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少年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妄想一步登天,却不懂得看人脸色,殊不知过度谄媚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貌似柱子后面还有一个吧?
以她对摄政王的了解,估计摄政王忍耐到了一定程度,等会儿没那个少年好果子吃。
倘若那个少年识趣,就别再出来惹祸上身了。
柳玉并不知道隔着柱子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看到段子轩脸色难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有心想问问段子轩,无奈段子轩几乎把脑袋埋进衣领里,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卓阳还安排了很多节目,表演者们一波接着一波地上场。
段子轩偷偷哭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挣扎出来,他抹干泪水,表情呆滞地望着前方摄政王的身影。
此时柳玉也打消了询问的心思,面对柱子走神。
突然,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同样的两个字在他耳后响起:“斟酒。”
柳玉心里有千万个不情愿,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绕出柱子,他记着丫鬟的叮嘱,拿起酒壶走到摄政王身旁。
他不停地用余光打量周围。
可除了摄政王和摄政王夫人外,这里没再坐着别的人。
宋子臻呢?
不久前他分明听见了宋子臻的笑声。
难道是他听错了?
大起大落的心情让柳玉犹如从云端坠落,他步伐虚浮,双手有些无力,低头斟酒时,冷不丁地在余光中瞥见了摄政王的侧脸。
宋——
子臻……
柳玉斟酒的动作猛地一顿。
仅是刹那间,他心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呼吸急促之下,他控制不住地把酒倒向宋殊禹的衣袖。
宋殊禹忍耐到了极限,感受到手上的湿意后,心中的怒火当场沸腾成了滔滔杀意。
他眼神阴鸷地抬头看去,正要出声叫人把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拿下,却在下一瞬对上了那张他朝思暮想了许久的脸。
只是那张脸胀得通红,委屈、愤怒以及难受等种种情绪交织,逼红了那双乌黑的眼睛。
柳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明檀,然后放下酒壶,转身回了柱子后面。
第78章 放开我信不信我打你(1更)
强烈的酸意冲了上来,在躲到柱子后面的瞬间,柳玉的泪水便已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后面的两个丫鬟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对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人也不行。
柳玉身体发颤,拼命忍住呜咽声不从口齿间溢出,可泪水根本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面向柱子,恨不得将自己融入眼前这根巨大的圆柱之中。
前不久的期待和欢喜在这个时候全部化为悲伤的潮水,呼啸着淹没了他。
他发现自己真是傻啊。
明明宋子臻的话漏洞百出,可他还是傻乎乎地相信了宋子臻的话,相信宋子臻回京只是有要事处理,相信宋子臻三年内会回去找他,甚至不远万里地跑了过来。
结果宋子臻就是摄政王。
摄政王在京城呆得好好的,还有一个那么美丽的夫人,怎么会回去乡下找他?指不定在离开桐溪县的时候就把玉潭村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柳玉用拳头抵住嘴巴,闭上眼睛,努力逼回泪水。
可次次努力,次次都失败。
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天空都塌掉了,未来的路被浓郁的迷雾笼罩,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若是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和宋子臻相遇。
段子轩也料到了柳玉会在摄政王那里吃瘪,却不想柳玉回来后的反应如此激烈,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湿漉漉的眼睫就没干过。
虽然这么想很不好,但是段子轩确实从柳玉身上找到了安慰,看柳玉哭得那么伤心,他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毕竟摄政王谁也没瞧上。
段子轩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便悄悄靠近柳玉。
“别难过了。”段子轩小声安慰道,“像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和摄政王说上话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那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只能在话本子里看到,我们还是别想了。”
柳玉低着脑袋,手忙脚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
“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你。”
段子轩在柳玉身旁站了一会儿,趁着后面的两个丫鬟没注意,飞快地摸出一张帕子递给柳玉。
“擦擦眼泪吧,别让其他人看到了,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
柳玉嘴上应着,却只把帕子攥在手心里,这张帕子洗得很干净,他不好意思拿来擦眼泪和鼻涕。
段子轩的目光在摄政王和摄政王夫人之间徘徊,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柳玉说:“摄政王和他夫人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柳玉攥紧手帕,没吭声了。
没过多久,后面的两个丫鬟似乎觉得没指望了,便分别拍了拍柳玉和段子轩的肩膀,把他们带出了宴厅。
他们被带到之前的花园里,那里已经等了好些人,都是之前坐马车过来的少年。
比起来时的雀跃,这会儿大家脸上或多或少地增添了几分烦闷,几乎没人说话,要么看着地面、要么仰头望天,都在发呆走神,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之前那个管事又来了,照旧把大家分成七八个队伍,排队依次离府。
段子轩在摄政王那里受了挫折,在管事这里却很吃得开,他有些失落地询问管事:“啊?我们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管事好笑地说,“你还想留下来过夜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段子轩颇为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我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连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没看清就要走了,真是可惜,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由于柳玉和段子轩来时坐的第一辆马车,因此走时他们便要坐最后一辆马车,管事对段子轩的印象不错,也背着手和他们一起走在人群尾巴上。
管事意味深长地说:“机会当然有,不过是你自个儿错过了。”
段子轩一脸茫然:“机会在哪儿?”
“今儿你入府不就是个机会吗?”管事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不会不知我们二少爷的用意吧?”
“……”段子轩面露尴尬。
他当然知道,但一路上都在装傻充愣罢了,因为柳玉是真以为他们只是过来端茶倒水,若是他把话说开了,岂不是显得他什么都懂?
想到这里,段子轩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柳玉。
只见柳玉一声不吭地低头往前走,长长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肤上落出一团小小的阴影,也遮住了柳玉眼底的情绪。
柳玉嘴角紧抿,目光笔直地望着地面,似乎对两旁的风景毫无兴趣,也对这个富贵人家都不一定住得起的宅子毫无留恋。
“摄政王府可比这里大多了,而且摄政王只娶了一个正妻,既未纳妾也没有一个暖床丫头,偌大的后院里就住着夫人一人,倘若你们有谁攀上了那根高枝儿,怕是回头都瞧不上我们这儿喽。”管事说着,叹了口气,“事与愿违啊,你们这么多人,却没一个人能成。”
段子轩也很不甘,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摄政王就是天上的太阳,我们何德何能攀上天上的太阳。”
另一边的宴厅里,明檀明显感受到了,自从那个少年离开之后,宋殊禹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地愈发冰冷起来,眼里躁意翻滚,吓得前来讨好献媚的人都不敢靠近。
宴会还没结束,宋殊禹却坐不住了,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起身出了宴厅。
“邢秀。”
话音未落,邢秀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面前:“大人。”
明檀眼神一亮,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但碍于宋殊禹在场,她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站在宋殊禹身后眼巴巴地望着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的邢秀。
宋殊禹言简意赅:“带路。”
“是。”
虽然邢秀藏于暗处,但是他一直在观察着宴厅里的动静,自然知道不久前柳玉故意往宋殊禹身上倒酒的事。
以前他都会默默处理掉这些人,可当时宋殊禹的反应实在异常,他便没有自作主张,只是暗地留意柳玉的去向。
宋殊禹跟着邢秀走了,明檀身为名义上的摄政王夫人,不得不跟上他们的步伐。
与此同时,柳玉和段子轩也快走到偏门了,经过和管事的一番交谈,段子轩彻底想明白了。
摄政王娶的正妻都是尚书嫡女,在出嫁前还是京城闻名的才女,连别人试图塞给摄政王的妾都有个正三品官职的爹,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无名小卒又算得了什么?
能被摄政王看上是烧了八辈子高香的荣幸,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连柳玉这么讨人喜欢的长相都入不了摄政王的眼,看来能和摄政王相配的就只有摄政王夫人了。
段子轩想明白后,没忘安慰柳玉和另外几个少年。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见过摄政王的真容了,此趟不亏。”
另外几个少年复连连附和。
“是啊,换做往常,我想都不敢想呢。”
“简直跟做梦一样。”
“你们也不想想摄政王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瞧得上我们?以我们的身份,怕是给摄政王提鞋都不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却听管事猛地一声咳嗽。
紧接着,管事惶恐开口:“摄、摄政王!”
正在说话的几人吓得同时没了声儿,他们赶紧扭头看去,只见三道人影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后的小道上走来。
走在中间的那个人不正是摄政王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表情又惊又怕地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摄政王。
这里是卓府偏门,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选择从偏门进出,那么摄政王十有八/九是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