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88章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那两个墨戎人虽然没有撒谎,但是事情的本质却大相径庭。

颜无痕默默闷了一口酒。

他虽然曾提议秋濯雪在危急关头使用美人计保命,但是别人污蔑他的朋友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总难免让人心气难平。

颜无痕实在不忍心再让秋濯雪听到那些伤害他的话了。

他甚至都已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了,难道他还不够清楚秋濯雪是什么样的人吗?

秋濯雪当然不知道颜无痕想到了什么,南天竹等人的谣言半真半假,可好在事关重大,颜无痕特来求证,自己也与他说了个清楚明白,应该不会再出之前山雨小庄上那样令人哭笑不得的误会。

那件事,老实说,风满楼也实在需要负一点责。

最重要的是,秋濯雪完全不想知道自己在南天竹口中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此去墨戎是为调查妖蛊,如今蛊的来龙去脉已经查清,颜无痕也许诺会放出消息,无疑安心许多。

只是另一件事又勾动了他的好奇心。

秋濯雪问道:“我才回来不久,颜兄怎么消息如此灵通,是正好在附近游玩吗?”

颜无痕藏不住秘密,不少人喜欢在他这儿打探消息,可是他自身却并没有什么详细的情报网,全赖一身轻功到处游玩。

因此秋濯雪有些好奇此番是巧合,还是特意寻来。

“啊!我差点忘记了。”颜无痕一拍脑袋,赶忙放下酒杯,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是花主点评英雄榜的事,他之前请了我去群芳楼做客,让我顺便当个跑腿。哎呀,我就知道,没人诚心请我吃饭,总要从我身上占点便宜去。”

他一摸,却是两封请帖。

“对了,也有你一份。”颜无痕一只手各递过一封,看向越迷津,快嘴道,“花主还跟我说了,要是你实在不肯接,这张请帖就递给秋濯雪,再让秋濯雪递给你,他递给你的,你肯定会接。”

他看上去似乎见势不好就立刻要转交给秋濯雪。

秋濯雪忍俊不禁:“只怕秋某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越迷津只是木着脸看了颜无痕半晌,直到颜无痕都快汗流浃背,打算转手时,才伸出手来接过请帖,淡然回答道:“你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居然动都没有动一下,要不是颜无痕知道他是答应收下请帖,还当他是来索命的。

还没等颜无痕收回手来,这张薄薄的请帖上忽然搭上了第三人的手指,是秋濯雪。

秋濯雪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非是每样东西,都值得秋某豁出颜面,越兄若不想去,不必勉强自己。”

他与颜无痕所说的话,只不过是闲暇无事的笑语。

可是越迷津的回答却太认真,太真心,真心到让秋濯雪都为之颤抖。

秋濯雪从来不想勉强越迷津做任何事,之前逼迫越迷津毁去剑约,是无可奈何之举,已感到万分愧疚。

这场英雄会根本无关紧要,他不希望越迷津有所误解。

越迷津皱起眉头。

“呃€€€€”颜无痕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俩之间打转,敏锐感到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及时撒开了手,提起剩下两壶还没开封的酒别在腰上,“总之,我的事办完了,就先走一步,你们慢聊,慢聊……只是人家小本生意,千万别打起来,砸了人家的买卖!”

热闹也分人。

风满楼能被秋濯雪劝住,可是越迷津就未必了。

他的确不会对秋濯雪下手,也愿意给秋濯雪一些颜面,可颜无痕非常确定自己绝不在越迷津愿意放过一马的名单上。

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很好,颜无痕暂时没打算让它搬家。

离开酒楼时,颜无痕还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遭:虽然情有可原,但是都同行这么久了,他们之间怎么还是剑拔弩张的,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开打。还好我跑得够快,否则殃及池鱼就不妙了。

之前颜无痕还欣慰越迷津对秋濯雪毫无非分之想,是陪伴的最佳人选。

现在颜无痕又改变了想法,在没有敌人的时候,搞不好越迷津才是最大的危险。

酒楼内的气氛却没有颜无痕想得那么紧张。

因为越迷津很快就松开了手,任由秋濯雪拿走了那张请帖,桌上的酒喝得只剩下了一壶,他没有碰,而是继续饮淡而无味的茶水。

秋濯雪实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既然看不透,就只能问,秋濯雪轻轻叹气道:“越兄既然不愿意去英雄会,何必勉强自己接受呢?”

“我没有勉强自己。”越迷津看向他,“血劫刀与血劫剑相隔五年,无论背后之人有什么目的,他一定都很有耐心。如果月影就此消失,我们也查不出当年女子的下落,线索就此断绝,到那时,我们再无同行的理由。”

秋濯雪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为什么非要理由呢?我们还可以作为朋友四处走走。”

越迷津道:“不错,你已接下帖子,自然会去三月后的英雄会,我也接下,只是如此而已。”

他看着秋濯雪,目光好似洞悉人心一般纯粹剔透:“我知道,七年前的事,你所受的折磨苦楚其实并不少于我。一路上你小心翼翼,体贴照顾,担心会勉强我,可对我来讲,这不是勉强,我喜欢与你同行。”

秋濯雪的唇微微一动,轻笑起来:“看来咱们俩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他的心已因为这句话轻轻颤抖起来。

越迷津并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血劫剑如来时一般无影, 去时一般无踪。

虽然颜无痕已经打过包票没听见风声,但是秋濯雪仍然留神注意着相关的消息,可惜如今花主评榜才是江湖里最引人注目的大事儿, 没人再提血劫剑半句了。

不过也是,血劫剑只有一把,万剑山庄又在处理, 对大多数江湖人而言,既无名也无利可得,当然还是对花主的英雄榜更感兴趣。

这日斜阳入山, 夜幕低垂, 天上已闪烁起几颗较为明亮的星子来, 四下是荒郊野岭,荒庙都不见半座, 更不必提旅店了。

“看来今日要在这里休息了。”秋濯雪勒紧缰绳,望了望天色,跃下身来, 将马儿的绳系在一棵大树上,“咱们趁着还看得清, 先找些枯柴生火吧。”

越迷津当然并没意见。

好在夏日的天总是暗得晚, 秋濯雪与越迷津在林子里分散开来寻找,他正四下观察, 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松鸡野兔之类的可以打打牙祭, 他身上除了盐巴就没带别的, 总不能只吃盐€€大饼。

远处杂草丛中簌簌响动, 秋濯雪是何等眼力, 他当即拾起一颗石子飞弹而出,野兔当即滚出草丛, 歪倒在地,无法再动了。

秋濯雪走过去拾捡,才提起兔耳,忽闻到风中飘来一阵淡淡的血腥之气,似有若无,不由得皱起眉来,往血气处走去。

此刻天色已转暗,林间暮色更沉,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也略有阻碍,只有路上的血腥味忽浓忽淡,清晰地为秋濯雪指引前方。

很快,血腥气就浓重了起来,月光为秋濯雪照耀出一具无头尸来,尸身之下的泥土已经被浸成深色,斑斑点点的血迹溅射在四周草叶上。

无头尸的头离身体并不远,飞在一颗老树下,凝滞住了死前的恐惧,只见他脸上鲜血淋漓,两只眼睛大大睁着,在半明半暗之处直勾勾地看着秋濯雪,脸上还蒙着一块被削半的黑巾。

秋濯雪放下兔子,半跪在地,仔细检查这具无头尸。

杀人者用的是刀,而且不是普通的刀,是弯刀。

这无头尸死前已经受多处伤势,他的脑袋是被盛怒的弯刀旋下来的,这一刀不止是为了杀人,更是为了泄愤。

刀是绝世的宝刀,锋利无匹;用刀之人的刀法更是非凡,否则也掌控不住这样的利器。

不过从伤口上来看,到此人时,杀人者应当力竭,行动也见迟缓。

秋濯雪沉吟片刻,在附近又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三具相邻的尸体,虽没有断头,但是看死法与伤口,应该都是同一人所杀。

这四人都蒙着脸面,身着夜行衣,尸体尚温,想来并没有死太久。

秋濯雪将每个人的面巾都摘下来看了看,生得都极为平凡无奇,并没有什么特色可言,他将面巾重新覆回众人脸上,在原地沉思起来。

不多时,越迷津已寻到他身边来,目光冷静地扫过满地尸体,并不动容:“身穿夜行衣,并无其他特征,这些人是收金卖命的杀手。”

“大概不差。”秋濯雪皱眉想道,“杀人者所用的是弯刀,这种武器倒是很特别,也很少见。”

越迷津缓缓道:“即便不少见,你也一定要追查下去。”

“漫漫长夜,何妨找些事情给自己做呢。”秋濯雪含笑转向越迷津,主动伸出手去,“杀人者伤重,必然走不长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越兄来么?”

越迷津叹了口气:“走吧。”

秋濯雪挑拣了几根枯枝做成两束火把,两人举起火焰照耀地上的踪迹,悉心找寻片刻后,总算从朝北的叶子上看到鲜血蔓延而去。

两人循着血迹一路前行,忽听见远处隐约有人声响动,紧接着就是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秋濯雪暗叫不好:“糟了!他们还有埋伏!”

既已听见动静,两人就不再慢行,而是追着声音翩然而去,只见树林尽头露出一大片草地上。

月光盈盈,星光灿灿,将草地照得分外明亮,只见几人战在一处,模样甚是混乱。

越迷津看得仔细,穿夜行衣的五人正在围攻当中一人。

在越迷津认识的人当中,伏六孤虽有鲜卑血统,但是更多体现在他的白肤黄发之上,观其面容,仍能感到中原风情;可眼前被围攻的人却与伏六孤正相反,黑发微卷,高鼻深目,肤色偏褐,看起来实打实是个异邦人。

那人面容毫无血色,还有浑身上下几处流血不止的伤口,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泡出来的,手中的弯刀在重重鲜血覆盖之下,已显得黯淡无光。

然而当这刀客舞起弯刀之时,刀光又若银练,掀起重重血光。

弯刀客之势虽悍勇威猛,但怎奈已是强弩之末,五人又甚是谨慎,纵然他意欲以伤换伤,也不见半点效果,。

“卡拉亚?”秋濯雪在看到弯刀的痕迹时就已经有所怀疑,可亲眼见到本人时,还是不免惊讶。

越迷津听他一口道破名姓,淡淡道:“你认识的人倒是不少。”

想到认识卡拉亚的来龙去脉,秋濯雪不禁看了一眼越迷津,有些忍俊不禁,也不便此时解释,就道:“我与他相识,他不是个坏人,咱们且救他一救。”

江湖上杀人买命的勾当不少,杀手们往往买一赠一,包了灭口。

见着丛林里钻出来两个不速之客,为首之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令道:“杀了他们€€€€”

两个杀手当即跃出阵来,拔出明晃晃的钢刀劈砍而来,他们的招式并不花俏,也不繁杂,只为最干净利落地杀人。

秋濯雪游身离开,翩然越过危险的刀锋,微微笑道:“我去救人,这两人就教给越兄你了。”

他话音才落,两名杀手已软软倒地,咽喉上一抹血线,鲜血都未来得及反应,姗姗来迟地喷涌而出。

越迷津出剑之快,简直让人意料不到;秋濯雪身形之快,更是犹如鬼魅在世。

五人转眼就只剩三人,几乎傻了眼,谁也未料这几乎到手的买卖居然闯进来两个煞星,为首之人当即怒吼一声,拔刀向秋濯雪迎去。

秋濯雪瞧也不瞧他,屈指一弹,偌大一柄雪亮的钢刀竟瞬间寸寸崩裂开来,震得为首之人几乎把控不住,虎口已然崩裂。

不过数息之间,另外两人也已死在越迷津的剑下。

秋濯雪轻轻一叹:“越兄杀性未免太重了一些。”

“既在刀口上舔血。”越迷津走过他,踏过青草污泥,覆水剑于空划出一抹霜色长虹,重归鞘中,“就该做好被杀的准备。”

为首之人愕然地看着他们二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彻底倒下,一抹血线在喉上缓缓显露。

转瞬之间,在场的六人就只剩下卡拉亚站着,他满面鲜血,看上去甚是恐怖,似乎对二人的搭救浑然不觉,而是沉默无声地再度舞动弯刀,杀手既已倒下,他就向两人挥来,似丧失了神智一般。

刀势凌乱,秋濯雪侧身避开弯刀,轻呼一声:“卡拉亚?你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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