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捧着碗点点头,陆云川又问:“家里可缺些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岑宁咽下油条想了想:“打壶酱油,买些红枣吧,回头蒸枣糕吃,天冷了,煮汤时放几个也好。”
又道:“再掂些糕饼回来吧,好久没给元儿买着吃了。”
陆云川听了点头:“这段日子往镇子上跑得少,是许久没买了,这次多买些回来。”
岑宁把煎鸡蛋夹到陆云川碗里:“多买些桃酥,那个放得住,能慢慢吃,不好叫他一回吃多了,枣泥方糕也掂一些,芷哥儿爱吃那个。”
陆云川一一记下。
吃过早饭,陆云川背着背篓去村长家找二柱子,岑宁兑了热水在院子里洗昨晚一家人换下来的里衣。
刚洗好挂在麻绳上晾晒,里头屋子传出动静。
“爹爹,来陪陪我好吗?”
岑宁听见声音擦干手往屋里走,进门就看见陆江澜撅着屁股扒在窗户上揉眼睛,看见他进来忙伸胳膊:“爹爹。”
岑宁走上前把他抱起来拍了拍,陆江澜还没睡醒,往爹爹怀里一趴就不动弹了,还想接着睡。
岑宁拿他的小被子裹住他哄:“爹爹给你穿衣裳好不好?穿好衣裳起来吃饭,阿父去镇子上了,你吃完饭去找凌哥儿和团姐儿玩。”
想吃,想玩,但困。
陆江澜扭扭小身子,不想动弹。
岑宁拍拍他的屁股,又说:“早上吃小蒸饼,谁最喜欢的?”
“小蒸饼。”陆江澜猛然睁开眼,“元元最喜欢。”
说着向上挣了挣抱住了岑宁脖颈:“爹爹,吃热乎的。”
岑宁笑着揉了揉儿子头发,给穿好了衣裳。
陆江澜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岑宁在他身后拿发带绑头顶的小啾啾,镜子里头的小娃娃长得唇红齿白,因为天气冷吃胖了些,看着更像只元宵了。
陆江澜顶着一张小圆脸自己跑去院子里漱口擦脸,岑宁去厨房端他的早饭。
油条是拿油炸的,不好大早上给陆江澜吃,怕他吃坏肚子,岑宁另给他做了小蒸饼。
白萝卜和土豆切丝,磕一个鸡蛋,放一把葱花,撒上盐抓拌均匀后挤出水份,再和面粉一起搅拌均匀,捏成半边手掌大的小圆饼放锅里蒸熟。
刚出锅的小蒸饼又软又嫩,陆江澜洗漱好往厨房里跑,嘴里还念叨着:“小蒸饼,小蒸饼,元元喜欢小蒸饼……”
“我们家是养了只小猪吗?”岑宁点点他额头。
陆江澜咬着小蒸饼美滋滋的,被说小猪也笑咪咪点头:“小猪也喜欢小蒸饼。”
岑宁捏捏儿子脸蛋,正要开口说话,院门外响起竹哥儿的声音:“宁儿,在家吗?”
“厨房里呢,进来坐。”
“小爹爹,我也在呢。”陆江澜嚼着蒸饼扭头冲门外喊。
两家认了干亲,陆江澜喊竹哥儿都是这么喊。
竹哥儿走进厨房,先和坐在板凳上吃蒸饼的陆江澜玩了一会儿,这才和岑宁说事。
“听说昨天兰姐儿孩子满月,带着夫婿回娘家,没往那头陆家跑,反倒是往你和春玲嫂子这走动了一圈,真的假的?那王凤玉还不得在家里气绿了脸。”竹哥儿拿肩膀碰碰岑宁问。
岑宁把在凉水里浸凉的鹅蛋拿起来剥壳,闻言无奈道:“是真的,我和川子也没想到兰姐儿能上我们这儿来,家里东西少,饭菜都没好好准备,还亏得他俩提了不少东西。”
兰姐儿是两年前出嫁的,是在陆家这方院子里出的门。
两年前,兰姐儿到了成亲的年纪,王凤玉想把她许给外村一户人家。
那家的汉子是个鳏夫,最爱喝酒,每每醉了酒就开始打人,上一个媳妇是被他打得受不了,在家里堂屋梁上吊死的。
年纪大了,那鳏夫想再娶个媳妇生孩子续香火,他家里头有几个钱,说是愿意给双份的彩礼还不要嫁妆。
知道他的品性德行,好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王凤玉却看中了那十几两彩礼银子。
兰姐儿看着懦弱,性子却烈,听说王凤玉想把她卖给一个鳏夫做填房,二话没说跑去后山投了河。
人是无碍,被几个早起去田里的汉子撞见了捞了上来,可等几个汉子帮忙把兰姐儿抬回了陆家,王凤玉却恶狠狠地发了场火。
一个待嫁的姑娘家,被几个汉子看了碰了湿了水的身子,名声都要败光了,哪里还能嫁得出去?
果不其然,侯家那汉子听见风声后立马上门要退亲,还要回了彩礼钱。
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被抢了回去,王凤玉恨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养了个女儿十几年就为了这几两彩礼,如今嫁都嫁不出去了,难道还留着在家吃白饭吗?当即把兰姐儿撵出了门。
嘴里还嚷嚷着是兰姐儿一个姑娘家不知廉耻丢了贞洁,怕再留她污了陆家这么多代祖宗的名声。
无处可去,最后是岑宁和陆云川看不下去,把兰姐儿接到了自己家里。
又有姚春玲娘家帮着打听,给兰姐儿重新寻了户人家。
那汉子倒是个老实能干的,唯一就是腿有些跛,是儿时不小心摔的,所以一直没娶到媳妇。
听了兰姐儿的事,只说:“她不嫌我是个跛腿,我自然也不会嫌弃她没能生在个好人家,这事只要她肯点头,我往后一定对她好。”
就这样结下一桩亲事,成亲那日兰姐儿的嫁妆比起村里其他姑娘家分毫不少,是岑宁和姚春玲一块儿给她置办的。
鹅蛋剥好,岑宁递给陆江澜:“吃完小蒸饼把蛋也吃了,这样才长得高呢。”
陆江澜捧着大鹅蛋点点头,乖乖往嘴里送。
竹哥儿瞧着喜欢,边抬手揉他头顶的小啾啾边和岑宁说:“兰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爹娘和亲兄长不靠谱,倒是有好心肠的哥哥和嫂子愿意帮衬她一把,现在这日子过得也不差了。”
“哪里是什么好心肠,只是不忍心看她一个姑娘家受苦罢了。”
“也是。”竹哥儿叹口长气道,“这世道,姑娘家和哥儿最是不容易。”
说着又捧脸看着陆江澜:“王凤玉是个重男轻女的黑心东西,我可不是,老天爷可开开眼给我个姑娘或者哥儿吧,我和吴二河一定当心肝子疼。”
竹哥儿成亲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虽然家里公婆从来不催他,但他日日看着陆江澜又乖又漂亮,只觉得眼馋得紧,恨不能抱回家里去。
到了半下午,陆云川陪二柱子采买好东西回来,岑宁正在院子里给陆江澜往后背衣裳里垫布巾。
“阿父回来了!”陆江澜被爹爹捉住后脖颈动弹不得,只亮着双大眼睛张嘴喊。
“这是要出去玩?”陆云川问。
怕陆江澜玩闹时出了汗容易着凉,每每出去玩,岑宁都会在他后背垫一块小汗巾。
“凌哥儿和团姐儿喊我去摘野果子。”陆江澜说。
“那正好。”陆云川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头拿出几个油纸包拆开了,“阿父买了糕饼回来,你拿一些和凌哥儿团姐儿一块吃。”
“哇,这么多。”陆江澜眼睛放出光,伸出两个掌心接过糕饼,欢天喜地蹦€€着出门了。
岑宁在他后头嘱咐道:“元儿,别蹦,待会儿摔了。”
陆江澜继续蹦€€。
“糕饼掉了可就该哭了。”陆云川说。
陆江澜顿住了脚,原地静了两秒,才迈着小短腿继续往前,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岑宁摇头失笑,陆云川从怀里另拿出一个油纸包,拆开后推到他面前:“槽子糕,你最喜欢的,伙计刚摆出来,我一路搁在怀里还热着。”
后山上,三个萝卜丁黏在一块,中间放着装糕饼的油纸包。
团姐儿咬着牛乳饼满脸幸福:“真甜真好吃,我这次要自己一个人吃光,可不给我弟分了。”
想了想又小心翼翼掰下一半:“我妹乖,我给她留一点。”
“你都吃了吧。”陆江澜双手捧着块桃酥说,“还有呢,你先自己吃。”
“好吧。”团姐儿高兴了,晃着脑袋把牛乳饼塞进嘴里。
陆江澜吃完一块桃酥,感觉有点噎,想去河边洗两个果子。
他们刚刚上山摘了许多水林子,水林子甜甜软软还有汁水,他喜欢吃。
刚站起身,凌哥儿扭头问他:“干什么去?”
陆江澜说:“桃酥干巴,去洗果子,你吃不吃,我也给你洗一点?”
凌哥儿没说话,把没吃完的糕饼一口塞嘴里,拍拍手站起来,含糊不清道:“我去给你洗,河边滑。”
陆江澜点点头,其实他也有点害怕,高兴道:“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留团姐儿看东西,陆江澜和凌哥儿去河边洗果子。
凌哥儿比陆江澜大三岁,个头也比陆江澜高一些,比起陆江澜还像个奶娃娃,凌哥儿都已经抽条了。
拉着陆江澜走到河岸边,凌哥儿嘱咐他:“就在这等我,站着别动。”
陆江澜点点头。
凌哥儿卷起衣袖,弯下腰洗果子,他洗果子洗的细致,一颗颗拿指腹洗干净。
村里孩子摘了果子都是直接吃,擦都懒得擦,但陆江澜肠胃娇贵,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要生病。
“凌哥儿。”陆江澜开口。
“怎么了?”
“你的胳膊红了。”
凌哥儿低头看了看,胳膊上有道红肿印子,是他上山帮他娘背柴火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的。
“疼吗?”
“不疼。”
“肯定很疼的。”
凌哥儿洗好果子,站起身拿果子堵住了陆江澜的嘴:“长在我胳膊上,我说不疼就不疼。”
陆江澜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回到平地上,凌哥儿把果子分给团姐儿,陆江澜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手帕小小的,边角还绣了小花。
他拿手帕把凌哥儿胳膊上的水擦干净,说:“伤口不能沾水沾灰,我帮你裹起来。”
努力回忆着爹爹的样子,陆江澜拿手帕在凌哥儿细白胳膊上绑了个丑丑的结。
团姐儿哈哈笑:“丑死了,还是解开我来吧。”
“不用。”凌哥儿摸了摸胳膊上的结,“你吃你的果子吧。”
“哦。”
陆江澜倒是对自己绑的结挺满意,他觉得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