕摔着。”
竹哥儿听见声音直起身,就看见李氏端着碗从外头进来。
他喊了一声:“嫂子。”
李氏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竹哥儿和哥婿回来啦。”
说着把手里的豆腐放在灶台上:“爹今天生日,我带着森小子专门去村口买了两块豆腐回来。”
“嫂子有心了。”竹哥儿嘴上说着,手里继续去剁鸡。
李氏瞧了一眼灶台上的排骨和鸡脸色好了些,道:“还是竹哥儿有心,我道你侄子刚才那么高兴呢,他最爱吃水蒸鸡,我去泡点红枣香菇,待会儿中午做蒸鸡吃。”
“嫂子不用忙活。”竹哥儿说,“今儿中午这鸡打算拿板栗炖着吃,爹喜欢这样吃,森儿要想吃水蒸鸡,下次你们再杀了鸡给他做,我瞧后院鸡舍的鸡养得挺肥的,能杀了。”
李氏听了,脸色略沉了沉。
待她出去,钱婶无奈道:“你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干什么非和你嫂子过不去?都是鸡肉,就是依了她又能怎么样?你爹那么大年纪了,不是那贪嘴的人。”
“今儿是爹的生辰,当然得紧着爹的口味来了,家里每次杀鸡都是蒸着吃,森小子也不差这一顿。”
竹哥儿无所谓道,“再说了,我就这脾气,小心眼的很,对着好的我比她还好,要是碰见那爱计较的,我也能比她还计较。”
钱婶拿竹哥儿没办法,摇摇头不说话了。
一大粗碗板栗炖鸡,又煎了一碗豆腐,红烧了两个芋头,炒了几个鸡蛋。
菜和干饭端上桌,板栗炖鸡里头的栗子甜糯,鸡肉鲜嫩,森小子捡着栗子和鸡肉也吃得香甜,只李氏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给他爹他娘夹了几筷子鸡肉,竹哥儿和吴二河没动那盘子鸡肉和鸡蛋,只夹着旁的菜吃。
吃完午饭,竹哥儿帮着钱婶把碗筷洗好,坐着和他爹说了会儿话,就带着吴二河走了。
一味天凉,十分秋气,这个时节山头上的风吹得人畅快无比。
衣摆被风吹得鼓动,竹哥儿扭头问吴二河:“没吃饱吧?”
吴二河挠了挠头憨笑两声。
他知道竹哥儿和娘家哥嫂之间闹过不痛快,方才在饭桌上,他吃完了手里的一碗饭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想添第二碗。
村里的桂花开了,竹哥儿抬头去望,他个矮碰不到,吴二河伸手给他折了几枝。
竹哥儿接过来嗅了嗅:“真香,回去晒干了做些香袋使。”
他拿了桂花往前走,还不忘催吴二河:“没吃饱还不走快些,回家拿薇菜酱和鸡蛋给你下面条吃去。”
大锅添水,大火烧开,一把细面,一勺热汤,一根绿葱。
几个滚头过后,放一勺香辣的薇菜酱,卧一颗又嫩又滑的荷包蛋。
一大海碗冒着热气的面,飘着酱料和葱油的香味。
吴二河从碗底捞起鸡蛋,吹凉了喂给竹哥儿一半,这才用筷子挑起面条,边被烫得吸气边往嘴里送。
竹哥儿坐在旁边笑:“吃慢点,也不怕烫着舌头。”
面条筋道弹牙,配着鲜辣的薇菜酱,稀里呼噜吃下一碗,满肚熨帖,在秋日里都要出一额头细汗。
山居于此,一屋,几人,四季,三餐,伴着炊烟和鸟鸣,平淡的日子也仿佛发出声响。
第50章 番外:养包子
村口有颗老树,到了夏日,村里人常在树下乘凉,凑在一处或是下棋或是唠唠家常,比闷在家里要热闹。
陆云川背着背篓回来,人人见了都招呼上一句。
“二小子从镇上做工回来了?”
“二小子又去镇上找活计干了啊,真是勤快,可不像我家那个懒的。”
陆云川一一回应过去,走过老树到了池塘边的时候,瞧见一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
夏季池塘里开了荷花和莲蓬,天热孩子们贪凉,胆大的小子们拿着个木盆就敢进池塘里划水玩,姑娘和小哥儿就在池塘边看看荷花看看小鱼儿,拿手拨一拨水珠。
陆江澜不知从哪得了朵大荷叶,正拿双手举着,和一个小哥儿蹲在荷叶下面亲亲热热地挨着说话。
“元儿。”陆云川喊了一声。
元儿是陆江澜的小名,村里给孩子取小名都取得贱,铁蛋、牛蛋、虎子……贱名好养活,反正也只小时候这么喊,大家也都不太在意。
陆云川和岑宁不乐意给孩子叫这个,陆江澜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团,冲着个白胖团子喊狗蛋,总觉得喊不出口。
岑宁说不然叫元宵吧,长得像,陆云川一贯听岑宁的,于是陆江澜小名就叫了元宵。
但毕竟是个小子,等到他会蹦会跳了,家里都改口叫他元儿。
小人听见声音从荷叶下面钻出脑袋,看见陆云川眼睛都亮起来,立刻爬起来挥手:“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