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看着宋殊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知怎的,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犹如喉咙里卡着一片柠檬,又酸又涩的感觉顺着喉咙直往下流。
他用力眨了眨眼,勉强把浸到眼睛里的酸意逼退回去。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控制不住地点头答应。
可转念想到明檀也住在这个府里,也许就住在不远处,当即一盆凉水临头泼下,把他泼清醒了。
柳玉在原地站了半晌,抱着小猫走出屋子,丫鬟们都安安静静地守在外面,瞧见柳玉出来,一个丫鬟迎上来问:“柳少爷有何吩咐?”
背着宋殊禹,柳玉没敢直呼其名,只问:“大人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丫鬟也不清楚。
刚刚他们家大人的脸冷跟得冰块似的,她们哪儿敢凑上前问,躲都来不及呢。
“那……”柳玉还想问些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换了句话,“那我今晚住哪儿呢?”
“大人吩咐过,柳公子今后就住这里。”丫鬟说,“柳公子累了吗?让奴婢服侍柳公子就寝吧。”
柳玉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胡乱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这种高门贵府里的规矩,在茶坊时,他睡前和谢松一起打盆水擦洗一下身子便是,可在这里连去哪儿打水都不清楚。
因此柳玉只能回到屋里,等着丫鬟们准备热水。
洗澡不在屋子里洗,而是去专门的浴房。
地上被挖出一个正正方方的洞,里面铺满了纯白的砖石,雾气在水面缭绕,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浴池旁边放有镂花屏风以及一个长长的矮桌,桌上摆着一个模样精美的铜器,飘渺的白色烟雾从铜器里飘出来。
柳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特意用来洗澡的屋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进去后生怕不小心碰到哪里。
丫鬟们要为柳玉更衣,可她们的手还没碰到柳玉的衣服,就把柳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姐姐们,我自己来就是了。”柳玉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脖子根,他难得不结巴了,语速飞快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丫鬟们和柳玉处了半天,都很喜欢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少年,主要是有了这个小少年,府里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死气沉沉了。
她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说笑,即便被大人看到了也不怕,反正大人不会在这个小少年面前责罚她们。
若是以往,不管大人是否在场,她们都像哑巴一样闭嘴不言,默默干着手里的活儿,活得那叫一个没滋没味。
“小公子怀着身子不太方便,奴婢们怎好意思袖手旁观?要是被刘嬷嬷知道了,肯定要怪罪奴婢们。”
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但柳玉其他时候好说话得很,这种时候就格外坚持。
最后,丫鬟们拗不过他,只得放了个人出去询问刘嬷嬷。
不多时,那个丫鬟便回来了,喊着其他丫鬟一起离开了浴房。
带上房门后,丫鬟们转身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刘嬷嬷,以及刘嬷嬷身旁的宋殊禹。
丫鬟们脸色一惊,还未开口喊大人,就被宋殊禹冷飕飕地瞥了一眼。
“大人”二字卡在喉管里,丫鬟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虽然柳玉有了身子不太方便,但是在茶坊的那段时间让他琢磨出了洗澡的法子,累是累了些,胜在不需要其他人搭把手。
洗澡用了小半个时辰,柳玉筋疲力尽地回到屋里。
躺上床后,困意袭来。
柳玉迷迷糊糊地看着床顶,心里想着宋殊禹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自己占了宋殊禹的卧房,宋殊禹会不会没有去处了?
应该不会吧。
偌大的摄政王府肯定还有其他睡觉的地方。
窗户关得严实,隐约听见外面的风声,屋内只有一只蜡烛默默燃烧,床头放了一个冰鉴,里面堆着丫鬟们新拿出来的冰块。
丝丝凉意从冰鉴里钻出来,驱散了屋内的燥热。
柳玉向床里侧躺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黑猫睡在他的臂弯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柳玉想睁眼看看是谁来了,可眼皮沉重,他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脚步声在屋里走动,很快,一阵好闻的香味在屋里蔓延。
那个人携着香味走到床边,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柳玉背后的床铺轻轻凹陷下去。
那个人坐到了柳玉身后。
柳玉思绪迟钝,实在想不出是谁来了,他一边睡着一边迷迷糊糊地关注着那个人。
小腿上传来一股力道,那个人将手搭上了他的小腿,力道时轻时重,尽管按压的手法有些生疏,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柳玉小腿的酸痛。
第89章 你爹瑞王也是你爹
接下来的时日里,柳玉都没再见过宋殊禹。
听刘嬷嬷说,最近宋殊禹很忙,每日下了朝都得在宫里逗留上一段时间,和小皇帝商讨要事。
朝廷上那么多大臣,个个心怀鬼胎,有些人非但不帮忙出谋划策,甚至想趁此机会将宋殊禹拖下马。
接二连三的事让宋殊禹分身乏术,连呆在府里的时候都很少。
不过刘嬷嬷没说的是,几乎每宿宋殊禹都会过来,在卧房里坐到半夜才离开。
但宋殊禹不说,柳玉不知,她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及此事。
柳玉在府里呆得无聊,每日除了吃睡就是逗猫,毕竟这里不是他真正的家,他不敢乱走。
入了六月,天儿更热了。
刘嬷嬷找来裁缝为柳玉做了几套轻薄的衣裳,都是不系腰带的设计,布料又轻又滑,摸上去凉凉的。
柳玉肚子渐大,却一直呆在这个方方正正的院里,刘嬷嬷有心带他出去走走散心。
之前卓府的管事说摄政王府比卓府大多了,柳玉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如今身在摄政王府,他才发现摄政王府果然比卓府大上许多。
摄政王府里甚至人工造了一个小湖,湖边栽种着一排杨柳,已经生出新芽的柳条拂过湖面,荡起涟漪,后面掩映着一座凉亭。
柳玉在凉亭里坐下。
阳光并未直接晒到凉亭里,虽有些热,但桌椅不至于烫人。
刘嬷嬷命人抱了一个装满冰的小箱子过来,还端上来一些瓜果点心,她知道柳玉不爱喝茶,便把茶水换成加了些冰的酸梅汤。
小黑猫也长大了些,吃肉条时不再像之前那般费劲了,毛也比之前浓密顺滑不少。
可两三个月正是猫最调皮爱闹的时候,把它放到石桌上一点也不安分,一会儿扒一扒放了冰块的小箱子,一会儿往柳玉腿上跳。
一眨眼的功夫,小猫便趁着柳玉不注意时钻进了草丛里。
刘嬷嬷等人赶紧分散开了找。
柳玉在原地站不住,也钻进草丛寻找。
前面就是一片树林,柳玉害怕迷路,不敢找得太深,找了几圈无果,他就要原路返回,却冷不丁地听见有人说话。
柳玉当即愣住。
他顺着说话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片草丛里藏着一条小径,此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径朝他这边走来,不过有树木的遮挡,那两个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我不解释你要生气,解释了你又不听,你让我咋办?”后面的人说。
前面的人只管闷头走,没给后面的人一点反应。
“你说话呀。”后面的人催促。
前面的人依旧闷声不出气。
后面的人急了,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前面的人的去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火气:“邢秀,我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柳玉本来还觉得那两个人的声音耳熟来着,听到这个名字后,顿时惊讶不已。
原来是明檀和邢秀。
可明檀和邢秀怎么又在一起?
柳玉见他们的次数不多,然而每次见到他们,他们都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之前柳玉并未多想,这会儿联系上他们的对话,突然心生怪异。
不过他也没有立场去怀疑什么,每次见到明檀都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他神色慌张,想要扭头离开。
结果就在下一刻,明檀伸手揪住邢秀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柳玉:“……”
他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眼花,因为邢秀发现了他的存在,略微一愣,随即一把将明檀推开。
明檀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满脸不悦,正要开口,就见邢秀喊道:“柳公子。”
明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一看,正好和满脸尴尬的柳玉撞上视线。
柳玉尴尬到无地自容,同时心乱如麻,刚才看到的画面震惊得他大脑都罢工了好一会儿。
他藏在袖袍里的五指逐渐攥紧,扯着嘴角挤出一抹无比强硬的笑容。
“我、我是来找猫的。”
相比柳玉的僵硬,明檀却表现得格外轻松自在,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明媚一笑:“是那只小黑猫吗?找到了吗?”
柳玉摇了摇头:“没有。”
明檀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邢秀:“听到了吗?猫丢了,快去找。”
邢秀一声不吭,闪身消失在了柳玉面前。
柳玉挠挠头,又摸摸鼻子,哪儿哪儿不自在,半晌,他说:“那我也走了。”
说完转身要溜。
“站住。”
柳玉脚步一顿,一时间犹如脚上被捆了一条无形的绳子,让他连往前迈出一步都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