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柳玉的另一个爹应该是京城人士,且做了对不住弟弟的事,甚至可能早已娶妻生子,否则弟弟不会抛下一切带着孩子回来。
眼下过了十多年,柳春华当时再震惊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把秘密告诉给了卢召田和卢连才,却没在柳玉面前提起一个字。
一则是她从来没把柳玉当成一家人,二则是她从来没想过柳玉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男人搅和起来。
虽然柳玉和那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实属无奈之举,但是知道内情的她总会忍不住多出一些想法。
收敛思绪,柳春华才发现卢连才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娘,你怎么又在说这个?”卢连才嚷道,“你一天到晚说个没完,烦不烦啊?”
柳春华严肃道:“你现在嫌我烦,等出事就不嫌我烦了。”
卢连才翻白眼:“能出什么事?”
“能出的事多得去了。”柳春华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歪起嘴角冷笑,“万一闹出人命来,你肚子里怀上一个娃娃,我看你还怎么跟在阿元屁股后头跑。”
“……”卢连才双手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
把柳春华赶出去后,卢连才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籍,扇了好久的风才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他回到床上,摸出画本继续看。
画本是同窗借给他的,他看了大半,里面当然不是正经的学习内容。
画本里讲述了一段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分别是当今的摄政王宋殊禹和户部尚书的嫡女明檀。
在一次元宵夜的灯会上,宋殊禹和好友乘船饮酒赏景,无意瞥见一个岸边的美貌女子,向来不为任何人动心的宋殊禹竟然对女子一见钟情,接连几天寻找下来,终于打听到女子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明檀,从那以后,宋殊禹便踏上了追妻长路。
直到去年初秋,宋殊禹和明檀正式结为夫妻。
卢连才有个同窗的亲戚住在京城,因此他去年从同窗口中听过摄政王和户部尚书的嫡女大婚的事。
听说摄政王不仅用八抬大轿把户部尚书的嫡女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还命人在城外设摊施粥,连着十日风雨无阻,其阵仗和排面让多少京城贵女羡慕得红了眼。
画本里图文并茂,除了大段落的文字外,还有一幅幅简约的画像,流畅地勾勒出了文字描述的场景。
其中最多的就是摄政王的画像了。
画师没见过传说中的摄政王,更没那个熊心豹子胆把摄政王的脸放到画本上卖钱,于是摄政王的形象多是高大的背影以及英俊的侧脸,身着华服,即便背手而立,也气势逼人,叫人心生敬畏。
卢连才翻到其中一页,目光停在摄政王的背影上,越看越移不开目光。
他从未对别人说过,他喜欢身形高大的男人,最好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在第一时间替他摆平。
然而他寻觅许久都没找到心仪的人,学堂里的那些书呆子们家世不错,可有些人比他还瘦,连一桶水都抬不动,他找来找去,最后只相中了苏元一人。
可和画本里的摄政王比起来,苏元就差得远了。
不过话说回来,苏元哪里能和摄政王比较?
别说摄政王本人了,只怕他们这辈子连见到摄政王府里的一个家丁都难于上青天。
至于摄政王本人……
卢连才不敢奢望,只能对着画本憧憬一下。
……
柳玉先回家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随后去卧房看了看宋殊禹。
宋殊禹身上染血的白布已经被换掉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不知是睡得很沉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柳玉趴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宋殊禹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便起身要去找周正。
周正正好在家,见来人是柳玉,赶紧拿来了柳春华还的背篓和给的一两半银子。
柳玉接过背篓,却没有拿过银子,他对周正说:“我卖的都是元哥哥打来的猎物,这些钱理应给元哥哥。”
周正说:“阿元都把那些猎物送给你了,卖来的钱该给你才对。”
柳玉摇头:“我不要。”
“你这孩子怎么想的?连钱都不要!”周正想把银子往柳玉手里塞,谁知柳玉铁了心拒绝,一个劲儿地往旁边躲。
柳玉看着很好说话,可有的时候死脑筋得很,只要做出决定,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
周正看着柳玉长大,了解柳玉的性子,见柳玉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他一边收起银子一边摇头叹道:“你越长大越像你爹了。”
柳玉笑了笑,把怀里摸出一个白色东西递给周正:“里长,这是我今天去河边洗衣服时在河里捡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瞧着可能是从甄大哥身上掉出来的东西,你看一下呢。”
周正接过东西,放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
可看了半天,他也没认出来。
“我从未见这种东西,说酒杯不像酒杯,说玉佩不像玉佩。”周正疑惑地用拇指在表面磨了磨,补充道,“但这个东西质地光滑,肯定不是我们玉潭村里的东西。”
柳玉说:“下面刻有印记,貌似是一个字。”
周正把东西翻过来一看,发现光滑的表面还真刻着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字。
只是那个字太小了,字很复杂,笔画也多,叫他眯着眼认了很久才认出来。
“好像是——”周正说,“臻?”
“甄?甄大哥?”柳玉说,“所以这真是甄大哥的东西?”
周正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那个人姓“甄”,结果说的是这个“臻”,有人姓这个“臻”的吗?
他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哪个人姓“臻”。
再进一步说,他甚至不觉得姓氏中有“臻”这一姓氏。
不过有柳玉在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周正心中有再多不解也没好说出来,证据都刻在上面了,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把东西还给了柳玉:“应该就是他的东西,你暂且帮他收着,等他醒了再问问。”
“好。”柳玉收好东西。
送走柳玉,周正又翻来覆去地想了想那个“臻”字,其实不仅柳玉捡到的东西少见,那个“臻”字也十分少见,印象中别说姓氏了,甚至没有人的名中带“臻”。
他得找个机会出去打听一下,指不定能找到关于那个人身世的线索。
……
柳玉回去后,直接把东西放在宋殊禹的枕头下面,东西不大,万一弄丢就不好了。
说是等宋殊禹醒了再问,可宋殊禹何时醒来,连杨郎中都说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玉生活照旧,一边照顾昏迷不醒的宋殊禹一边进山下河地干活挣钱,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干的活多且杂,挣来的钱却不怎么多。
村里的流言一直都在,大家只要得空就会凑在一块儿议论柳玉和他家里那个还没醒来的男人,议论完后,少不得开始感慨。
感慨那个男人睡着要花药钱,醒了要花饭钱,哪怕柳玉是个钱袋子,也禁不住这种花法吧?
何况柳玉最近拼了命地干活,看着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说起来,我今儿上午还看到柳玉在河边洗衣服,不久前又看到他往县上的方向去了。”有个婶子说,“还背着背篓,估计又是把杨郎中那里不收的药草拿去县上卖。”
另个婶子撇了撇嘴:“他那几捆药草能卖多少钱?洗一下午的衣服都比他去县上卖药草挣钱,来回几个时辰的脚程也折腾人。”
其他人笑:“你以为我们村有多少人?有那么多脏衣服给他洗?能去县上挣二三十文钱也不错了,比在家呆着好。”
也是。
柳玉家里还躺了一个即将张着嘴等饭吃的人,哪儿敢闲下来呢。
第21章 买卖选择
另一边,被大家议论的柳玉已经走出玉潭村的范围了。
今天的阳光不像往常那么晒人,虽然柳玉背篓里的东西沉了些,但是微风徐徐,吹得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不少。
他习惯了走路,脚程快,照这样的速度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走到县上。
但没走多久,他忽然听见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车轮在泥土地上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赶着牛车或者驴车来了。
柳玉没有回头,只是往旁边让了让。
玉潭村通往桐溪县只有这么一条路,村里人口不少,无论是去县上找人还是买卖东西都要走这条路,为此,还有人特意租了牛车在这条路上来回赶趟,靠赚一些车钱补贴家用。
一辆牛车能挤七八个人,一个人收三文钱的车费,一趟下来能挣二十几文,而三文钱对于村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用三文钱买一个时辰的脚程,怎么看都是捡了便宜。
可惜这些村民中并不包括柳玉。
柳玉紧了紧身上的背篓绳子,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身后的车轮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响起:“柳玉啊,你这是要去县上吗?”
柳玉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毛胜侧身坐在板车右边,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拿着长鞭,前面赶了一头有些干瘦的驴。
“毛叔。”柳玉说,“我要去县上把药草卖了。”
毛胜哦了一声,随后对柳玉招了招手:“我也要去县上,你上来,我送你一程。”
听到这话的柳玉颇为惊讶,随即摇了摇头:“谢谢你,毛叔,我可以走着去的。”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条路上遇到毛胜,但以前毛胜只是跟他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地赶着驴车走了,从来没有停下来喊他上车。
毕竟毛胜要去县上做买卖,时间就是金钱,驴车上多拉一个人的话浪费了时间,不也浪费金钱吗?
以前毛胜也这么想,显然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见柳玉拒绝,一张脸顿时皱了起来:“你都可以坐我的车了还走什么走?不嫌累啊?赶紧上来,我还在县上约了人。”
柳玉纠结地开口:“毛叔……”
“你救了我媳妇,却连一次报答的机会都不给我。”毛胜故意沉下脸来,“还是说你认为我的车比不上你李叔的车,所以你只想坐你李叔的车?”
这话把柳玉吓了一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
柳玉不想麻烦毛胜,无奈毛胜态度坚决,一定要载他一程,他犹豫一下,只能搭上毛胜伸来的手。
板车后面堆放了很多新做出来的矮凳和长条凳子,柳玉只能和毛胜并排坐在板车前面的左侧。
不过柳玉不知道的是,不管是牛车还是驴车走在这条路上都会时不时地颠簸一下,若只颠簸几下倒没什么,可一路颠簸下来,哪怕是铁打的屁股坐在车上也受不了。
这个时候位置的特殊性就体现出来了,坐在前面自然比坐在后面好。
柳玉不敢挤到毛胜,便尽量缩起肩膀,一边掌着身旁的背篓一边扶着身下的板子,悬空的两条腿紧紧闭拢。
毛胜好笑地看了眼柳玉规矩的坐姿,他从前没有发现柳玉还是个这么乖巧的孩子,至少比他以前捎带的孩子懂事多了。
再想到当时河边挤了不少人,却只有柳玉下水去救他媳妇,毛胜心里既是唏嘘又是感激,于是他主动挑起话题:“那天你救了我媳妇,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今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