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容不下 第163章

要是扣在越迷津的头上,他平生最恨别人冤枉,就算是怀疑也不成,按照他的脾气,大概会直接将嫌疑坐实。

那就不是解决问题,是制造问题了。

“伏六孤为阁下在墨戎苦等四年。”唐轩道,“之后墨戎内乱,唯独没有殃及二位,甚至还将烟波客奉为上宾,平安送出,此事总是有的吧?”

秋濯雪忍不住挣扎:“事是如此不错,也许是墨戎不愿意贸然得罪中原?”

唐轩笑道:“可他们却不惮于威胁颜无痕?”

此事是颜无痕亲身经历,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还能想起当天恐怖的毒虫模样,猛然点了点头。

秋濯雪道:“双方作风不同,也不足为奇。”

“的确不足为奇。”唐轩平静道,“不过烟波客在这场内乱之中,显然是站对了立场。唐某倒是不奇怪阁下能全身而退,唐某奇怪的是,阁下不但全身而退,还成了座上宾。”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如同天尘道人一般犀利起来,武林对墨戎虽然所知不多,但经过血劫剑的事后,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墨戎内斗的结果,也因那两个来兴师问罪的墨戎人略有耳闻。

姑且不说到底是不是秋濯雪以一己之力挑起了内乱,听说那位前巫觋性情是再喜怒无常,刚愎自用不过,秋濯雪与他初见几面,却能从他手中救下数人。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引人深思。

虽然也有人想过会不会是看在伏六孤的面子上,但颜无痕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越迷津亲口所说,那位前巫觋曾对伏六孤动过杀意。

因此很多人又将这个猜想打消了。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从伏六孤喜欢上藜芦开始,秋濯雪就不可能有第二个立场。

可是一提到藜芦,就难免要提到真正影响藜芦的是伏六孤。

然而就连秋濯雪自己都不能理解藜芦对伏六孤一杀一放时纠葛复杂的内心,更何况是告诉众人,这一点早在颜无痕的反应上就有过经验了。

秋濯雪只能苦笑:“这……这……秋某只能说,秋某的运气一向不错。”

拥有慕花容跟风满楼这两座金山银海,再加上有关柴雄跟九冥候的小道传言,救下宋叔棠好不请自到万剑山庄,之后引动墨戎内乱还被奉为座上宾……

就连秋濯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嫌疑实在大得出奇。

群雄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唐轩的意思,已有人愤而拍案起身,怒形于色:“唐门主不妨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倘若有真凭实据,咱们也不必赘言!”

唐轩淡淡道:“清楚明白?什么清楚明白?我何曾说过秋濯雪就是真凶?”

他前面分明字字句句都是针对着秋濯雪,可是这会儿竟然忽又话锋一转,叫众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唯独秋濯雪微微一笑,淡淡道:“唐门主的意思是,这线索尚未理清,也无证据,不独独是武林名门世家有嫌疑,连秋某这等略有些人缘金银的,也颇有嫌疑,因此不能妄下定论,是吗?”

唐轩目光闪动,微微笑起来:“不错!”

“嘿€€€€这……这我倒是不懂了。”颜无痕左看看,右瞧瞧,望着秋濯雪与唐轩二人目瞪口呆,“我说你刚刚怎么不辩白,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可是……可是你们怎么?”

秋濯雪缓缓道:“江湖武林,到底不比朝廷衙门,素心师太一死,加上秋某所言,大家心中难免怀疑唐门主,不是吗?”

没有律法,只有情义,江湖上讲得就是道义情理,这种情况就导致极容易翻旧账。

颜无痕显然也想到了,于是“呃”了一声。

秋濯雪又道:“此时真相难明,唐门主嫌疑最大,各位先入为主,必然将唐门主视为凶手。唐门主要是为自己辩白,必然是说不清楚的,倒不如向秋某发难。”

天尘道人恍然大悟:“所以刚刚唐门主才会说,什么清楚明白?”

“不错,我二人有相同的嫌疑。”秋濯雪笑道,“唐门主与玉邪郎有旧,而秋某来历不明,我二人又都在素心师太死前与她见过一面,诸位认为,我与唐门主到底谁是真凶呢?”

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谁是真凶,而是不要互相猜忌,互相提防,互相陷害。

英雄宴胜在众人一心,可一旦分而化之,将嫌疑全转在唐轩头上,对方要是下一个选择唐轩,各大门派必然再次陷入当年的恐慌之中。

大厅里顿时陷入一阵寂静。

人群之中不知谁壮着胆子喊了一句:“那到底谁才是真凶呢?”

秋濯雪:“……”

唐轩:“……”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到底谁才是真凶呢?

这个答案当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就连现在的秋濯雪跟唐轩都无法回答。

普天下的英雄侠客自然责无旁贷,而被冤枉的人、有嫌疑的人,似乎更要肩负起找出真相的责任来, 好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秋濯雪本以为调查出这些线索,交给万剑山庄之后就没有自己的事了,能够安心地享受这场英雄宴, 没想到会掀起这般风波。

眼下吃人怪物的谜题倒是解开了,可是素心师太却死了,将所有人都卷入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秋濯雪不紧不慢地走着, 正静静思索着, 忽听身边的越迷津说道:“唐轩很可疑。”

他平日很少会对这些事发表看法。

秋濯雪忍不住笑起来:“噢?倒要请教越兄的高见。”

这倒是难住越迷津了, 他沉默片刻后,皱着眉头似是冥思苦想该如何表达, 最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东西,可是具体的就说不上来了。”

秋濯雪慢悠悠道:“世上的人总难免有些秘密的,我也有秘密, 不是吗?”

越迷津道:“你不怀疑他?”

“这……”秋濯雪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说。”

越迷津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好像是对这句话有些迷茫:“那你是怀疑还是不怀疑?”

秋濯雪朗声大笑, 背着手往前走去,并不回答。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 越迷津又问:“你昨天去见素心大师,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怎么了?”秋濯雪问道。

越迷津淡淡道:“你明明昨天还在怀疑唐轩, 可是今天的态度却变得很奇怪。我想也许是素心大师跟你说了什么, 甚至, 很可能就是素心大师遭到毒手的原因。”

秋濯雪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笑容:“我想,更准确的说法, 应当是她死前为何如此祥和的原因。”

说出这句话时,秋濯雪向来平和温柔的眉眼之中,隐隐约约掺杂了怒意。

这次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久,越迷津才道:“你很生气,是为了素心师太的死吗?”

秋濯雪勉强一笑:“什么都瞒不过越兄。”

越迷津淡淡道:“别人冤枉你,误解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生气过,因为那些话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的,都给你造不成多大的麻烦,你总是很冷静,很清楚,所以你从来不会为自己被冤枉而生气。”

“愤怒在殊死决斗时也许是一剂良方。”秋濯雪赞同,“可在平日里,愤怒只会冲昏头脑,令人变得意气用事。”

他顿了顿,忽然又问:“不过€€€€难道秋某不为自己,难道不能因为唐门主愤怒吗?”

越迷津面不改色:“我们刚刚提过唐轩了,你没有生气。”

“这……的确如此。”秋濯雪像是才回过神来,他怔了怔后才笑起来,“越兄真是观察入微,倒是秋某将你小瞧了。”

越迷津否决了:“不是。”

“哦?”

越迷津的目光总是很清澈,可有时候又有一种逼人的锐利感,叫人下意识想要闪躲:“我一直以来都在你身边,就是因为我想看着你。”

秋濯雪一愣。

“我并不是观察入微。”越迷津又很快转过头去,淡淡地笑了笑,“天底下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这样去看第二个人。”

这句情话,在他口中说来犹如天经地义,连半点羞涩也没有。

秋濯雪再是伶牙俐齿,此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静静地找了个亭子坐下,享受秋日的荫凉。

“来,坐到我身边来。”秋濯雪微微一笑,“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么?”

越迷津坐了过去。

两人静坐了好一会儿,秋濯雪都没有开口,越迷津也没有催促,他想秋濯雪应该是有些难过的,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这次秋濯雪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道:“越兄,如果让你来评价,你觉得玉邪郎的所作所为算是什么?不必顾虑我的看法,直言就是了。”

越迷津果然没有顾虑他,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恶行。”

秋濯雪立刻转过头来,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看不出是想生气还是想微笑,平静的面容犹如冰封一般,看不出半点变化:“你知道素心师太如何认为吗?”

越迷津想了想,没想出来:“你来告诉我?”

“魔考。”

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说明许多了,越迷津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懂了:“素心认为是她自己没有通过考验?”

秋濯雪嗯了一声。

三十年前的素心没有通过考验,三十年后的素心则用死亡来结束这场考验,因此她才会死得那么祥和,那么平静,像是迎接注定的命运一般。

“三十年前,玉邪郎只给了他们有限的选择,却没有告诉他们要付出的代价。”秋濯雪淡淡道,“做出决定的弟子们虽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们本不必用到这私心的。”

他说起玉邪郎的时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愤怒,也不是无可奈何。

“三十年之后,却有人让素心师太再一次做出决定。”

秋濯雪的声音很平静,这平静的声音里,却透着无穷的悲哀与愤怒,他甚至紧紧抓住了越迷津的手。

只有从手上传来的疼痛感,才叫越迷津感觉到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的激动。

秋濯雪低声道:“她本是可以不必死的,如果我待得更久一些,也许她……”

这魔考本是三十年前的玉邪郎带给素心师太的,三十年后,她因这魔考而死,越迷津终于明白秋濯雪为何如此愤怒,又如此难过了。

这沉寂了三十年的谜团,本该在三十年前就落定尘埃的过往,却在如今被人重新提起,重新作为凶器,杀死了素心师太。

越迷津淡淡道:“那你就真的很可疑了。”

秋濯雪神色茫然:“什……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他要杀谁?”越迷津道,“你要是提前知道,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才是真的可疑。”

秋濯雪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你也会说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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