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微微笑道:“不错,他们要是早就知道你来,就算不装成好人,也必然不会当坏人,徒增风波。”
萧锦瑟的武功固然不能与一流高手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上行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不通,的确说不通。”萧锦瑟喃喃道,“这样说来,只是一桩巧合,可如果白天南不是刻意盯着你们二人的话……那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萧锦瑟突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原以为自己已清清楚楚,现在才发现有许多漏洞没有想到。
秋濯雪只是耐心停下脚步来等待着他,越迷津则平静地说道:“如此费心指导,看来你很欣赏他。”
“这如何算得上是指导?”秋濯雪缓声道,“人的思绪眼界各有不同,我不过是看到了萧少侠看不见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稀罕,也许来日,他也会看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越迷津脸上本浮现嘲弄之意,可不知想到什么,他沉默片刻道:“不错。”
“嗯?”秋濯雪倒是对他的表情产生了好奇之心,“你想到了什么?”
越迷津想了想,如实说道:“一个小姑娘。”
秋濯雪若有所思:“就如同我所说的小朋友那样的小姑娘?”
有徐青兰这个例子在前,秋濯雪这话实在问得意味深长,虽然越迷津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颇为坦荡,显然这小姑娘并非是什么爱语昵称,但是人家姑娘未必会这么想。
越迷津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我上次见她时,她不过七岁。”
七岁……那还只是个女童,姑娘这个称呼往往是用在少女身上的。
秋濯雪反复将“年纪很小的姑娘”这个说法品味了一番,想到越迷津与常人略有些不同的认知,已然明白过来这位小姑娘一定做了极了不得的事,微微笑道:“不知这位年纪很小的姑娘做了什么?”
“她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我偶尔会去村子里买些东西。”越迷津简洁道,“她爹是猎户,抓了只兔子给她养,她很喜欢那只兔子。”
秋濯雪缓缓道:“是兔子出了什么事吗?”
“嗯,兔子逃了。”越迷津看了他一眼,“她爹娘当时不在家,她拿了两个桃子来找我,请我帮忙找兔子。”
秋濯雪忍俊不禁:“真是甜美多汁的酬劳,然后呢?”
越迷津淡淡道:“她的兔子跑得太远,被一头离群的狼咬死了,我没来得及赶上。”
“噢……”秋濯雪眼里闪过一丝不忍,“那她一定很难过了?”
越迷津想了想:“不知道,我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是很难过吧,哭得很大声,我就问她,要不要帮忙杀了狼,她说不用了。”
秋濯雪一怔。
“狼只是饿了,就像她饿了一样。”越迷津淡淡道,“她很失落,却告诉我,她也吃掉了兔子的家人,就像狼一样,所以兔子不喜欢她,但是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所以也不能责怪狼。如果因为自己喜不喜欢,开不开心就杀掉的话,饿的时候就会找不到食物了。”
这道理人人都懂的,却人人都做不到,可古往今来,人们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的事从未停止,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孩子何等天真,何等残酷,又何等稚嫩,也许正因如此,比大多数迷失的大人更为清楚地看清许多道理。
秋濯雪缓缓道:“不过狼在村边行动,也并不安全。”
“我警告了村子,附近有孤狼游荡,可能会袭击村人,猎户巡逻了几天,把它捕杀了。”越迷津又道,“不过桃子的确很好吃,可惜你错过了。”
秋濯雪只是凝视着他:“我错过了很多事。”
被目光注视着的越迷津忽然又有了些不自在,他转过头去看还在冥思苦想的萧锦瑟,硬邦邦地说道:“没关系,以后不会了。”
秋濯雪低声笑起来。
最终萧锦瑟选择了放弃,他使劲儿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豁达道:“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还是暂时不想了,说不准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秋大侠,咱们还是说说玉邪郎吧!”
“好啊。”秋濯雪微笑道。
萧锦瑟缓缓吐出口气,似乎不是滋味:“玉邪郎……他如今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吧,消失匿迹了三十年了,这把年纪都该含饴弄孙了吧,怎么这样老当益壮,还准备重出江湖!”
秋濯雪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锦瑟关切道:“秋大侠,你怎么了 ?”
“没什么……风大。”秋濯雪道,“不小心呛着了。”
萧锦瑟迷茫地感受了一下,没感觉到什么足以呛着烟波客的大风啊。
“其实是不是玉邪郎的阴谋,还不太清楚。”秋濯雪勉强从咳嗽里缓过来,“正如萧少侠所说,他都…这把年纪了……是时候……嗯,含饴弄孙……”
他每说一句话,神色都忍不住微微一变。
萧锦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过又很快理解成别的意思:“哎,秋大侠你可能不太了解,家父曾经告诉过我,玉邪郎此人虽然恶贯满盈,但是他的确魅力惊人,就好像你……呃€€€€”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太恰当,表情顿时复杂起来,立刻换了说法:“呃,我是说,此人巧舌如簧,擅长玩弄人心,曾骗过许多人,倘若他真的未死,这三十年里说不准就有女子上当受骗€€€€”
秋濯雪咳嗽的声音越发剧烈起来:“……”
萧锦瑟吃惊地看着他。
越迷津只是平淡地解释:“今天风大。”
作者有话要说:
情绪不佳,暂时断更一天,读者不必等待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终萧锦瑟认为, 无论事情是不是真的关乎玉邪郎,既牵扯上他,都的确是了不得的一个大阴谋了。
三人重新回到城中, 找了间靠近风波门的偏僻小院入住,院子里头有一棵上了年纪的大树。
风波门总坛极大,小院其实颇有些距离, 可已经是附近靠得最近的一处院落,萧锦瑟自从知道了这件大事后就有些惊魂不定,因此这两天始终留在树上盯梢, 仿佛真能见到传说之中的玉邪郎亲自走入风波门之中一般。
好在这几日都没有下雨, 否则他少不得要在树上当一只落汤鸡。
秋濯雪倒是看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 每天就在房间里喝喝茶,时不时出去逛逛街, 跟附近的小贩混得很熟,每天最让他花心思的只怕就是瓜果酒水,还有卤肉酱菜, 吃得分外舒心得意。
萧锦瑟忧心忡忡,两天下来, 脸都瘦了小半圈。
他们俩一动一静, 一忧一喜,看得越迷津啼笑皆非。
白天南与那神秘人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黄昏时分, 换了一身衣裳的白天南就从风波门里走了出来。
萧锦瑟立刻跳下来, 一脸激动地对着在院子里喝茶消遣的两人道:“他出来了!”
“是吗?”秋濯雪倒是镇定自若, “好得很, 那咱们安排安排人手吧。”
萧锦瑟茫然道:“安排安排人手?什么意思?不是一起追过去吗?”
“当然不是。”秋濯雪摇头笑道,“他们既约定时间地点, 说明各自有事要做,不能随便相见。我前几天已试探了他们,白天南必会有许多猜测,时间也许不便更改,可是地点却可以随便更改啊。”
“可是我们本来就不知道地点……”萧锦瑟本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话音才落就回过神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噢!我明白了,秋大侠,你的意思是白天南跟玉……我是说那个神秘人也许会换个方式见面!也许不是白天南出去,而是神秘人进入风波门!”
他挠了挠头,好容易才把这弯弯绕绕扭正过来。
秋濯雪点了点头道:“不错,留个人在这儿,有备无患。”
“我留下。”越迷津冷淡地瞥了一眼萧锦瑟,淡淡道,“你带他去追白天南,倘若有异常,我会留张字条。”
秋濯雪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带着萧锦瑟就走了出去。
黄昏时分的小摊小贩已开始收拾,集市上显得格外萧索,不过有些街道却已经热闹起来,白天南看起来很放松,似乎喝了点酒,步子迈得很大,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人。
两人跟着白天南穿过大街小巷,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时候多得足够淹没他们,有时候又少得足以让两人一目了然。
萧锦瑟望着前头白天南的背影,在心里捏了把汗,生怕对方转过头来,几乎要把自己脸上的易容都忘记了。
跟踪是江湖里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每次跟踪,萧锦瑟都很紧张,恨不得把自己藏得死死的,最好是消失不见。
秋濯雪的跟踪却很随意,随时随地都融入人群之中,要不是萧锦瑟跟着他走了一路,还以为他是专门等着收摊时来捡漏的。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将暗的时候,白天南走入了一条花街,红灯高挂,罗袖轻招,倚靠朱栏的女子在光影之下眉目盈盈。
白天南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很快就被一群莺莺燕燕迎了进去,有个姑娘还依偎在他怀里腻声嗔怒,说他许久没来了,要他今天一定要玩个尽兴。
而白天南笑声如雷,大摇大摆地被带了进去。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进了这种地方,没有几个时辰是绝走不出来的,说不准一整晚都不会出来。
这地方男女嘴里全是荤话,满耳朵都灌着调笑之语,萧锦瑟浪迹江湖见识过不少,英雄难过美人关,浪子常宿温柔乡,有时候没地方落脚,就干脆睡在青楼妓馆里,倒是颇为平静:“他进去了,就算为了尊严,估摸着没几个时辰也不会出来,我们怎么办?也进去吗?”
就算为了尊严……
这话实在刻薄得可以,秋濯雪忍俊不禁道:“进,当然要进,只是得换个方式,总不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一拍金子,跟姑娘们说,我天生有奇癖,喜欢偷偷摸摸去听客人的墙角……”
萧锦瑟道:“这也不是不行。”
秋濯雪:“……”
萧锦瑟露出一点苦大仇深的表情来:“只要有钱收,老鸨没什么不能迁就的。只不过安排得是不是白天南就不一定了,毕竟听谁的墙角不是听。”
秋濯雪缓缓叹气道:“我就不问萧少侠是打哪儿来的阅历了,那进去的重任就交给你,我从后院潜入看看。”
萧锦瑟点了点头,将自己简单打理了一番,虽然他现在的易容实在不能算上什么美男子,但风度依旧在,走进去的时候,倒也有不少人颇为热情地拉住了他。
两人分头行动,秋濯雪绕了个远路,避开前面这些红粉艳骨,从花坊的后头翻墙进来。
前头虽然热闹,但是后院总是宁静非常,特别是依秋濯雪的本事,绕开花坊里的龟公跟姑娘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他才在后院几处厢房绕了绕,就听见许多不该听见的声音,看来天色虽然才暗,但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忙活”了。
避让开声音时,秋濯雪的脑海难得分出一点注意力,晃过一个想法:还好迷津不在。
不过仔细一想,就算越迷津随行在后,他只怕对这些男欢女爱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会催促着秋濯雪不要拖拖拉拉。
白天南果然是熟客,半点功夫都没在前头浪费,秋濯雪才在青楼里绕了绕,他已经跟着姑娘往后头的房间里头走了。
秋濯雪避让了一下,就看见不知是怎么摆脱掉姑娘的萧锦瑟跟了过来,才跳下来打个招呼。
秋濯雪气度依然,老神在在:“如何?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在前头喝了酒,跟几个朋友聊了些话。”萧锦瑟把听见的闲聊都告诉了秋濯雪,然后晃了晃脑袋,“别的就没有什么异常的了。”
秋濯雪仔细思索,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跟萧锦瑟一道潜伏在窗外聆听。
总有些人办事喜欢个安静,这座青楼前后都有房间,显然姑娘不同,住的地方也不同,后头的大房间是特别给白天南这类大人物的。
两人等了片刻,只听见房内调笑的声音微止,其他的动静越来越过火起来,显然是白天南打算开始办正事了,绝非是装模作样。
萧锦瑟很快面红耳赤地尴尬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本来偷听人家墙角就够让人难堪的了,萧锦瑟怎么都没想过,这件事居然还是跟仰慕的烟波客一道,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办件大事才听人家墙角。
往后就算功成名就,吹嘘起来也不痛快啊!
说书人讲起英雄好汉的事迹,往往是这桩阴谋在智慧之下化解的,从没有说是听墙脚听来的。
这种事在没有特殊爱好的旁人听起来,总多少有些尴尬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退上一退。
“看来他来这里……”萧锦瑟干巴巴道,“就是为了这么一档子事了,而且短时间应当动静是消停不了,会不会是秋大侠你听错了?其实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