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97章

秋濯雪实在想不通卡拉亚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到这个地方去。

很快,越迷津就出现在他身边,如同影子伴随着光,他探头看了看纸条,似乎又闻到了什么,紧紧皱起眉头来,沉声道:“你身上很香。”

这句话乍听起来似乎很暧昧,但越迷津的语调生硬而不快,听起来倒更接近斥责。

秋濯雪几乎下意识转开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越迷津保持距离,舌头像是打了结,半晌才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反应过来:“越兄喜欢?”

“不喜欢。”越迷津冷冷道,他皱了皱鼻子,对这股陌生的香气本能感到排斥跟厌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

秋濯雪轻笑了一声,他当然听得出来越迷津不喜欢,只是不想让气氛这么僵硬罢了,于是扬手将纸条递给越迷津,缓解紧张的心绪:“八杨村,走吗?”

两人很快就赶往八杨村,城门虽然紧闭,但是对他们而言却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快接近八杨村时,卡拉亚的身影也出现在两人面前,不过他并没有待在村子里头,而是奔向了远处的山坡上,那山坡上有一个小小的坟包,显然是谁的坟墓。

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掩藏身形,只是遥遥看着他,越迷津淡淡道:“他来祭拜?”

“祭拜不需要特意通过聚宝盆。”秋濯雪轻声道,“那儿的宝娘说他接了一桩新买卖,我想这坟包就是这桩买卖的内容。”

越迷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盗墓?”

秋濯雪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看卡拉亚没带铲锹,总不能用他的弯刀掘土吧。”他想了想,觉得那场景实在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在八杨村看到卡拉亚的时候,秋濯雪已经大概明白卡拉亚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现在所有的信息都吻合相对,足以说明卡拉亚并非是有意接近他们的卧底,前往聚宝盆也不是为了与幕后之人联系见面。

他的确是来接买卖,而接买卖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赚钱。

人活在世上,处处都要钱,吃饭睡觉要钱,看病吃药要钱,卡拉亚如今身无分文,全仰赖他们俩,受伤那会儿倒也罢了,现在伤势逐渐痊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白吃白喝。

他又不想特意惊动两人,加上被追杀的缘故,因此才三更半夜前往聚宝盆。

越迷津盯了卡拉亚一会儿,有些不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让秋濯雪忍不住笑起来:“看来他只是被越兄想差他去洗碗的念头吓坏了,迫不及待出来找点活儿干。”

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无论秋濯雪多么清楚江湖险恶,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抱有警惕之心,可朋友的背叛不管发生多少次都令人感到不快,好在什么事都没有。

“帮人看坟会比洗碗更好吗?”越迷津冷笑一声,抱胸漠然道。

秋濯雪正要微笑,忽然也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按照宝娘的反应来看,这笔买卖应该报酬相当丰厚,哪有人会花大价钱请卡拉亚这等身手的人来看坟?

就好像这世上绝不会有人花大钱特意请越迷津去洗碗。

“难道……”秋濯雪忽然转过脸来,幽幽地看向越迷津,“是这儿闹鬼?”

越迷津:“……”

秋濯雪看上去颇为愉快:“那我们再待一会儿,我还没有见过鬼呢。”

他的确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点好奇,不管请卡拉亚来这儿的人是谁,反正绝不可能是八杨村的人,他们是一群再淳朴简单不过的村民,根本接触不到聚宝盆这样的存在,就算知道,也掏不出这么多银钱。

这掏钱的人,除了身家丰厚之外,想必还与这坟墓里的人有些渊源,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渊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十五章

鸡鸣带来了破晓。

当秋濯雪睁开眼睛的时候, 才发现卡拉亚已经不在坟包之前了,他趁着还未分明的夜色悄然离开。

“他居然真的看了一夜坟。”

秋濯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空落落的脖子酸疼麻痒, 他强迫自己从大树跟草堆边站起身来,两条腿已开始发木,刺痛的感觉顺着经脉跟血肉游走着, 不禁愁眉苦脸起来:“我感觉自己像中了一万多根牛毫针。”

中牛毫针的显然只有秋濯雪一个人,越迷津神色如常,可能连瞌睡都没打:“要去看一看墓碑吗?”

秋濯雪不禁感慨:“去, 当然要去, 只是你难道不要休息?”

“用不着。”越迷津看了他一眼, “不过再迟一些也没什么,我们现在并不是很忙, 有足够多的时间休息。”

秋濯雪按着自己的脖子叹息:“你简直是个铁人。”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句话里到底是钦佩还是怜惜,因此话音才落,秋濯雪自己都已不禁愣住了。

好在越迷津并没有在意。

这让秋濯雪感觉到安心, 又有难免有些失望。

鸡鸣既响,八杨村里有许多人家已发出响动来, 显然是要起床了, 他们俩可不愿意被人当做盗墓贼或是别有居心的人,因此很快就来到了山坡前。

山坡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包, 立着块薄薄的石碑。

墓碑往往是用来记载墓中人的名姓与生平, 不过立碑之人也许是局限文采, 又或是无法多写, 并无这等讲究, 只书着“孤女兰珠及其子兰彩之墓”这几字。

秋濯雪将眼光往四下一扫,发现这坟包附近的草色更新, 与周围拥挤的衰草不同,应该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才来此地祭拜过,且将附近的杂草清理过了一番,不知道与卡拉亚的买卖有没有关系。

越迷津拂开新生的春草,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墓碑,沉思道:“这墓碑上的字是人用内力刻上去的,并不是利器所凿。石板虽然轻薄,但想要在上面留下字来也并不容易,留下这块墓碑的人指力必然不弱。”

“孤女兰珠,其子兰彩。”秋濯雪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孩子……这孩子……”

这孩子是随他娘亲的姓。

那么,他的爹爹去哪里呢?

孤女兰珠,说明墓中人是个无父无母的未婚女子,倘若有了夫婿,应当写得是“亡妻”或是别的,绝不会是孤女……

墓中人的生平在这寥寥数字里已清晰可见。

这无依无靠的女子想来是年少无知时遭负心汉哄骗,未婚生子后惨遭抛弃,之后母子双亡,也许有好心人看不过眼,为她与她的孩子收敛尸骨葬在一起,是个天底下再常见不过的可怜人。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简单,毕竟这样的可怜女子从来不少。

可为什么会有这等指力的武林高手为她立碑?

又为什么会有人一掷千金请卡拉亚来此守墓?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名指力相当雄厚的武林高手与兰珠有所交情,否则也不会为其立碑。

倒是请卡拉亚守墓之人有各种各样的可能€€€€他也许是与兰珠有旧,又也许是为抓住那名为兰珠立碑的武林高手,在此守株待兔……

线索实在太少,不能确定。

就在秋濯雪陷入沉思的时候,越迷津已从墓碑前重新站起,晨曦的第一缕光芒从林木之间隐约落在他的肩膀上,整个天地都已经明亮起来。

“看来,即便武功再如何高强,身家再如何丰厚。”越迷津的语调里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激愤之意,“都难以再拯救逝去之人。”

秋濯雪站在墓碑之前,只觉得自己又闯入到一片迷雾之中,只是这次不再是对谜题的好奇,更多的是悲悯,这女子的遭遇让他心中很不好受,低声道:“我想到村子里去问问情况。”

“我陪你?”越迷津道。

秋濯雪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女子未婚生育,我想村民必然有一箩筐的污言秽语等着要说,我怕越兄听得恼火,到时候又要动手杀人,那就不好了。”

“要是出言不逊。”越迷津倒没有否认,而是冷冷道,“死也活该。”

秋濯雪失笑:“哪是这么简单的事啊,即便是再平凡普通的人,也无法用一言两语就轻易评定。八杨村的村民不过是些寻常人,至多只是无知,守着陈腐的规矩过活,罪不至死,难道你忘记他们是如何热情招待我们的吗?”

倘若从未有人教过对,又如何能去评定错。

不同的地方存在不同的规矩,不去明白了解,肆意杀戮,不过是弱肉强食,到头来只剩下无休无止的纷争与混乱。

越迷津想起村民们和善的态度,不由得沉默片刻:“那我在这里等你。”

秋濯雪笑道:“倘若卡拉亚见不到我们,只怕要担心,更何况越兄一宿没睡,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

见秋濯雪如此坚持,越迷津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点点头后就往临江城方向走去。

“兰姑娘啊兰姑娘。”在他走后,秋濯雪叹息着重新看向墓碑,轻声道:“你又藏着怎样的谜题呢?”

他缓缓走向了已开始热闹起来的八杨村。

八杨村虽然靠近临江城,但是家家户户务农,并没搭上任何一条商线,每家每户的青壮也大多到城中帮工做活,村落里剩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孩子,还有做农活的年轻妇人与未婚姑娘。

之前三人路过此地,是在个姓李的老人家家中休息,他膝下有两个孙儿,儿子与儿媳都在城里头做活,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一趟,家中还算殷实,至少用不着他一把年纪还下地做活。

秋濯雪在八杨村里转了两圈,正遇到李老汉开门泼水,忙走上前去问好:“李老丈,你还记得我么?”

李老汉睁着老花眼瞅秋濯雪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道:“记得,你这样漂亮的后生,老汉几十年也遇不着一个呢,你们这是从城里头回来了?来,进屋,我给你盛碗水。”

他只当秋濯雪又是路过讨水喝。

“是……”秋濯雪一顿,又笑,“不过还想来跟老丈打听个事儿。”

李老汉虽然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来秋濯雪气度非凡,这样的人物向自己的请教,心中十分欢喜得意,当即满口答应,拍拍胸膛道:“这八杨村的事儿,就没有我老汉不知道的,你先喝水,坐下来慢慢问。”

农家人一日只吃两餐,近晌午时才吃第一顿,李老汉的两个小孙儿都已醒了,正坐在小板凳上编箩筐,这些农家必备的东西用不着几个钱,往往都是自己做的,小孩子也学得一手好本事。

他们见着秋濯雪来,好奇地抬起眼来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又很快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活。

秋濯雪静静坐下,李老汉给他舀了一碗井水,亲切问道:“后生想问点什么?”

“我刚刚路过,看见村北山坡上有座坟,碑上写着兰珠,不知道这位兰珠姑娘是什么人?”秋濯雪缓声道。

李老汉脸上立刻露出鄙夷之色来:“噢,是她啊。”

然而秋濯雪注意到,在李老汉鄙夷嫌恶的表情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点恐惧。

……

秋濯雪从八杨村回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对兰珠鄙夷无比的李老汉对秋濯雪却相当热心,甚至诚恳地挽留他吃午饭,他不得不一再婉拒,花了些功夫才摆脱这份热情。

回客栈时,秋濯雪不仅带回兰珠消息,还不忘买来卡拉亚的药交托给客栈小二熬煎,请他到时候送上去给卡拉亚喝。

除此之外,又买了两壶酒跟一些卤味。

临江城的酒不算出名,可滋味并不比许多名酒差,秋濯雪曾经来过临江城几次,对这儿还算熟悉,买起东西来熟门熟路,卖卤味的老板都忍不住夸赞他会吃。

他想叫越迷津也尝一尝。

兰珠姑娘的事虽然还没有展露全貌,但多少已算得上有些收获,秋濯雪正在思索详细的内容,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忽然闻到门缝里传出一阵极淡的松香气。

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屋中已有人,也知道了松香的来源。

琵琶弦,美人脸,明月影。

明月影正笑盈盈地坐在房间之中,桌上摆着一杯冷茶,穿着件清凉舒适的夏衫,阳光照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微微发出光来,显得更为妩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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